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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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8 05:08 字数:4804
南宫灿的眼神十分迷茫,他能看见舒落宇的倒了,可是那个人,即使倒了,她的背依然挺得笔直的,也许,她合上眼睛不消半柱香,便会惊醒,就像他曾经那样
渐渐的,夜,会越来越长
遗族兵败如山倒,恐怕从此一蹶不振。那么青鸟的死亡,对于当权者来说,便是无足轻重。南宫灿并不想再做追究,他在那里十多年,并没有一个朋友
他们是他手下的棋,而他,是皇太女的属下,他是南宫世家的独子,继续他们忠君爱国的传奇
至于御剑关中,谁是遗族的细作,通风报信说他南宫灿没死,那已经不重要了,主子都没有了,细作自然要安分保命,断了根的树,只会慢慢的枯死
在二殿选择留下他的命的时候,她就清楚的知道,是她自己放弃了遗族的全部青鸟
南宫灿的目光在城下一触即收
这样的场景,哪怕听上千回,也不要看上一眼
所谓地狱,对人来说,只适合被传说
目光又落在安静的靠在越湛肩头的舒落宇的背影上
南宫灿闭眼叹息,这样一个人的手笔,根本就不需要青鸟,她为她的皇姐留下一个南宫灿,她照样可以凭自个屠杀了二百万的遗族
回京
战争本来是一场博弈,然而,现在,却成了一场屠杀
冲天的黑烟冉冉不灭,昼夜不息,天空飘落下骨灰,染黑了白雪
这是一场沉默的胜利
独孤凤漆黑的棺材就放在舒落宇的中军帐内,谁也不准碰,从前人们或者叫舒落宇殿下,或者叫她元帅,如今,众口一词的喊她,宇殿
有条不紊的整理好战场,已经开春了,大家开始觉得厚重的棉衣过于闷热,可是舒落宇不知道为何,还是一丝不苟的裹着貂裘,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动作也越来越少,经常一个人垂眸站着,凝固成一块冰
细长的眼睛总是望着地面,有时候,突然一抬,那漆黑的瞳孔就带着惨烈的情绪,直接把人扎个透心凉
人们经常看见越湛担忧的走过去,站在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她
独孤凰和独孤墨玉,赫连紫越发沉默,那味道,竟然有些宇殿身上的压抑,只不过还不到窒息的程度罢了
小三经常委屈的走到舒落宇身边去,伸手牵住她的衣袖,换来一个回眸,舒落宇的笑容没了,眼中的温柔也没了,甚至她身上曾经的灵动活跃也消失不见,舒小三就在那黑的如同夜一样的眼瞳中看见一个,凄惶的自己
曾经互相拥抱的三个人,大姐因为尊贵而渐渐远离,如今舒落宇又充满杀伐压抑,所有的旧日便好像从指间流走,舒小三皱了眉头,紧紧的攥住舒落宇的貂裘
她知道她们依然爱她,她也爱她们,可是毕竟不同了。
因为寂寞扑面而来。
宇殿除了能抬眼看看妹妹外,基本没人能得到她的目光,她所在之处,除了沉默便是窒息。好在她清醒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时间,她在越湛的怀里闭目睡觉。
越湛有时候垂头看着她,总会恍惚的伸出手慢慢的抚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嘴唇,甚至她细腻洁白的脸颊还是熟悉的温热
但是,她却总是令他感觉到陌生
那个在静流之上和他相依的结发女子,仿若并不是她,而是他做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流云一般的气质散净,现在的舒落宇存在感实在太强,总觉的沉默之下电闪雷鸣,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此人便会一个霹雳打得尸横遍野,天塌地陷
舒落宇就在越湛怀里一路这么沉默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回京了。
浩浩荡荡的降兵,被铁链相连,赤足翻山越岭,抬着独孤凤沉重的玄啄荆蚓┏欠较蚪ⅰ?br />
南宫灿坐在马上回眸,不禁悚然动容,那些衣不遮体的遗族降兵,一路上死伤无数,死的,便被独孤凰的手下利落的从铁链上卸下,丢弃荒野烧掉。至于病的,走不了了,自然就被割断喉咙,按死者同样处理。
遗族号称百万之师,降兵不下二十万,数量十分丰富,所以,不论如何,抬着独孤凤棺木的永远不会缺少壮丁。
南宫灿的眉蹙起,勒马山岗,遥遥的看着队伍前磕磕绊绊的宇殿的马车。
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身在遗族十余年,他自认为看透世间黑暗,可是在如此情形下,他还是觉得,自己所见的不过是管中窥豹,坐井观天。
有人立马身畔,南宫灿回过头
“陆将军”
陆鸣廊的狼眼向下看着,脸上有一种动物般的俊秀无辜,良久他才发言
“宇殿其人。。。。难以捉摸”
南宫灿眨眨睫毛浓密的猫眼,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摇摇晃晃的宇殿的马车上,他职业病的很,越是难以捉摸的人,越是令他难以转移目光,他生来就是捉摸人,已经成为本能了。
京中一片热闹繁华,皇帝亲迎百官相随,四处热闹洋溢,鸟语花香,众人都开口说着恭维话,满脸喜色
而缓缓而来的军队,却步履刚正,面目苍凉,一片黑白全军带孝
舒落宇的马车慢慢的停下,传令官一声令下,全军止步,沉重的棺木落在地上,四处鸦雀无声,百姓们好奇而敬畏的看着这支队伍,和他们带来的遗族士兵,他们张望着漆黑的棺木,看见那上面巨大的白绢花,在阳光下纯洁清透
大将前行,并列下马跪在军前
马车门缓缓被越湛推开,舒落宇走了出来,她异常苍白的脸色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全身上下掩饰不住的疲惫,脚下不稳
舒小三从旁扶住了她
舒落宇的眼睛看着地面,和小三一起三拜九扣
三军齐喝
“出师大捷!大燕神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数人在这一刻声音哽咽,泪水低垂
然而舒落宇只是跪在尘埃,全身萧瑟,一言未发。
轻轻的闭上眼睛,甚至有些恍惚,她已经失眠好久了,头痛欲裂,所有的神经都在蹦跳叫嚣,无数场景在她脑中纷繁复杂,鲜明如初
舒落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撑着腿站起来,皇上和皇太女的目光齐聚在她苍白的脸上,礼部尚书的老脸皱起,二皇女这是怎么了?
如此该要大庆的日子,她竟然如此,真实的把自己的情绪毫不遮掩的宣示天下。
皇上本来准备好的溢美之词突然在这样的军队面前,只字难提
良久,她只是一挥手
“我们赢了!!大燕从此不再受外族欺侮,我们的子民感谢你们!!你们是我大燕的神兵!!”
小三的眼眶红了,舒落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用冰冷的手掌,慢慢的拢住了小三颤抖的手。
是夜,举国大庆,烟花漫天,民间各处仿若过年一般张灯结彩,彻夜不眠。
兵丁在城下欢呼,烟花在头上爆裂。
舒落宇站在城墙上,仰头望天,五彩的烟花倒映在她的细眸中,瞬间就沉的不见踪影。
御花园里的贵眷之中,越湛独坐一角,无人来招呼这个出身江湖的男子,即使他是凯旋元帅二皇女唯一的侧夫,烟火同样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被翻腾的不羁野性搅扰得更加灿烂。
无数次想象过重逢之后的京城,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无言冷清。
越湛闭上眼睛,凭着一个誓言,他能为她变成八面玲珑温柔娴熟的,闺阁男子,谈论绣样琴棋么?
舒落宇张着眼睛,她曾以为在这辉煌热闹中会痛哭流涕,让那些战火牺牲统统留在记忆,然而,她却脱不出,画地为牢,坐困危城
看过生命那样成批消失,这世间的一切居然开始变得不在真实。
姐妹齐心
大宴群臣,越湛坐在舒落宇旁边,无数蜡烛绽放着柔和的光华,舒落宇的侧脸倦怠疲惫,他想要伸手摸一摸,却是不能。
皇宫是个太能束缚人的地方,舒落宇出征这些日子,他总是要进宫的,深知什么天下样的都比不过这里规矩的繁琐,天下哪里的男人都比不得这里的男人的中规中矩,这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坐在她身边,静静的注视
看她心不在焉的摸着手中的瓷杯,越湛突然鼻子有点酸,从案下伸手轻轻的握住舒落宇的手,舒落宇一顿,回握住。侧了侧头,深不见底的细眸在烛光中看过来,面目全非的神情中,慢慢的升腾起一种杳然的温柔
一如离京那日,她垂头结发后,抬头那一笑。
越湛眉眼一动,笑意渐渐浮现
然而,这便算是是轻浮了,被看见了,则会为在座闺阁男子不耻;身后的小侍已经露出了淡淡的鄙夷讥讽
宴会上觥筹交错,来这里敬酒的反而少,自来文臣武将不说相看两厌,也甚不对盘,何况这一片坐的的得胜大军还都沉着脸,一身肃杀
舒落宇这里,只有将军们过来敬酒,双方互看都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难言激动。
于是,各自喧哗,皇上在上面倒也看出了个太平景象,皇太女位居中央,平衡斡旋,东宫的禁早解了,舒落宇却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姐姐
突然之间,难以安然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好意,也难以表达,那些从厚厚血浆,仇恨之下冒出来的感激,连自己都嫌弃
小三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喝酒,一杯接一杯,从前那么爱吃的孩子,对这满桌子的菜,无动于衷
南宫灿的猫眼转了一圈落在垂眸的舒落宇脸上,她在想什么?
本来一切就可以这样平静的结束,谁知道偏偏有人来捋虎须,龚御史不知是否喝得太高了,居然忘了这个二殿下已经不是昔日逆来顺受的舒落宇,而是上过沙场的宇殿
醉醺醺的提议,二皇女侧夫来自江湖,不如舞剑来助兴
一言既出,独孤凰当着圣驾掀了桌子,杯盘狼藉,众将抬眼虎视眈眈的目光聚在龚御史一人身上,龚御史喝下肚的酒液都变成冷汗流了,当时萎靡下去,恨不能到案子地下去躲灾
这一边只有舒小三,脸色不变,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皇太女的目光缓缓的扫过文臣的坐席,最后极具压迫力的目光越过龚御史,落在太女正夫的母亲樊大人身上。
皇上放了手中的杯子,舒落宇突然出声
“母皇,凰将军的手臂受了重伤,未恢复”
皇上颔首豪言,凰将军为大燕出生入死,豪气可嘉,来人换桌子,着人伺候。
舒落宇慢慢抬起眼睛,从龚御史顺着皇太女的目光落到樊大人,再从樊大人直接盯住皇太女正夫樊密。
樊密的眼神毫不躲闪,只是背上却被汗水打湿。
舒小三喝酒的手一顿,忍不住看了看舒落宇。一殿群臣噤声。
良久,舒落宇微微侧了侧头,淡淡的说
“龚大人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烦劳再说一遍”
皇上皱起了眉,她给了独孤凰一个面子,就是代表此事揭过不提,没想到,舒落宇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恼怒之余突然感慨,这孩子出征回来,看着判若两人,没想到该较真的时候依旧不肯轻易松口。
只怕,这舒落宇身后的武将,和皇太女身后的文臣。。。。。皇上皱起眉头,看着飞快的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小三
龚御史在舒落宇的目光里,差点冻溺而死,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皇太女突然漫不经心的说
“龚御史真是清名在外,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连落宇问话都充耳不闻,本宫看,哪天本宫说的话,大人也能形同清风过耳,果然文人雅相,不屑朝堂啊”
龚御史吓了一头汗,跪爬而出
“微臣不敢,微臣酒后失言”
皇太女微微一笑,十分大度
“酒醉失言,算作大不敬有些刻薄,只是,大人醒醒酒才好”
舒小三站起来
“母皇,正好,儿臣有些头晕,不如和大人一同”
皇上看看她们几个,头痛的挥挥手
三皇女拎起龚御史,朝外拖去,谁知刚在殿门一转身,就听噗通一声大响
三皇女惊讶
“哎呀,您怎么不站稳点!”
门口的小侍,侍卫慢吞吞的前去救援
狼狈的龚大人在春寒料峭的湖水里,拼命挣扎,大呼救命,一时间斯文尽丧
皇上无言,这个龚大人明天不会出现在朝堂上了,如此有辱斯文,就算是她自己脸皮够厚,朝廷也难以把如此一个人放在御史的位子上,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这真是个值得喜庆的日子啊,无数人显摆着自己的文采,舒落宇攥紧越湛的手,垂眸,面无表情。
这里,不喧闹。
皇上已经称醉离席,这里的武将,感觉上就像在坚守阵地,从前是抵御强敌,如今是抵御烦躁。她们好像上了战场,从此就下不来了。
皇太女慢慢的走了过来,什么话也没多说,她脸上的表情很静,很肃穆,带着一种生与死的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