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8 03:19      字数:4969
  忽然响起一阵孩子们的欢快声,妞妞领着祖祖环素大妈,和孩子们一起走进屋来。
  洛伟奇说:“莫赛尔,不是让你看好大家吗?”
  莫赛尔:“莫怪我,要怪就怪妞妞,是妞妞把我阿嬷找来的。”
  祖祖环素大妈:“谁也莫怪。有亲戚从远方来,应该热烈欢迎。”她举起大烟筒吸了一口,再把大烟筒递给秀越的奶妈,奶妈接过大烟筒,连连吸了几口,高兴得哈哈大笑。两位老姐妹欢快地用独龙话交谈起来。
  洛伟奇说:“孩子们,走吧,我们上课去。”
  临出门前,莫赛尔说:“秀越姐,这位独龙阿嬷是你奶妈呀?”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那么秀越姐从小就会说独龙话了?”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那么我和我阿嬷经常用独龙话议论你,你都听懂了?”
  房秀越点点头。
  莫赛尔:“哎呀,秀越姐坏死了,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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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的知识水平显出明显差距。有的仍在小学阶段,有的已经跃上了高中,这几年还陆陆续续又收了好多个小不点,那种“佛跳墙”教育方式越来越显出缺陷来。洛伟奇又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作业修改和备课,再加上关照药材种植、上山找新物种……他只得疲于奔命,手忙脚乱,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幸好洛伟奇体质不错,尚可支撑,但疲乏感日渐加重。
  这天夜里,洛伟奇修改作业到十点来钟,忽然外边起了阵猛烈的过山风,随之暴雨倾盆,闪电雷鸣,茅屋的屋顶被吹得摇摇晃晃,到处漏雨。他想到学校的屋顶年久失修,必定也是漏风漏雨的了。他披上外衣,提着一盏防风灯来到古庙。
  还好,古庙的屋顶和门窗还算结实,未被吹坏,但雨水已浸入屋内。
  房秀越问:“是他舅吗?”
  洛伟奇:“是我,你还没睡呀?”
  房秀越问:“电闪雷鸣把我吓醒了。你干吗呢,不放心我和妞妞吧?”
  洛伟奇:“是的,这古庙年久失修,怕出事。”
  房秀越把门打开说:“他舅,你进来,咱俩说说话。”
  洛伟奇:“好的。”他抖抖外衣的水,放在一边,接着说:“你快披上衣裳,别着凉。”
  房秀越笑笑说:“他舅真逗,总是关心别人,独独不关心自己。你最近太累了,瘦了许多。”
  洛伟奇:“嘿嘿,最近确实觉得有点手忙脚乱,疲于奔命,有些力不从心。”
  房秀越:“可惜我太笨,帮不上忙。”
  洛伟奇灵机一动说:“对了,我听黄儒芹大夫说,你年少时得名师指导,琴、棋、诗、画、绣样样了得。你帮我一个忙,替我教教几个小不点的唐诗和算术好吗?”
  房秀越:“我哪成呀?这不难为死我了。”但心里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洛伟奇:“就这样说定了,遇到困难我帮你。明天我就和环素大妈说去,让她也给你一份工资。”
  房秀越点点头没再反对。
  一会儿,雨过天晴,半个月亮从云端露出,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屋来。和风吹过,雨滴嗒嗒,温馨宁静。
  过了一会房秀越说:“我想问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洛伟奇:“问吧,我没有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房秀越:“她舅,你为什么不帮妞妞找个舅妈?”
  洛伟奇沉默了好一阵。
  房秀越:“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
  洛伟奇:“这件事让我回忆起太多的不愉快。正如你说的,外面的世界太黑暗、太丑恶、太残酷……何况我还是个戴帽右派、死刑通缉犯,我不能害人家。”
  房秀越轻声地:“我知道,还有更深的一层,你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爱人。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
  洛伟奇也轻声地:“除却巫山不是云。”
  房秀越:“取次花丛懒回顾。”
  洛伟奇:“半缘修道半缘君。”
  房秀越喃喃细语:“唉……”
  洛伟奇:“好啦,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咱们把心中想说的话永远留在心里吧。”
  房秀越点点头。
  洛伟奇和房秀越都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突然妞妞说了一句话:“我不要舅舅找舅妈。”
  洛伟奇和房秀越都笑出声来。
  洛伟奇:“就找,就找,我要给妞妞找十个八个舅妈。”
  妞妞呀的一声大哭起来。
  房秀越安慰道:“妞妞不哭,舅舅是逗你玩的。舅舅谁也不要,就要妞妞……”
  第二天,洛伟奇就把学校的情况对祖祖环素大妈说了。环素大妈想了想说:“按理说,咱们学校早就该再添一个老师了,但我们穷,拿不出给老师的工资。我看这样吧,村里原本要把你的工资长到二十元,现在就委屈你一下,把要加给你的钱,再添一点,每月给秀越大妹子十块钱。你看行吗?”
  洛伟奇高兴地说:“行,行,我替大妹子谢谢环素大妈。”
  环素大妈又说:“我再找几个人来砍些竹子,割些茅草,帮学校再盖两间大些的教室,让大家上课宽敞些。”
  洛伟奇:“太好了。”
  从此,学校分为“高级”、“低级”两个班。低级班的班主任是房秀越,班长是妞妞。洛伟奇就搬进了庙里。
  房秀越虽然从未教过书,然而她有一颗火热的心。她把这些小不点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上课时,给他们讲故事,讲笑话,逗得孩子们格格地笑,她自己也笑。
  房秀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爱笑、爱掉泪、爱唱、爱叨叨、爱蹦蹦跳跳,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每次到温水河洗澡时,都爱和姑娘们在一起,和姑娘们打水仗,评论姑娘的身材和长相,说一些让姑娘脸红的话题,逗得姑娘们哈哈大笑。
  她特别谦虚,动不动就来请教洛伟奇,洛伟奇答应过要好好帮助她,所以有问必答,极耐心地讲解。房秀越在听时,总是定定地看着洛伟奇的脸,似乎他脸上有一股磁力,从中获得极度的满足。
  这天晚上,房秀越又来到洛伟奇的房间。
  房秀越:“哥,你还没睡?”
  洛伟奇:“还有几份作文没改完。大妹子,有事吗?”
  房秀越:“我想请教哥‘自古红颜多薄命’一词的出处。”
  洛伟奇笑着说:“怎么,你连这个词的含意也不清楚?”
  房秀越:“词的含意是知道的,但不清楚它的出处。”
  洛伟奇:“说到这个词的出处,我也不十分清楚。‘自古红颜多薄命’的句子在古典小说中虽然常用,但最早出于何典何故,却不甚了了。据我推测,此语最早受唐代大诗人李白和杜甫的诗句影响也是有的。李白在《将进酒》中就有‘古来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名句,后来杜甫在《锦树行》中就出了‘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的句子。后来人们就将其引申为‘自古红颜多薄命’了。大约自古到今,圣贤和红颜的命都不怎么样。”
  房秀越:“凡是红颜命都不好吗?”
  洛伟奇:“也不见得,但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容易招引事非,就越容易惹祸,这倒是不争的事实。比如我国古代最著名的四大美人中,有闭月之容的貂蝉,成全了权势者,却遭来了扑剑之祸;被誉为羞花之美的杨玉环,最后还是被玄宗赐死;沉鱼之美的西施,应该命运最好,但被人利用之后和范蠡一道逃走,不知所终;被称为落雁之美的昭君,为和亲远嫁匈奴,从风光旖旎的江南来到寒冷的漠北,嫁给年龄比她大一倍还多的呼韩邪,三年后呼韩邪死了,又按当地风俗嫁了呼韩邪之子复株累若 。”
  房秀越点点头:“在古典文学中,哥认为在谁笔下女孩子写得最美。”
  洛伟奇思忖着说:“在我国的文学宝库中,美女写得好的篇章真不少,最早的《诗经》,乐府诗中汉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都是千古绝唱。但我认为在众多的经典中,当数曹植的《美女篇》写得最为传神,‘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一个美丽而高贵的村姑飘然而至,写绝了。”
  房秀越笑着说:“是啊,曹植的《美女篇》的确是哥的最爱,就因为你常背诵,连妞妞也会了。”
  洛伟奇:“大妹子,那么你认为谁笔下的女孩子写得最美。”
  房秀越微微晃动厚厚浓发,娓娓而言:“我也认为数曹植笔下女孩写得最美。但不是《美女篇》,而是《洛神赋》。你听,他在形容洛神容貌时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浓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媚于语言。’描述仙女们的生活时说:‘众灵杂遢,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 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我在十二三岁时,常常穿上最艳丽的衣裳,披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绸,插满各种头饰,扮成洛神的样子,对着镜子,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边背诵这些文字,每每热泪盈眶,心荡神移,总觉得曹植所写就是我,梦想着有一天,有一位王子如曹植般痴情:‘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房秀越沉浸在那段美好时光的回忆中,心中像燃烧出火焰似的,她的脸宛若抹了一层油脂,浮现出光泽与红晕来。
  洛伟奇侧头细思,少女时代的秀越妹子,确实应如曹植所写的洛神,那身段、那脸面,活脱脱的就是《洛神赋》中的宓妃嘛。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秀越妹子把自己比喻为洛神大大不妥,不妥在何处一时又想不清爽。
  房秀越问:“哥,你认为曹植笔下的洛神以谁为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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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伟奇脱口而出:“是宓妃啊。相传她是古帝伏羲氏的爱女,不幸在洛河溺水而亡,后来成为司水之神,名为洛神。曹植在《洛神赋》的序中不是写很清楚吗。”
  房秀越摇摇头:“不对,曹植是因为怀念其兄曹丕的妻子——甄宓而写的《洛神赋》。甄宓容颜秀美,当时有诗曰:‘河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她是袁绍次子袁熙之妻。曹操大败袁绍后,把甄宓俘虏过来。曹操见曹丕很喜欢甄宓,就把甄宓赐给曹丕为妻。当时曹植也爱上了甄宓。在甄宓去世后写《洛神赋》纪念甄宓。”
  洛伟奇:“不对不对,这些都是无聊文人,因为自己写不出好文章,于是捕风捉影,找些以讹传讹的东西来诋毁前人。完全是瞎编滥造。”
  房秀越:“是哥哥不对,曹植的《洛神赋》原名《感甄赋》。甄氏死后才改的名……”
  洛伟奇幡然醒悟,话题一改:“嘿嘿,我说大妹子,你到底是来找我请教,还是来考我,还是来找我辩论,是来找茬呀?”
  房秀越哈哈大笑:“哥,都不是,是来找你聊天的。”接着又大笑不止。房间里像散落下一串银铃似的震得铮铮直响。
  受房秀越的感染,洛伟奇也笑了起来:“轻点轻点,别吵醒了妞妞。”
  妞妞来到舅舅身边,靠在舅舅身上,打了个哈欠说:“早就让她吵醒了。我说舅舅,你是得好好管管你的这个妹妹了,最近她太淘气,好好的,一会儿就笑个没完,一会儿又哭个不停,还特别爱咬人。你看你看,我手臂上,大腿上,屁股上都有她的牙印。”
  洛伟奇心疼地说:“是得管管了。”
  莫赛尔也发现了房秀越的变化。这天下午放学后,莫赛尔找到洛伟奇说:“亲哥哥,最近你有没有发现秀越姐有点古怪?”
  洛伟奇听到莫赛尔的话一愣:“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