第 38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1-02-18 08:00      字数:4862
  舞姿如毒焰。
  而墙外凄惨的笛声,正飘忽着传来,越来越近。
  这笛声仿佛又在心深处,正由隐变显。
  笛声若一阵惊悸的痛楚,一段错忽的深情,一份绝望的孤独,一句刻毒的咒语……
  笛音锯人心。
  芥川花袋与田山龙五郎是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
  也是精于“一刀流”和“斩阴流”剑道的高手。
  芥川花袋的样子像一个诚实、和蔼的商人。
  他穿花衣,圆乎乎的胖脸总挂着笑。
  他壮实。
  田山龙五郎则天生是一个武将、武士。
  他矫健,他骠猛,他站的时候像银枪,卧的时候像铁弓,坐的时候则像铜钟,——沉默如铁、一鸣惊天的铜钟。
  而其实,田山龙五郎更像一把刀。
  出鞘的刀!
  芥川花袋兼习相扑、柔道。
  他对大内刈、小内刈与寝技的精研不在他苦习的“一刀流”刀术之下。
  田山龙五郎则习唐手。
  唐手,又叫空手,发展至当代,即成名驰天下的空手道。而对当时日本武士来说,唐手,是从中国唐朝流传来的厉害的拳术。
  田山龙五郎的唐手功夫与他的“斩阴流”剑道一样,出招猛烈,烈于雷火。
  当柳田一刀说那声“有警”时,芥川花袋与困山龙五郎也同时心生警兆,即刻有了反应——
  田山龙三郎一双干燥、稳定、有力的手马上落到了他腰间插的剑上。
  芥川花装则陡地肩头耸了一耸,背已如猫斗一样拱起。
  当他们说“我们保护小姐”时,两人已在双目交会中达成了默契:
  花五郎使剑,兼唐手,守门。
  花袋用刀,精相扑、柔道,守窗。
  ——这是他们多年战斗达成的默契。
  残不知,这一分守,铸成了大错——遇见幽冥教高手,只有抱成团并肩作战才有胜机、生机,一分开,使永远分开了!
  幽明路隔,阴阳相阻,生与死,还有什么比它更能分开人呢?
  四山龙五郎听到了楼下,柳田一刀已与来敌对上了手。
  田山龙五郎盘膝而坐,剑横膝上,闭目潜听敌踪。
  他觉得,对敌时,听,要比看更重要——
  敌手的步法虚实,进退路数,出招的功力深浅与拳意刀意剑意,都可从敌人的足音、带动的衣袂振风声及拳风、剑音与刀啸声中听得出来。
  而眼睛有时会欺骗你。
  田山龙五郎这回听到的,是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
  这人还是一个女子或孩子。
  ——只有没有武功的女子与孩子,才会发出这种虚浮而重一脚轻一脚的脚步声。
  ——只有女子与孩子,才会脚步声那么轻而实。
  这种声音是整个脚掌脚跟都踩在地上发出的。
  这人还是一个扁平足。
  ——这人,已快到眼前了!
  田山龙三郎墓地睁开眼——
  一双绣着云头的粉红色弓鞋,出现在他眼中。
  纤纤弓鞋,堪盈一握。
  绣鞋,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一缕香气:
  那是白兰花的幽香。
  然后田山龙五郎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女子小巧玲珑,白俏的脸上有一双极风情、妩媚的眼睛。
  她裸身裹了一件蓝袍,像一粒蓝色的宝石雕成的小美人。
  惊恐的小美人。
  她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魔鬼来了,快让我走。”
  “鬼?”
  “鬼,披头散发的长舌鬼!哇,鬼追来了……”那女人边说边惊恐地向后看着,忽尖叫一声,拔足狂奔。
  田山龙五郎飞目一瞥,却见一个披头散发伸着三尺多长血红长舌的鬼怪,健步如飞,怪目如电,发一声怪啸,双手箕张,手如鸟爪,扑上前来,直欲攫人而食!
  “咄!田山龙五郎在此!”
  龙五郎大喝一声,身从地上弹起。一剑刺出。
  ——他剑刺这鬼怪咽喉。
  鬼怪被一剑中喉,竟全然不知趋避。
  但他竟似铜头铁颈似的,让田山龙三郎的剑刺不进去!
  随后这鬼怪两掌一合,夹住刺在喉咙上的剑,向田山龙五郎诡异一笑。
  一笔之中,他长舌倏地一伸,竟卷住了龙五郎的腕脉!
  龙五郎只觉腕脉陡地一麻,半个身子顿酥麻过去。
  ——这不是鬼怪,这完全是人的武功!
  田山龙五邮心中一振,大喝一声,抽剑再刺。
  但这时一只纤纤玉手摸上了田山龙五郎的脸——
  一个充满了妩媚、诱惑、香艳的女子的声音道:“看着我,龙五郎……”
  这声音似有一种令人入幻着迷的魔性——
  这声音在田山龙五郎听来、有些像他童年记忆中的姐姐。
  被武士秀吉休弃而自杀的姐姐。
  又有些像苏我小姐与伊小姐。
  让他心中暗生眷恋之念的苏我小姐与伊小姐。
  于是,田山龙三郎忍不住向后望去。
  他向后望去,不由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
  他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令武士龙五郎如此恐惧、吃惊?
  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日本武土、苏我春山的家将田山龙五郎是被两个幽冥教高手杀害的。
  田山龙五郎死得极为惊怖。
  他死去的脸上充满了恐俱、惊饰之色。
  他被人挖去腮肉、眼睛,头骨被插五个指洞而死。
  ——这样死法,据“小百晓生”说,只有右手练“阴风箭”,左手练“九天玉狐爪”的人下手时才会这样。
  芥川花袋看着两只手渐渐冒出来,攀住了窗的下框。
  随后冒出的是一个带哭的声音:
  “别杀我,我是被逼上来的伙计。”
  一个愁眉苦脸的伙计打扮的人爬进了屋门。
  “说,谁让你来的?他们逼你来干什么?”
  芥川花袋的刀始终警惕地对着来人。
  “他们请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来人道。
  “东西呢?”芥川花袋问。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
  那是一块花手帕。
  飘着淡淡香气,似包着社么东西的花手帕。
  “那会是什么?”芥川花袋奇问。
  “迷魂帕。”
  来人把手帕迎风一抖,笑道。
  一股异香随一篷白色的粉末、烟雾向齐川花袋飘来。
  芥州花袋急闭呼吸,但为时已迟。
  他像一只布袋一样沉重地倒下。
  这时,外面忽响起了一管凄惨的、嫠妇夜泣般的笛声。
  这时,房间的前门呼地一声撞开了,从打开的门外,传来田山龙五郎充满惊怖、恐惧的叫声,叫声向楼下坠去。
  与此同时,一个披头散发、伸着三尺多长长舌的鬼怪,像一道旋风一样卷了进来。
  那个披头散发的鬼怪双手抱着一个裹着蓝袍子的小巧玲珑的裸女,见了房间内伊豆豆与苏我赤樱,发一声怪叫,把蓝袍女掷向伊豆豆与苏我赤樱。
  那蓝袍女被掷出后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地飘在空中。
  蓝袍女吱吱吱地发出既像鼠叫又像鬼叫的叫声。
  蓝跑女落到地上,双手一抹脸,脸顿时变成惨碧色,两眼发出阴森森的绿光。
  她似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看看吓呆的苏我赤樱与睁圆了眼睛瞪着的伊豆豆,用阴恻恻的声音幽幽地道:
  “还——我——命——来——”
  她身子略一动,即又飘了起来。
  她一飘数丈,双手化爪,向伊豆豆、苏我赤樱抓出。
  伊豆豆惊见,这蓝袍女鬼爪成惨碧色,指甲长逾半尺。
  伊豆豆怒叱一声:“妖孽……”才待长身而起迎敌,忽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闻到了那股异香,让芥川花袋倒下的那股异香。
  笛声一个高腔拔上去,如空中挥过一口巨剑发出的剑啸,犹若地狱中放出成千上百个恶魔厉鬼同时发出的尖哨:追魂摄魄的尖哨。
  “哇!”
  “哇!——”
  龙门客钱的天井场内,姚把总手下的军士被笛声震得心胆俱裂,发足狂奔,抱头尖叫,纷纷东摇西摆,最后一个个倒了下去。
  “鬼笛!妖笛!你鬼叫个什么劲……”
  姚把总拔刀狂舞,东砍一刀、西砍一刀漫无章法,忽脚下一个趔趄,也跌倒地上。
  姚把总的口角流下一道血来。
  柳田一刀浓眉一竖,大喝道:
  “妖孽!出来受死!”
  他双足一点,再次跃上了车顶。
  他手已紧紧握住了刀!
  “出来受死?死的恐怕只有你罢?”
  一个声音应道。
  “倭寇休聒噪,看老子怎样来整治你!”
  另一个声音叫道。
  随说话声与笛声,六只红灯笼升上了墙头。
  红灯笼光照里,只见六个打红灯笼的,俱是幽冥地狱中的夜叉鬼打扮,丑而狰狞,然捷迅飞行,有着一身过人的轻功。
  六个红灯笼的中间,两男一女飘飘然立在墙上。
  两个男的,一丑一俊。
  一黑,一白。
  一像浊世翩翩佳公子。
  一像潦倒穷途饿殍鬼。
  中间一女,脸笼面纱,虽不辨媸妍,但体态婀娜刚健兼而有之,以纤纤素手,执一管玉笛,就着丹唇皓齿轻吹,自具一番风仪。
  那女的依旧吹笛。
  那俊美的男子一挑眉,冷然向柳田一刀道:“你既无礼,且吃我聂当一箭!”
  这男子竟是幽冥教四大使者中的“鬼手幻箭月中魔”聂当!
  难道另一个人就是本杜穷?
  那脸皮焦黄,吊梢眉,三角眼,愁眉苦脸的灰衫汉子、就是“奈何剑王、枉死城主”杜穷?
  否则,这人凭什么资格与四大幽冥使者的聂当分庭抗礼、得以侍立那女子右侧呢?
  ——而这女人能令聂当杜穷侍立左右,难道她就是幽冥教中权力至大、专横拔扈到连“鬼帝”、幽冥教主墨班戈也要让她三分的“鬼后”?
  ——若非“鬼后”,谁有这么大的威风?
  柳田一刀接了两支“空明灵箭”后,狂笑道:
  “幽冥使者,不过尔尔!”
  他这话甫落,便听那焦黄脸皮的汉子道:
  “好,那就请接我杜穷一剑!”
  杜穷说毕,向柳田一刀冲来。
  杜穷手中没有剑,只有一条细细的、弯弯曲曲的青蛇。
  杜穷扑来时也没有捏剑决,也没出剑的祥子。
  他只是把他的轻功发挥至至快极致之境!
  地像一颗石子被掷出来,径直投向柳田一刀!
  柳田一刀双手握刀,叉开腿稳立在车顶上。
  他死死地盯着像一支快箭般直直射来的杜穷。
  他算计好,等杜穷到了一丈之内,出刀。
  一丈之内,他有把握把杜穷给砍成两截!
  ——即使杜穷是铁打的,也能砍成两截!
  杜穷已到了三丈之距!
  杜穷已到了两丈之距!
  杜穷已到了一丈八、一丈四、一丈……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出去!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出去!
  柳田一刀一刀砍了个空!
  柳田一刀这一刀发得恰到好处!
  这一刀加快了,会让轻功如此高明的杜穷闪避开。
  这一刀如慢了,会使杜穷的青蛇剑先飞上柳田一刀的脖子。
  这一刀刀势极猛,乃是柳田一刀一生刀法的精华!
  这一刀之厉,恐“快刀”小杨再来迎战,怕也不易破解!
  ——但这一刀偏砍空了!
  距杜穷半尺之距,刀从杜穷耳旁急啸而过!
  这是义无反顾的一刀,因而这一刀砍出,这一刀已不是柳田一刀自己的了!
  这一刀已有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刀已非柳田一刀所能驾驭、控制!
  这一刀已不是人在使刀,而是已成了刀在带人!
  这一刀就这样九头牛九头虎九匹狮子九条龙也拉不回地排山倒海山呼海啸风驰电掣地砍了出去!
  刀砍在了第四棵树上。
  砍空了的刀先砍向墙,刀还没砍到墙,刀气就推倒了墙。
  刀气与刀劲随刀狂奔。
  刀气与刀劲又推倒了第一棵大桧树!
  刀劲独自狂劲,带着刀砍飞了第二棵大栎树!
  随后刀虎吼一声,扑倒了,撞倒了第三棵树:楝树!
  最后刀急啸一声,飞砍第四棵树!
  第四棵树是一棵柏树!
  岁寒而后知松柏后凋的柏树!
  刀砍在树上后,刀与树如狂烈的恋人相拥相抱狂爱狂喜似地发抖!
  一阵阵地发抖!
  最后,树刀俱渐渐抖得小了,渐静了下来。
  树、刀俱静。
  树、刀用死……
  静——死——!
  柳田一刀人在随刀飞行的半途,已松了手。
  柳田一刀已抓不在刀握不往刀控制不了刀!
  柳田一刀落向龙门客栈东边的一道房脊上。
  柳田一刀落在房脊上,身子侧了一侧、晃了一晃,但最后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他站住后,做了个古怪的动作——
  搔痒!
  他觉得后颈特别痒!
  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