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8 06:40      字数:4809
  姑娘脸胀得通红,道:“二钱银子。”
  书生从怀中掏出辞银,搁在柜台上。
  老者在旁一言不发地瞧着这个书生,只见他剑眉星目一派斯文风范。从简朴的一袭青衫看来,光景并不太好。但衣着虽然寒酸,却掩不住他大度汪洋的气派,心中不禁纳罕。
  见穷书生要走,便问道:“敢问相公,也是洛阳人氏么?”
  书生道:“在下家居洛阳。”
  “今年要进考场的吧?相公必定名列榜首。”
  书生脸一红:“掌柜的说笑了,在下虽喜读书,却无做官打算。再说学识浅薄,连个秀才也考不上的。”
  姑娘不知为什么,对他已无更多的拘束,忍不住冲口道:“你到今天为止,已买了四面小镜子啦,就这么爱照镜子啊,比个姑娘家都热衷此道呢!”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书生被她这一说,脸一下子红了,忙分辩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买了送人的。”
  “是么?那就恭喜啦!”
  “啊,不、不,在下是留着自己把玩的。”
  姑娘见他发窘,愈发想拿他开心。
  “哟,一下说送人,一下说自己留着,不知该相信哪一句才好。”
  “这个……”他说不出来了。
  老者微笑道:“云儿,不可对客人无礼。”
  书生忙摇手道:“老丈不必如此,在下一时心慌说错了话,怪不得姑娘的。”
  “相公贵姓?”
  “免贵姓蓝,贱字人俊。“
  姑娘挪揄道:“哟,男人俊,女子就丑了么?“书生一楞,忙道:“贱姓蓝,蓝色的蓝,并非男子的男,姑娘千万别生气。”
  姑娘见他如此傻呆,不禁“噗哧”一声笑起来。
  想想,你起你的名字,爱叫什么叫什么,谁会为此生气来?真是个书呆子!
  蓝人俊被笑得莫名其妙,愣愣站着。
  老者笑道:“小女顽皮,相公莫计较,有空请来闲坐。”
  蓝人俊道谢后,揣着镜子走了。
  姑娘道:“此人和那个什么左公子一样,接连四天都来买镜,爹爹你说怪不怪?”
  老者道:“千人千面,各人脾性不同,当怪不怪。”
  姑娘道:“左公子押着三十两银子在柜上,明日还要来呢!”
  老者道:“做生意岂怕人家买得多?”
  姑娘道:“自然买得越多越好,只是让人奇怪罢了。”
  第二日,开销不久,左文星没有来,倒是那个玉面狼黄鼎带着王麻子等几个泼皮来了。
  老者陪着笑脸,询问黄鼎要什么镜子。
  “三爷不要镜子,要的是人!”王麻子大声吼道。
  老者道:“此话作何说?”
  “老头儿,你的福气到了,黄三爷看上你女儿,真是天大的造化。”
  老者道:“不敢高攀,请黄三爷原宥。”
  黄鼎道:“只伯由不得你。”
  “这东都重地,黄三爷莫非轻视王法么?”
  “你老小子可别拿官府压人,官府中尽有三爷的朋友。你不妨去告一状试试。”
  姑娘气得直咬银牙,把身子背了过去。
  老者道:“黄三爷,我们是做生意的,你老高抬贵手吧。”
  黄鼎冷笑道:“你不愿意么?那好,老子就把你扭到官府去吧!”
  姑娘实在忍不住了,倏地转过身:“你果真以为买卖人家好欺负么?”
  黄鼎还未答话,却有人开了腔:“你们好大的胆,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民女。堂堂东都,法纪严明,怕治不了你们的罪么?”
  众人闻声一起回头,见是个穷书生。
  原来,是买小镜子的蓝人俊。
  姑娘心中暗暗着急,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惹得起这些地头蛇么,还不是自讨苦吃。
  黄鼎一瞧对方那股寒酸味儿,哪里把来者放在心上,喝道:“凭你也敢管闲事么?滚开!”
  篮人俊也怒道:“你这人横蛮不讲理,快快闪开,莫要惹得在下性起!”
  姑娘和老者不由想道,这书生倒还有点脾气呢,只是动起手来就不堪一击了,连忙同时出声道:“相公,快走吧!”
  蓝人俊道:“二位休怕,在下也不是好惹的,岂能怕了这些强梁!”
  黄鼎吼道:“揍他!”
  王麻子立即抢上前,一个”黑虎偷心”朝书生就是一拳。
  蓝人俊不闪不避,伸手一抓,捏住了王麻子的手腕,再用力一扭,王麻子“哎哟”一声,身不由己转了个身,被疾人俊一脚蹬出老远,跌了个狗扒地。
  老者和姑娘起先为书生担心,见状才舒了口气。
  这时,黄鼎大怒,喝声:“上!”
  那四个泼皮立即一拥而上,哪知蓝人俊身手利落,不要片刻,便将他们打得东倒西歪。
  黄鼎一个箭步跃上,左手一晃,右手戳出一掌,右掌还未递到,又变戳为砍,直奔对方脖颈。
  蓝人俊使了个“凤点头”,身子一矮,跨步而上,使了个马步冲天捶,一拳上捣黄鼎下颏,黄鼎左胳臂向下一压,右手使个“泰山压顶”,一掌拍他脑门。
  老者和姑娘看见篮人俊使的是少林招式,便猜想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心中大慰。
  这时,蓝人俊见对方气势汹汹,急忙后退半步,使了个“黄龙探爪”,想抓对方腕脉。
  老者和姑娘见他使的又是武当家数,不禁暗暗奇怪,猜想他大概是武当弟子。
  因为,他使的招式风格纯正,严然是武当嫡传。
  这时,蓝人俊和黄鼎已拆了二十多招,把老者和姑娘看得呆了。
  蓝人俊接着又使出了峨嵋招式,使得也是似模似样,十分规正。
  他到底是何门派出身?
  不过,有一点却使老者和姑娘担心,那就是蓝人俊招术虽纯正,内力却平平,只怕要不了几个回合,就要败在黄鼎手下。
  果然,又是十招过去,蓝人俊气喘心浮,吃不消了。
  黄鼎也看出对方后力不继,胆子大了起来,渐渐也不躲一闪,硬打硬架,步步进逼。
  蓝人俊越打越觉不妙,自己手腕与对方相碰时,就象碰到了木棍一般,生疼得很,对方招式又毒又狠,全朝自己致命处招呼。
  他不由想到,今日之局只怕凶多吉少,但自己属正气一方,千万别向邪道低了头,更不能让他们侵犯了姑娘和东家。
  于是,他鼓起勇气,拼命还击。
  “砰”一声,他胸前挨了一拳,身子似腾云驾雾往后飞了丈远,立足不稳跌倒在地,黄鼎如影随形,早已跃到他眼前,朝他脑门就是一脚。
  姑娘和老者见书生突被打倒,正要跃出店前相救时,已然来不及了。
  姑娘惊得尖叫出声,吓得闭紧了双眼。
  只听“哎哟”一声,有人“扑通”倒下。
  老者低声道:“好,左公子来了。”
  姑娘急忙张开眼睛,果见左文星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黄鼎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蓝人俊已经站起,正向左文星道谢。
  原来,黄鼎一腿正要踢到蓝人俊的脑门上,忽然腿一麻,站立不稳,自己跌倒了。
  蓝人俊正不知怎么回事,白影一闪,一个翩翩公子将他扶了起来。
  此刻,左文星问蓝人俊:“仁兄何事与人动手?”
  蓝人俊道:“这厮对镜店姑娘无礼,在下实在看不下去,故与此人争执起来。”
  左文星一听是为了姑娘,心中不是滋味,脸一沉,对黄鼎喝道:“你过来!”
  黄鼎当众丢丑,心中十分痛恨,但慑于白衫剑客的威名,勉强压制着怒火,走过来两步,道:“左公子有何吩咐?”
  “你竟敢对镜店的姑娘无礼么?”
  “左公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在下的事,请公子不要问吧。”
  “放肆!今天本公子非管不可。”
  黄鼎两个眼珠一转,阴沉沉道:“左公子,在下实话实说了吧。,此女也非在下看上,不过是替大哥作伐罢了。”
  “你大哥是谁?”
  ‘公子一定要知道么?”
  “说!”
  “追风剑张经仁!”
  此言一出,不仅左文星吃了一惊,连老者也甚感意外。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东都三公子之一的追风剑张经仁,手下竟有这样一般泼皮弟兄。
  左文星冷笑道:“胡说八道,你敢假借张公子的大名在此行凶,小心你的脑袋!”
  黄鼎自知不是人家对手,便道:“信不信由你吧,在下一自会禀明张公子,告辞。”
  他急忙带着爪牙滚了。
  老者向左文星道谢了一番。
  姑娘没有作声,只瞧着两个买镜子的书生,暗中将他们作了个比较。
  论人材,两人旗鼓相当;论地位,则有天渊之别。论武功,两个相差甚远;论家境,一富一贫。
  左文星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蓝人俊优越得多。
  可是,他们两人都有好镜癖。
  富的接连买了四个大镜子,花了上百两银子,而且还要买第五个。
  穷的接连买了四个小镜子,花了二三两银子,不知还买不买。
  这一比较,她觉得甚是好玩,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瞧瞧他们今日来干什么。
  这时,老掌柜开口了:“左公子是来取镜子的吧?不知今日要甚么样的镜子。”
  左文星道:“由姑娘挑吧,东家贵姓?”
  “老朽姓苍,名浩,小女紫云。”老者回答。
  今日人家解围,不报姓名未免对不起人。
  左文星道:“请苍姑娘代劳,挑个大的。”
  苍浩又转头问蓝人俊:“蓝公子为小店打抱不平,老朽十分感谢,敢问公子今日仍要买镜么?”
  蓝人俊道:“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拳脚功夫太浅,还亏这位左公子相救,老丈再要讲个谢字,倒教在下惭愧了。”
  苍浩忙道:“相公休要如此说,人在一个‘义’字,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休要放到心里去。”
  蓝人俊道:“老丈通达,在下对此辱却不敢相忘,当在今后鞭策在下,今日来此,也为的是买个小镜。”
  苍浩道:“相公助拳,老朽无以为报,就赠送一面小镜吧。”
  蓝人俊道:“无功不受禄,这小镜由在下自己买吧。”
  左文星听着这番言语,心中一动,这酸丁也天天来买镜子,怎地和我一样,莫非他也对苍姑娘动了心思,这倒不能不防。
  这时,苍紫云已替他挑了个大的菱花形镜子,问他满不满意。
  他自然只有满意的,把个头直点。
  苍紫云又去挑了个小的,递给爹爹。
  苍浩接过小镜,递给蓝人俊道:“一个小圆镜,不成敬意,请相公收下吧。”
  蓝人俊坚持不受,红着脸又摸出了两钱银子,放在柜上。
  苍浩道:“此乃老朽一番心意,相公何必如此?”
  蓝人俊看看苍紫云,见她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含有责怪之意便红着脸道谢收下。
  这是姑娘亲自挑的镜呀,虽说由苍老相赠,还不等于是姑娘送的么?
  这一想,他又欢喜不尽。
  可是,左文星却看得妒羡不已。
  蓝人俊看那小镜的背面,刻有两句诗:
  “愿为双鸿鹄,
  奋翅起高飞。”
  他更是狂喜不已,急忙揣进怀中。
  左文星不禁叹道:“仁兄,真好福气。”
  苍浩忙对女儿使个眼色,捧了个大圆镜过来,递给左文星道:“左公子,这面大镜送给你吧,但愿尊夫人看着如意。”
  左文星大喜,忙接过来,道:“多谢老丈。不瞒老丈说,小生还未娶亲呢。”
  说着有意无意望了苍紫云一眼,意味深长,看得紫云红了脸。
  蓝人俊一瞧这阵仗,敢情这位大公子和自己操的是一门心思,一时急了,冲口道:“不瞒各位,在下也是孑然一身,还未成家呢!”
  苍紫云一听,这是什么话,人家又未问你,成不成家的事也要当众张扬么?这个人真是傻得可以,她忍不住笑,连忙转过肩去,使劲捂住樱口,不让笑出声来。
  苍浩也忍不住睑上挂了一丝微笑,道:“原来相公尚未成家,不知相公何以为生?”
  “在下替白马寺抄写经书,方丈赠些银两,倒也可以糊口的。”
  言下之意,养个妻室也满可以。
  左文星笑了,道:“仁兄清寒而不入俗流,抄抄佛家经典倒也清高得很。”
  蓝人俊道:“兄台此占差矣,在下要是有家产继承,又何苦去抄什么经书?”
  左文星道:“仁兄要是嫌抄经书的日子太贫,何妨到敝宅当差?”
  蓝人俊摇头道:“这倒不必。”
  “仁兄何必固执,到敝宅当个账房的助手,一月奉赠二十两银子如何?”
  “在下曾答应白马寺方丈法缘大师,非抄完几部经卷不可,兄台好意,只能心领。”
  左文星道:“不妨不妨,今后仁兄若有不便时,只管到敦厚坊找我便了。”
  蓝人俊道:“多谢多谢。”
  话说到这里,似乎接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