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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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8 05:12 字数:4882
店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个员工。留了一头长发的工读生,戴眼镜的小何,负责算帐的可爱女生小刘。这些人一旦闲下来就会耍宝,不到十分钟就把我从“新来的”变成“小群”了。至于工作,我有驾照,所以负责开车送货。我的搭档是本田小货车和小何。小何的方向感极强,从来不会迷路,脑海里似乎印有市区和四县的地图。每个星期平均有三到四次我会和小何出车,其余时间会和大家一起看店子。一个月以后我又找了份兼差,童话丛书插图,要求不高但数量不少。这样以来我就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了。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波澜不惊的生活。
上班时我们穿着清一色的橘红色的搞笑制服,帽子极其弱智。工读生一边碎碎念着英文单词一边拖地板,经常在某一个词卡壳时来回拖着同一个地方。小何会滔滔不绝地跟客人东拉西扯,让客人掏钱买垃圾食品。李先生一开始不太同意这种方式经营,但业绩由此上升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小刘是那种对谁都有一脸灿烂笑容的女孩,但你如果在她算帐时打岔,她就会立即河东狮吼让你魔音灌耳。这些人都很好相处,也很喜欢开玩笑。他们的恶作剧经常将老板也算计进去,我自然不在话下。好在连李先生也乐在其中,我们全都一笑置之。
不多久小何和朋友去做生意辞掉了工作,实际我的作用就是在这时候发挥。李先生并非总在店里,金牌微笑小刘会讨客人的喜欢当然是招呼客人,我在此时担任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送货。
我要声明我并非是个路痴我只是记不住路,反向完全靠感觉,虽然绕了弯路,但最后还是会安全送达的,但是风评就不如小何那么好了。
“没关系,他本来就是灵活得多的人。”
李先生不在意的说,而我却很久时间也想不出来他是在夸奖小何抑或是贬低我。
我怀着费力不讨好的心情开着车。我只有B照,在交通拥挤的市中心可没能耐挂四档,我只能小心翼翼地避让过路的 老太太和狗,看见交警就减速。HONDA可是店里的财产,我不能让它留宿在警察局。
我每一天都很忙,忙得什么事也不能想。我很享受这种忙碌,甚至觉得一旦停下来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星期一下午下着昏暗的雨,是一个很闲的时间。工读生要考试所以请了假,李先生留下话交代我下午三点打电话要他 太太去幼稚园接小孩,两点五十九分我就打了。小刘说她感冒了,在员工室里休息,反正这个时候就算有客人,我也应付得来。小刘常常荡着甜甜的酒窝对我笑:“小群就是拙美。”我这次依然花了很长时间也想不出来她是在 夸奖我抑或是贬低我。
我想起背包里的银得菲应该没有过期。我吃这个药很管用的,也给小刘试一下好了。我在店门口挂上CLOSE的牌子,锁了柜台,才进走廊就看见李先生捂着脸出来,好象那一边的蛀牙又犯了。
“李先生,电话已经打了。”檫肩而过时我顺口说道,李先生“唔”了一声未作更多表示,径直出了店门。我耸耸肩,推开员工休息室的门,小刘绻在座椅里很不舒服的样子。
“小刘,你有没有好一点?”我走到她面前,弯下身去,“不如跟李先生请个假吧?他会准的。”
这时候小刘抬起头来,脸红红的,头发和衣裳都有些凌乱。她圆睁着眼睛,还有泪水在其中转动,她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啪!
“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我最讨厌了!”
说完她的眼泪不能自制的流下来,她愤怒地用衣裳抹去眼泪,提起挎包夺门而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 我不能及时判断眼前的状况,只觉得左边脸上热辣辣的痛。
终于,我了解到, 我又伤害到他人,我又被讨厌了。
我是多么的喜欢这里的 生活和人们啊,这么的亲切,这么地寻常,甚至让我以为我就是这里的一部分了,然而我终究不能懂得他人,。不能令人开心,惹人厌罢了。
我一个人走在雨后不见阳光的街上,人们不断经过,未曾稍作停留,我的听觉第一次变得如此灵敏,路人的皮鞋磕在水泥地面的声音,汽车马达的声音,自行车的铃声,连树上枯叶落地的声音,在 我听来都是刺耳又头痛,我听见人们窃窃私语,我听见不怀好意的笑声,这一切如同绳索紧紧勒住我,让我一步都不得前进。我用力抵住胃部,疼痛令我的头脑不得清醒,我睁开眼睛也眩晕得看不见。
“你没事吧?送你去医院好吗?”有人扶住了我。
医院?
去到医院的话,他们又会找到我,那我为了逃出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不,我不去医院……”我遥遥晃晃地口齿不清。
“可是你好象生病了……”
“不行!”
我怒喊道,这时 我才看清那张清秀的脸,是常秘书。他有点被我的过激行为吓到,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不想再被常秘书讨厌,我不想再被更多人讨厌,“求你,我不能去医院。”
“那我送你回家好了,”他是眼神也许是怜悯,“反正你一个人也走不回去。”
我点点头,有一瞬间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常秘书好象很习惯照顾别人。他把我送回家里,又弄了中药给我喝,药很苦,但是很暖和。
“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腼腆的解释道。
“那一定,很有意思吧?”我端着杯子微笑。
“还好了,虽然有时吵吵小架,但他们其实都很听话的。”说起他的家人,他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的柔和,“群溪先生是独生子?”
“呃?”我搔搔头,“很少见吗?”
“那倒没有。只是,群溪先生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独生子。”
“不会与人相处。”
“不会照顾自己。”
他是说法听来很新鲜,但仔细想想也很有道理。
“你的家,很有品位嘛。”为了找些话题,他环顾四壁着说,“不是才搬来一个多月吗?已经很有生活的味道了。”
“朋友的房子。”我随便地应道,突然发现他也知道我的行踪了,有可能会泄露出去。
“你不想说的话,我是不会透露给他 什么的。”仿佛看穿了我的疑虑,他说道。
“谢谢你。”
这一刻 我决定相信他,因为就算我不相信他,他想说还是可以说出去。
“他也找了你一个多月了。”常秘书几乎是语重心长地说,“找到你也是迟早是事,连私家侦探都出动了。”
“我没想过真能躲一辈子,我只要等到他放弃的时候就行了。”
“真消极啊。”
“我并非在躲他一个人,我只是想过清净的生活。”
“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
他淡淡地说,我迅速瞥了他一眼:“你也在监视我?”
“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你。”他脸上的表情可谓凄楚,“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两个月,自认为是他的恋人了吧,他又爱上别人。我第一次见你时,总不明白我那里比不上你,所以也嫉妒你。”
然后他带有自嘲意味地笑了一下。
“现在我没那么想,我知道,他离开我和喜欢上你是两码事。他也曾周旋于众多情人之间,是个没节操的花心萝卜。的确他是腻烦我了,一声不响从我家搬走了,他总是这样,谁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我没认真考虑过百川到底是不是真心,但直觉上不觉得是说谎,反正这于我,也 没什么要紧的。
“群溪先生,喜欢他吗?”
常秘书突然这样问,我不知怎样回答,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可是你从来没有明确地拒绝过他,所以他没有死心,我也没有死心,我还可以留在他身边,一旦你们在一起,我就得离开了。”
“不会有那种事情的。”我否认道。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常秘书以西装模特一般的姿势看向窗外,一时令我真以为他在看窗外的山茶。但是我错了,七月没有山茶花。
我本以为像常秘书这样的人优秀得趋近于完美,他却意外地脆弱。常秘书的伤感,令我莫名其妙地怨恨起百川来。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可以伤害一个如此爱你的人?
他却 不以为然:“要真怎么说 的话,群溪先生不也在伤害副总吗?”
从一开始谁也没有开口提到百川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讨厌同性恋嘛。”
“你不是吗?”
“我不是。”
我说完低下头去喝药,常秘书的眼睛紧盯着我。
“你是。”他说。
我把视线转向关着的CD机,想去打开它,但这时候去有些不妥。
“你讨厌同性恋是因为你讨厌自己,你伤害副总是为了伤害你自己。”
“你……”我对于他的直白有点难以置信。
“郑海宁回来了。”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
我的胃痛得死人。
和郑海宁的见面是常秘书安排的,这是他的职业。郑海宁穿着就他的努力而言过于深沉却又被他穿出独特风格的西装,准时出现在约定的酒吧。他对名牌没有偏好,纵使廉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会彰显出他的气质。他在我的对面坐下来时,我看见他两鬓斑白的发丝。
“你老了。”
我叹了口气。
“是你长大了,小群。”他露出长者特有的和蔼表情,我们坐得离空调很近,冷风吹动我的发丝。他俯过身,把我的乱发绕到耳后,拍拍我的肩。一切都很娴熟而自然。他坐回位子上,掏出烟盒,打开递过来。DUNHILL雪茄。
我摇摇头。
“戒烟了?是好事。”他取出一根点上,“可是就得吸二手烟了。”
我不记得我是否说过他抽烟的样子很有型,总之我现在想这么说。他招来侍者,给我点了加冰威士忌,他自己则是墨西哥烈性的SUUZA。酒到我手上时他扬了扬眉:“说说看?”
我了含一口,将杯子放到桌上:“JOHNIE WALKER 黑带威士忌。”
“没有退步嘛。”他象征性地鼓了掌。
“很久没喝了。”我用中指搽额头。
“戒了烟酒,莫非在谈恋爱?”郑海宁笑道。
“已经结束了。”
“哦,”他饮了一口烈酒,也不怕待会神志不清回不了酒店,“是个怎样的男人?”
我翻了个白眼:“是女孩子。”
这回他把脸都凑了过来:“你怎么这么大变化啊?”
“托您的福。”
“还在生我的气吗?”
“哪有。”
我避开他的眼神,担心一不留神就被他吸引过去。
“怎么是常秘书呢?”我换了个话题。
“那孩子在纽约念书时常来我的店,是个好孩子哩。”他脸上满是怀念,“那时他也就十几岁,我一看见他就想起傻不隆冬的小群。”
“谁傻不隆冬啊?”我小声嘀咕。
“所以我回国前拜托他帮我找小群的行踪,顺利找到了。”他好象很开心。
“难怪他那么清楚我的事。”
“我们可是忘年交。”
“老少配吧?”我脸色发青。
“我们没有那种关系的,放心吧。”他一个劲儿搓着我的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我才没有担心那种事。”我抚平被弄乱的头发。
“哈哈,小群还是一样心口不一。”他笑起来,连杯子里的冰块都发出好听的声响。
墨西哥烈酒就是劲大,到第五杯时连郑海宁也有些晕乎。借着酒劲,他也越发地随性,搂着我的肩膀大侃他在美国的奇遇,末了他讲累了,问起我的住处。
“你回酒店,我回家。”我把他的酒杯拿下,放在桌上。
“这么久不见,你不想和我温存吗?”他故做暧昧状。
“不想。”
“你生理期吗?”
“我还内分泌失调哩。”我头上青筋暴起。
“小群果然有意中人了,对我都没兴趣了……”他装成很伤心的样子。
“哪有。”我挥开他,“你醉了。”
“恩,醉了才好。”他站起身来,身形有些摇晃。他用运通卡付帐,然后带着他独特的气度离开。
我稍微发了一会儿呆,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始终想不出头绪,遂离开酒吧,坐计程车回去。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李先生辞职,他十分为难,但还是没有办法。他要我再去他店里拿这个月十一天的工资,我拒绝了。若是他当面请我留下来,我恐怕没有办法拒绝。
我不善于拒绝别人。尤其工读生到了考试季节,小刘也不象要继续工作下去的样子,李先生的确也有难处。可是我不想再回到那里,纵使小刘不在了 ,我也依然被她讨厌着。一想到这个我就胃痛。
反正插画的工作还在,我不必担心会饿死,唯一担心的是郑海宁突然回国,不知道目的何在。他决不至于是良心发现,对我有所忏悔而来,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我坐在马桶盖上想这些问题,墙上全都是四级英文单词。我不记得丹是否过了四级,总之他是个爱翘课的优等生没错,回忆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有些早已忘却有些历历在目。我甚至记得在令人不耐烦的英语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