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鸿钧！
  白夜呼吸一滞，但马上大步迈出，和嫦娥一同跨步上前，跪地叩首：“人族白夜、嫦娥拜见道祖！”
  道祖鸿钧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人进入紫霄宫，并且来到了他身前。仿佛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一般，他抬首，用那双能够包容这个洪荒天地的双眼，看了过来。
  白夜嫦娥顿时脊背僵直，动弹不得。过了片刻，直到脊背上那不下于整个洪荒天地压来的压力消失之后，才听清楚耳边响起的话语。
  “起身。坐。”
  两人过了片刻，才恢复身体的动力，重现立起，然后坐在蒲团之上。
  然后，是一片沉默。
  鸿钧道祖又变成之前的那副样子，闭目沉思，一言不发。白夜和嫦娥心中百转千回。但同样也沉默不言。
  于是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又有来人。
  须发皆白，面色平静的太上；一身长袍，头顶羽冠的原始；剑眉飞扬，如同利剑的通天；温婉柔和，包容万物的女娲；悲天悯人，满目疾苦的接引，还有最后到来的。面目蜡黄，嘴角含笑的准提。
  六位圣人鱼贯而入，齐齐行至最前。拜见道祖：“拜见老师！”
  “起身。坐。”
  六位圣人依次落座在侧前方的六个蒲团上，一言不发。只是在面对大殿正中央的白夜和嫦娥时，脸上神色各不相同。
  太上毫无变化。依旧是云淡风轻；原始微微皱眉，似是极不认同；通天兴趣盎然，仿佛发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女娲温暖目光中待上一丝愁绪，似是担忧；接引一声轻叹，面色更是疾苦；准提笑意加深，微微点头作礼。
  六位圣人，六个表现。
  似是需要的人都来全了，鸿钧道祖这次并未保持沉默。他抬首，睁开双目，环视眼前众人。道：“今日召尔等来此，有两事。”
  “一，是白夜与嫦娥之事！”
  白夜嫦娥浑身一颤，马上仰头，看向道祖。道祖似是预料到他们的表现。双目正投向他们，目光交接。
  苍茫、无尽、至高。
  鸿钧道祖和白夜对视，和嫦娥对视。无可想象的压力通过目光传送过来，令两人浑身颤抖，冷汗淋漓。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曾转过目光。面目通红，咬紧牙关的与鸿钧道祖对视。
  紫霄宫中，气氛凝固。
  出乎预料，过了半晌，竟然是道祖率先闭上双目，叹息一声。
  “……成长的有些快了……”
  白夜嫦娥在道祖闭上双目的那一瞬间便浑身瘫软，耳旁一片隆隆之声，并未听到道祖的轻声叹息。而六位圣人却听的一清二楚。
  这话委实莫名其妙。六位圣人不约而同看向道祖，却看不出任何缘由。只是见到道祖再度张口，道：“白夜，你身为人族护道尊者，已是证道之人，当知以维护天地发展为己任。如今不思进取，反而自恃神通，对抗天地，此为可是你所应行之事？”
  浑身瘫软的白夜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鸿钧道祖又言：“嫦娥，你原为先天魔神。当年之厄，你历历在目，不需多言。洪荒天地如今允许你在太阴星上生存，已是难得之事，安能有现下之事？”
  嫦娥也没有反驳。她看着身旁的白夜，同样一言不发。
  看着两个漠视这一切的白夜嫦娥，道祖似乎也失去了再说的心思，直接道：“圣人为天地至尊，尔等觉得，此事当如何去办？”
  六位圣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主动将自己等人召唤而来的道祖竟然将问题抛给了自己。
  沉默片刻，原始天尊率先开口：“回禀老师，此两人自恃神通，罔顾洪荒天地，当给予惩罚！”
  “哦？”道祖似乎有了兴趣，追问道：“什么惩罚？”
  原始皱眉，沉吟良久，道：“白夜虽自恃尊位神通，对抗天地，但终究是人族护道尊者，已是证道之人，当与火云洞中禁足千年。”
  “至于嫦娥……送出洪荒天地，重返混沌！”
  道祖眉目一挑，似是没想到这个结果，又问：“通天，你说！”
  通天教主不想道祖主动出言相问，顿时道：“这……有些为难！”
  说罢，不待道祖再度询问，他直接说道：“此事根源，就在嫦娥身份。若嫦娥是先天魔神转世，那无论如何行事，皆无太过！但嫦娥若是人族，这惩罚一说，便毫无根据——”
  “何来人族身份！”原始皱眉，出言打断道：“若是人族，天地何须将其禁锢在太阴星上？何至于调动周天星辰进行压制！”
  通天闻言，笑道：“二兄，你若这样认为，岂不是主动断定？在白夜神通齐出之前，那都天神雷分明也曾犹豫片刻！”
  “但都天神雷已经出现了！这是天地的认定！”原始毫不客气反问：“若是真正人族，焉能惹得都天神雷出现？”
  通天皱眉：“二兄，你这是拿着天地未来之一的走向做定论！都天神雷的出现，分明是因为嫦娥具有会对洪荒天地造成影响的可能！这等未来之势，岂能当作定论？”
  “未来之势，亦是由现在导致！”原始同样对通天的反对而不解，甚至不满：“我等圣人的存在，便是为了将有可能影响天地未来之势的异物进行掌控！焉能置眼前之物与不顾？”
  通天闻言，也生出许多不满，正要说话，却陡然被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人抢了先。
  “原始道友之语，是说我也是异物？”
  原先温婉声音中充斥着力量，始终沉默的女娲娘娘皱眉道：“道友之道，当真是至尊至贵！我这等圣人，也能说贬就贬！”
  这话一出，原始顿时没了话语。就连一直不言不语，保持沉默的太上，也长眉一抖。
  女娲的来历，众圣都很清楚，也是先天魔神出身。但谁敢说出她也是阻碍天地发展的因素之语？
  这话太严重！严重到太上圣人都出言道：“娘娘多虑了，二弟并无此意。”
  原始脸色发青，但也只能一言不发，沉默应对。
  女娲并没有去回应太上的话，她看了白夜和嫦娥一眼，郑重向着道祖伏下身躯，真诚恳求：“老师在上，今次此事，委实乃诸多因果纠缠。若有一二不当之处，也实在是前人之过，与现下之人无关——老师若罚，女娲愿代之，自闭娲皇宫，禁足千年！”
  其余五位圣人一齐挑眉，又一声叹息。抬首看向道祖，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但就在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白夜突然开口了。
  “娘娘不必如此！此事由我而起，当由我而结！”
  他用尽身体的力量，和嫦娥互相搀扶着挺直身躯，正视鸿钧道祖，道：“白夜有问，还请道祖解惑！”
  鸿钧道祖轻叹一声，道：“你说。”
  “嫦娥是否为女娲娘娘所造？”
  道祖道：“是。”
  “嫦娥是否在人族中成长？”
  “是。”
  “嫦娥的魂魄，是否是在这个肉身中，自然而然出现的？”
  “是。”
  “那她为何不是人族？”白夜义正言辞，大声喝问：“她顶多只是一个有了先天魔神记忆的人族，传承了先天魔神力量的人族，为什么不是人族？为什么要被太阴星禁锢至死！”
  道祖终于无言以对。
  六位圣人同样无言以对。
  洪荒天地对嫦娥的认定，实在是太过苛刻。因为先天魔神可能对天地造成的不利影响，于是将所有可能性就要抹杀在摇篮中。
  这，实在是一件说不清的事情。但是今日，白夜就是要将它捅开，捅透！
  “难道就因为一种莫须有的可能性，就要扼杀一个生灵？就像当初的陆压道君，就像当初的开天四灵？”
  鸿钧道祖眉目一挑，六位圣人陡然变色，正要说话，却被紫霄宫外一声高喝抢先。
  “说的好！”
  288。陆压！陆压！
  “说得好！”
  伴随着这声高喝，一人突然推开紫霄宫门扉，出现在众人眼前。
  依旧是黑红相间的长袍，依旧是修长**的身姿，白夜在转头看见他的瞬间，便已经惊呼出声：“陆压前辈？”
  突然来到紫霄宫的陆压道君展颜一笑，向着白夜点头道：“许久不见，你也成长到如今地步了！当初我果然没有看错，能有那份逼自己心思的，焉能泯然众人？”
  一边说，他一边走。待到说完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鸿钧道祖面前，和六圣齐平！
  “道祖，好久不见！”
  毫不在意的往空地上一坐，以地为床的他极为放松的伸出了手，向鸿钧道祖打了个招呼，又向六位圣人转头示意：“几位道友，许久不见啊！”
  六圣被他这种拿紫霄宫当自己家的随意行为惊得一怔一怔，待到他主动打招呼时才反应过来，问道：“道友怎的来此？”
  “想来就来了。”陆压双手一摊，嘴角上扬，仿佛这里不是紫霄宫，眼前的也不是天地至尊一般。
  原始眉毛一挑，马上带着不满质问起来：“紫霄宫乃是道祖清修之所，即便我等圣人，未经传召，也不可轻易打扰！你不请自来，毫无礼数，当真放肆！”
  这是相当严厉的质问。因为这事实本身就有太多可被质问之处。六位圣人中，除了女娲圣人。其余五位皆有不满之色。
  天地第一散人的位置确实是尊贵，可与圣人之位相平。但天地第一散人只有一个，而圣人却有六个，更加重要的是，圣人之上，还有一个道祖！
  陆压道君这种突然到来，且明确支持圣人们所谴责之人的所为。已经引起了众怒！眼下一个不甚，就可能将他自己也牵连进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陆压道君今天注定要做许多令人不可接受之事。他轻轻摆了摆手。仿佛驱赶一直苍蝇一样，毫不在意道：“是是是。我下次注意就是！”说罢，不待因为他态度而脸色发黑的原始再度质问。就径自转向道祖：“喂！鸿钧！你还没回答刚才那问题呢！”
  所有人在瞬间愣住：鸿钧？陆压在直呼道祖之名？
  紫霄宫中，一片凝固。就连已经感受到陆压将站在自己这边的白夜，也瞬间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直呼道祖名讳！直呼天道化身的名讳！
  所有人浑身僵硬，想要怒斥陆压的狂妄大胆，却也在同时将目光转向道祖。
  出乎意料，鸿钧道祖脸上并没有任何愤怒神色，更不要提暴怒发作，出手惩罚之类的动作。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向他质问的陆压道君，陡然一声长叹：“你要走了？”
  白夜被这句话弄得一愣。正不明白什么意思，却听陆压道君点头：“不错。我要走了。所以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已经交给别人了。”
  六位圣人听他们对答，一道灵光划过，陡然不可思议的转头注视陆压。六双视线将他身体扫了个通透，瞬间惊叫起来：“陆压，你将尊位抛弃了？！”
  白夜登时惊骇交加，双目死死盯住了陆压！但见这位昔日的天地第一散人毫不迟疑的坦言：“对。尊位至宝什么的，我都已经送了出去。现在的我，再不是什么第一散人、道君之类的。而只是轻轻松松的陆压道人！”
  “我来此，就是为了要个说法：我陆压，凭什么要被洪荒天地排斥在外！被彻底压制！”
  鸿钧道祖问道：“你实在以自己的身份问，还是以他们的身份问？”
  “都是！既是我陆压，也是开天四灵！”陆压又将手在嫦娥和女娲身上一点，道：“还有她们！甚至还有那些连问都问不出来，就被天地压制到死的家伙！”
  陆压的声音沙哑，仿佛声嘶力竭的怒吼，让刚才还惊讶于陆压身上所发生变化的众圣沉默下来，神色复杂的闭口不言。
  而道祖，也在此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因为天地要向混元成长！”
  “因为天地的混元，我们这些人就要遭受压制？！”陆压道人闻言愈发激动了，他已经完全抛却了刚才那副自由自若的神情，转而怒吼起来：“我等修士，苦修千万载，求的是混元！世间万灵，挣扎千百轮回，求的也是混元！就是这洪荒天地，求得也是混元！”
  “大家的追求都一样，希望都一样，目标都一样，可为什么天地的混元就比我们大！因为天地的混元之路，就要将我们毁去！”
  陆压道人说着说着，一身法力波荡起来，红色汹涌火焰从身体中透出，点点火花在周身飘荡。
  “天地真是好伟大啊，因为他要求混元，我们就要给他让开！”
  原始天尊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话语，开口道：“这是当然！洪荒天地养育我等，我等自然自然要有所回报！即便是有些生灵因此不得圆满，也不成大事——”
  “闭嘴！”陆压道人暴喝打断原始的话，看也不堪原始，都不屑鄙视：“你身为三清之一，天生圣人，当然能说这种风凉话！”
  原始今日先被通天接连质问，又被女娲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