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使劲儿 更新:2021-02-18 06:39 字数:4779
尘玄禅师微一沉吟,脱口道:“两人中总有一人断命,就叫‘断命崖’吧!”
四名弟子心情沉重,逐一膜拜尘玄禅师之后,正要分别离去,忽然一阵呵呵长笑声音响自耳鼓。四名弟子方自惊顾,断命崖上的尘玄禅师已凋匀真气,朗声发话道:“是哪方朋友潜在石壁后面?侠踪已现,不必藏头露尾了!请赐一见如何?”
四名弟子心中好生敬佩:“到底掌门人耳目锐敏,说得上是明察秋毫!”
发笑那人也是暗暗点头:“老和尚内力又见增长了!”
其实他们五人都错估了,尘玄禅师事前何曾有甚见闻,发笑人发笑时的姿势,乃是长起身子仰天而发,方能把笑声直达各人耳骨,不至使听到的人听出声源。殊不知就当他长身仰的瞬间,上半身的影子,正被日光映在石壁上,这才被尘玄禅师发现。话虽如此,若是换了四名弟子任何一个,却未必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望得分明!
闲言表过。且说尘玄禅师话声一落,“断命崖”右侧峰腰的一座矮矮石壁后霍地闪出一人!
还不等众僧看出此人年岁面貌,此人身法绝快,陡峭的坡度,只见他一道身影,宛若灵猿,连纵带爬,晃眼间,便已登上峰顶,大笑道:“江湖中传言不假,禅师果然坐候宗钟了!”
尘玄禅师望清来人是谁,心头一阵剧震,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地朗声道:“张教主驾临红花谷,莫非是为了死去的独眼贼么?”
来人正是屈奉宗如仪多年,目前又复掌天地教的教主白头翁张介寰。他闻说之后,立即呵呵笑道:“你猜对了!在下正是为姓宗的而来!”
尘玄禅师一听,登时脸色骤变!只听张介寰继续说道:“不过在下不是为宗公子而来,乃是为宗钟而来!”
尘玄禅师脸色刚刚平复,立刻又现惊容,问道:“你为宗钟而来?为他何来?”
“在下与宗公子生前的一段私情已了,此来乃是为二犬子的血债而来!”
“是兆义命丧九连山的事?”尘玄禅师急切问道:“你张帮主也要与其了断?”
“那自然。”张介寰扫了他师徒一眼,厉声道:“老夫原也不必急在一时,只因你迫得他前来决斗,老夫为了儿子血仇,逼得只好提前了!”
尘玄禅师怒容才现,倏又全敛,肃容道:“张教主一子被杀,膝下尚存一子随侍,便不放过仇家,本派一派掌门,死于独眼贼的卑劣手段之下,反而不能决斗仇家。张教主义重四方,侠名远播,独不能权衡轻重,成全本派数百名弟子的心愿,必欲犯险一争,玷污清誉么?
再说老衲之与宗钟决斗,乃是以一对一,各凭艺业定夺生死,鹿死谁手,尚在未卜。万一宗钟失守,令郎的血仇,老衲已为代报,设若老衲艺不如人,尊驾仇家仍在人间,报仇迟早,一任尊意,何必定要此时插足,徒费口舌呢?”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只听得张介寰默然无语,想道:“当初诱杀少林掌门尘玄禅师和无为和尚的,全是由我一人导演,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本待出面承认,怎奈当时答应过宗公子,今生今世,绝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有些地方做得未免太绝情!”想罢哈哈笑道:“什么清誉不清誉的,老夫从不理会这一套!你说你们以一对一,这四名弟子来干什么的?”他说这话,正如一个人醉酒之后,不肯承认醉了酒一般。
尘玄禅师听他口气已有允意,满心欢喜笑道:“四名弟子不过分守四方接引宗钟前来‘断命崖’决斗,只要宗钟一现身,他们即回转少林嵩山。刚才尊驾想来已听老衲吩咐过了!”
张介寰面色凝重,沉声道:“这一点总算是真,假如宗钟或者竟没听到江湖传言,或是等听到传言,一时又不能如期赶来,你身为一派掌门,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当真就不顾世人唾骂,做下这等刨坟掘墓的事情?”
尘玄禅师登时满面通红,正欲解说,忽听了智插口喝道:“当初独眼贼诱杀本派掌门师祖,又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呢?” 话声未歇,尘玄禅师已厉声叱道:“孽障,此地有你说话的余地么?大家都快就位,只待指引宗钟来‘断命崖’之后,使用啸声约会一同回转嵩山去!”
四名两代弟子不敢违拗,立即分途而去。
尘玄禅师眼见四人身形消失,再又心平气和,委婉说道:“老衲四处寻找宗钟不遇,不得已才传出这种话来,张教主既然认为有欠妥当,老衲就免掘墓之举,不过尚望尊驾此次不要介入,老衲与众弟子十分感激”
张介寰沉吟片刻,道:“好!在下静候佳音!”一拱手,返身离去。
口 口 口
流光如驶,转眼过了十多天。
二十一这天一早,守在南方的无净大师,忽见山下有人影疾扑山上而来。
无净凝目注望,心说:“莫非真是宗钟闻风赶来了!”
片刻工夫,那人已登半山,远远望去,果然就是宗钟!这一喜非同小可,眼见宗钟逐渐临近,忙迎上去合十道:“贫僧少林寺第三十四代弟子无净,迎候宗小施主半月了。敝掌门人传下口谕,请宗小施主登临‘断命崖’,敝掌门人专在该处候驾!”说时,向北面峰顶‘断命崖’所在频频指点。
宗钟心情沉重,面色庄严,仔细辨清断命崖的所在之后,立即向北放足奔去!
无净等他离去之后,立刻发出啸声招呼。
那啸声一长三短,传到其余四人耳里,知道宗钟已经到来,各人也发啸呼应。
一时间,啸声四起,彼唱此和,旋回山谷,“啸啸”之声,历久不绝!
宗钟早在决定来此之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此刻虽是啸声不歇,连理也懒得理会,只认准断命崖,埋首疾进。
无净大师远远见了,不禁为他深沉的定力折服不已。
宗钟才只登上半山,猛听头顶有人大声叫道:“宗施主到这边来!”
宗钟仰脸一望,饶是他不计生死,也不禁心胆惧寒,但见巨石四周了无依靠,傲然离群孤立,离最近的山壁也有五七丈远,端的阴恶骇人!
心想:“慢说和他动手比武,便只飞身跃上巨石,远近且不说它,单只这份胆量,也就不是人人具有的了!”又想:“我此来只是为了代父还债,又非延宾送客,哪里顾得装点门面,到时能跃则跃,不能跃上便教他过来一拚好了!”
想到这,又觉豪志复盛,昂然继续登山。
转过山峰东面,突然发现巨石的东北端,另有一条孤悬的小径,不觉心喜道:“原来此石有路可通!”
登上峰顶,绝不迟疑,立即踏上那条崎岖的小径,正意敛神,大步向那块巨石从容走去!
尘玄禅师面色严肃,朗声道:“老衲约会小施主前来‘断命崖’,只是为令义父……”
宗钟立刻纠正道:“大师说错了!他是我亲爹爹,不是干爹!”
尘玄禅师“哦”了一声,继续说道:“父债子还,那敢情好得很!令尊今春前去九连山途中,用计诱杀本派先掌门师兄和无为师侄,量来你都……” 宗钟右手一拦,脸色铁青,愤然道:“你不要说下去,我都知道!我爹该不该杀你掌门人,我可弄不清楚。你要我来代爹爹了结梁子,我明明知道打你不过,我还是一听说就赶来了!不过我先问你,我若死在你的手里,你还要不要掘我爹爹的坟墓?”
尘玄禅师不愧名门正派人物,闻言满面羞惭,汗颜说道:“老衲一时失察,传出这番话,即时十分后悔!眼下你既如期到来,不问胜负谁属,刨坟掘墓之事,就此从老衲口里收回!”
宗钟颜色稍霁,说道:“只要不掘我爹爹的坟就好!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答应我不?”
尘玄禅师忙问何事,宗钟毅然道:“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首葬在我爹爹的坟边。”言词之间,殊无告求意味。
尘玄禅师顿了一下,说道:“中原逐鹿,尚不知鹿死谁手。宗小施主果然气运不佳,丧命老衲手里,老衲答应你就是。”
宗钟拱一拱手,算是道了谢。
尘玄禅师话入正题,神情陡肃,沉声道:“交代已完,你我便要动手了!”
宗钟全神贯注,说道:“你动手吧!我早就防备了。”
尘玄禅师这时反倒对宗钟的憨直言态感觉可爱,意殊不忍,但一念掌门师兄临终的情景,立又满怀忿恨,怒道:“老衲年近八十,与你年轻后辈动手过招,已是情不得已,岂有先动手的道理?你发招吧!”
宗钟不再客气,说声:“我发招了!”
生死关头,初次出手就是用的他那拿手绝技“天罡指”,右手食指猛向对方天灵穴上戳去!
尘玄禅师前番在九连山中,曾亲眼看见宗钟用这种功夫戳死张介寰的次子张兆义,其后又见宗如仪瞎着双眼,在临自绝前,一连点翻十多名高手。而那些被点死的高手,再没一个,是在第二次出手点翻的,因此早在动手之前,便严密防范这指上功夫。一见指来,偷偷从下兜出一拳,惊风般直奔宗钟门户大开的胸腹之间。端的是出人意表,乘虚突入!
宗钟指未点实,对方拳风已袭胸腹,他已不打算活着走出红花谷,当下不退反进,左手猛抬,天罡指再向尘玄禅师喉结穴上急迫点到!
尘玄禅师大吃一惊猛地撤身暴退,惊惶中,忘了身在断命崖,左足几乎踏空!总算是避开了,可是浑身上下,登时冒出了点点冷汗,连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惊怒之下,顿忘生死,连忙叫足十二成功力,右手先用十成真力打出一掌。宗钟限于地势,果然不敢跃避,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打出他那一老招车前马后!
尘玄禅师一见大喜,单等宗钟掌势用老,立即高抬左臂,以数十年练就的十二成内力,猛朝宗钟胸前击去!
掌才出手,便觉飒飒劲力震荡回旋,内力一经吐出,立时一股汹涌疾劲,撞了前去威势之强,当世罕见!
宗钟原已慎防此着,一见尘玄禅师再次出手,赶紧运集周身劲力,顺理成章,改用“霹雳八掌”中的第三掌一颠倒阴阳,左手阴手接上一掌!
岂料一个预谋已久,一个心余力拙,但听一声闷响过后,又听宗钟猛地惊叫一声,随着这声惊叫,宗钟的一个身子,急剧向那深不可测的崖下坠落!
尘玄禅师赶忙探头望时,哪还见到宗钟的身影!
他如做了一场恶梦似的,定了定神,随即向南膜拜道:“师兄阴灵不泯,尘玄总算替师兄报了仇了!”举步迈过崎岖小径,然后向南走去!
刚刚翻到峰顶,南边忽然听到连连冷笑声音,大惊回头,又听有人冷冷喝道:“你这一走,难道还要我来替宗钟建座衣冠冢么?”这人把“衣冠冢”三个字说得特别长而响亮,显然是责备尘玄禅师没有实践对宗钟生前的诺言!
尘玄禅师早听出这是天地教教主白头翁张介寰的声音,循声掉头看时,果然不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恶感:“你仗着武功胜我一筹,三番两次,恃强干预我和宗钟间的事,我若再子容忍,从此江湖便没有少林这一派了!”
当下冷冷道:“张教主敢情是要与宗钟出头打抱不平?”
张介寰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忽又面转平和,笑问道:“你也认为这件事儿果然有不平之处么?”
法玄禅师一时出言不察,反授人以柄,不觉老脸发赤,默然无语。
张介寰乘机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重若九鼎!张介寰并无打抱不平之意,不过你禅师亲口应承宗钟将他的尸骨葬在宗公子墓侧,张某人曾亲耳听到,你愿不愿实践诺言,并无人干预于你,只是将来何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张介寰倒难为你禅师巧作安排了!”说完之后,目注尘玄禅师不瞬,倒要看他如何说话。
尘玄禅师的脸色忽阴忽晴,瞬息数变,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面泛庄严,大声道;“老衲原无食言之意,只想回转嵩山,命门下弟子,前来拾骸归葬。”
张介寰立即接口说道:“崖下不毛之地,虎豹蛇虫,所在多有,即使眼下下崖寻觅,也未必拾获全尸,如若因回转少林一趟而使宗钟成为髅髅白骨时,纵不论……”
尘玄禅师只觉得张介寰词意咄咄,逼人太甚,愤愤接道:“尊驾这般说来,莫非要尘玄即刻下崖寻找,你那心里才乐意?”
张介寰成竹在胸,闻言不惟不怒,反而大笑道:“适才张介寰说得甚是明白,并无横加干预之意,其所以这般说法,纯是提醒禅师,为贵派的声誉着想!”
尘玄禅师一怔,愕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张介寰脸色一正,侃侃道:“好!禅师请听着!想禅师身居一派掌门,一言一行,莫不代表少林一派,姑不论禅师回转嵩山一行的本意如何,倘因此而不能归葬宗钟,外间并不理会禅师的衷心如何,硬说是禅师有意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