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8 03:19      字数:4788
  散会时,刘瑞英从吴有序跟前走过,吴有序忽然拉住刘瑞英的衣角说:“英子,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分上,你救救我。”
  刘瑞英一个踉跄,不小心一脚踩在吴有序的小腿上,只听到喀嚓一声,吴有序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晕了过去。
  刘瑞英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哎呀,你看你,干吗拉我呀?踩疼了吧?真对不起。”
  昆明市工人体育场里,成了人的海洋、红旗的海洋、歌声的海洋、口号的海洋,高音喇叭震耳欲聋。刘瑞英是整个批斗大会的策划者、组织者。十年前,她在反右斗争中只是牛刀初试,就获得非凡的效果,而现在,她参加过北京的十万人大会,又长了不少见识。手中有权,就如同《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弄起权来如鱼得水,得心应手。整个会议都安排得十分流畅,就像一场戏剧的演出,起伏跌宕,高潮迭起,她导演得有声有色,淋漓尽致。
  上午9时30分,主持人一声令下:“云南省党政机关,批斗资本主义当权派吴有序大会现在开始,把吴有序押上来!”立即有两名大汉把吴有序以喷气式方式押上台来。可怜的吴有序,本来是一个英气抖擞的东北大汉,现在一条腿被刘瑞英踩劈了,脖子上挂了一块三十多斤重的大木板,木板上写有“砸烂吴有序的狗头”八个大字,在“吴有序”三个字上,还用朱砂打了个大大的红叉,他头上还戴上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他大眼无神,胡子拉碴,弯着腰,一瘸一拐地被推上台来,好像忽然间就老了十多岁。在他后面跟着毕以生和周金锁,还有十多个云南省的各级当权派。
  革命群众的斗争情绪十分高涨,现在,无论是好派或是屁派,都已经弄清楚自己被吴有序愚弄了,在前些日子里互相打架,浪费了太多的革命激|情,还有人在两派武斗时受伤甚至死去。现在他们同仇敌忾,血债要用血来还,要把所有的怨毒都往吴有序身上发泄,恨不得把吴有序撕碎分吃了才解气。大家争着上台发言,揭发吴有序、批判吴有序,谩骂的有之,往他脸上吐痰的有之,拳脚相加的有之,更有甚者,有人拿着大木棒上台,准备当场把他打死,幸亏被工人纠察队的人拦住了。
  这天的天气也特别配合,天空晴朗,阳光灿烂。而一夜疼得未合眼的吴有序,在木板的重压下,小腿更加疼痛了,在太阳的直射下,虚汗淋漓,眼冒金星,两腿如同踩在云彩上一般。眼看吴有序马上就要晕倒在台上,纠察队长胡隆生动了恻隐之心,他拿着一瓶水和毛巾走上台去,先给吴有序喝了几口水,又擦去他脸上的吐沫,轻声对吴有序说:“姨父,坚持住。”许多群众向胡隆生发出怒吼:“你是什么样人,为什么给走资派喝水。”“你的立场上哪去了……” 胡隆生说:“不给他喝水,他晕倒了批斗会就甭开了。”
  下午。林枫在总结这次批斗会的经验时,表扬了大家的工作成绩。他说:“由于大家齐心协力,今天的批斗会开得太成功了,狠狠地打击了保守派的气焰,大长了造反派的威风。其中特别要提出,这次批斗会的成功,和刘瑞英副主任的组织工作分不开。整个工作有条不紊,有声有色,非常有效率。看得出刘副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一定把这次斗争的成功经验向江青同志报告。”
  刘瑞英马上把话接过去:“我的工作都是在林主任的直接指挥下进行的。如果有成绩的话,也是林枫同志领导有方。”
  林枫:“刘副主任不必谦虚。不过这次的批斗会,也存在美中不足之处,那就是胡隆生同志不应该上台去给吴有序水喝、也不应该给吴有序擦脸,这样容易把掀起的高潮压下来,挫伤群众的积极性。好了,为了庆祝我们初战胜利,也为了庆祝明天省革委会的成立,今天晚上在省招举行庆功宴会。”
  刘瑞英肚子里说:“我这第二把火烧得很成功。”
  宴会上,刘瑞英想安慰胡隆生,但怎么也找不着他。一位年轻的纠察队员交给刘瑞英一封信说:“刘副主任,胡队长让我交给你一封信。”刘瑞英拿出信纸一看,信里说:“小姨,我不是当干部的料,我还是回家做豆腐比较合适。此致革命敬礼。”刘瑞英心里说:“我早就说过,你干不了大事情,没出息。”
  为了表彰司马素兰所创作《革命歌曲操》随后发展成《忠字舞》的巨大成绩,大理地区教育局准备授予司马素兰“大理地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称号。为了引起上级领导的重视,他们郑重其事把此事上报给省教育厅革委会。教育厅又报云南省革委会。分工抓宣传口和教育口的刘瑞英,接到这个报告,如获至宝。刘瑞英上任伊始,正在为第三把火怎个烧法犯愁,细看报告内容,欣喜若狂。她要在这个问题上搏上一搏。她掂量着,这样大的功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去,但是又不能超越林枫。为此她采取“瞒大不瞒小”的方式,她给林枫打了个电话:“林主任,大理地区教育系统准备为《革命歌曲操》和《忠字舞》请功,打了个报告想让我们帮助总结经验,另外我从北京回来后,一直未回家,所以我想向你请几天假回家一趟。请主任大人批准。”
  林枫:“去吧去吧,这是件好事。从大理回来时别忘了给我带些大理特产。”
  刘瑞英嗲嗲地说:“林哥,那还用说,回来后我请你来我这里喝酒。”
  林枫心领神会:“嘿嘿,一言为定。”
  随后刘瑞英带领一个庞大的工作组到了大理,一竿子插到底。另一方面,她让秘书把此事的过程以专题形式急报江青办公室,希望《忠字舞》成为文化大革命中的一项伟大创举,来报答江青的知遇之恩。她心中的小算盘反复拨动着:“林枫是江青的亲信,早晚会调回北京,他一走,这省革委会主任的位置,非我莫属。”
  表彰大会定于1966年11月17日召开。刘瑞英视这次大会为命运的又一个转折点。她很清楚,这样一个地区性的群众大会,其规模和热闹劲显然无法和省级大会相比,但是在造势上、宣传上、声势上,都要给出百分百的效果,每一道程序她都亲自把关。她还把省报和地区报刊的总编和记者都请了来,要求云南省各报刊第二天见报,同时要求云南省电台、电视台作实况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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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的大会开得非常成功:所有的发言稿都是由刘瑞英的秘书班子预先写好,何处掀起高潮,何处高喊口号,何处锣鼓喧天,最后的的鞭炮齐鸣,都按计划进行,获得了预期的效果。作为首长的刘瑞英的讲话很精彩,她学着江青讲话的口气说:“红卫兵好!革命小将好!同志们好!我代表江青同志和云南省党委、革委会来看望大家。”大家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刘瑞英接着说:“昨天晚上,我和江青同志通了电话,江青同志说她一直很想到四季如春的大理来,可惜最近工作太忙,暂时来不了。但是她的心和大家是紧密相连的。”又是热烈鼓掌和高呼口号。她接着说:“江青同志说:‘云南大理地区创作出全国有影响的《革命歌曲舞》和《忠字舞》,这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巨大贡献,江青同志让我代表她向参加创作的全体同志问候,并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希望云南省的革命同志们创造出更辉煌的成绩……”刘瑞英的讲话,不但受到热烈欢迎,而且给大家留下一个重要印象,好像她是中央派到云南工作的特派员,她和江青关系非同一般。
  刘瑞英心里说:“看来,这第三把火也烧得不错。”
  唯一的意外是司马素兰在发言中最后离开稿子讲了几句话,她说:“感谢组织上给了我那么大的荣誉。但是我要申明一点的是,创作《革命歌曲操》最早的出发点是为了小学一二年级孩子们的文化学习,而且提出这个创意的还有我们学校的一位老教师,他很谦虚,不愿意接受任何荣誉。另外,后来由《革命歌曲操》是如何演变成《忠字舞》的,就与我无关了。因为我一点也没有参加《忠字舞》的创作。” 司马素兰倒不是有多么高的政治素质,看出《忠字舞》的弊端,只是不想凭空占有别人的劳动成果。
  刘瑞英这次下到大理,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就像她手里拿着尚方宝剑似的,整个大理地区的党政干部,都屁颠屁颠的随她的意愿去调度、去奔波,她深埋在心底里的躁动不安的权力欲、支配欲得到极度的释放,令她舒畅、令她满足。她心里说:“原来手中有权是这种滋味呀,难怪武则天不当皇后要当皇帝,难怪慈禧一直不肯让光绪亲政,难怪江青好好的主席夫人不当,非要出来玩政治。如果有一天我调到中央会怎么样?”她内心窃笑,不肯往深里想。
  午休时,刘瑞英正在高干招待所的套间休息。她躺在沙发床上,让贴身小秘顾耀明给她按摩。顾耀明今年二十三岁,长得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的,很会体贴人,给刘瑞英按摩时十分用心,位置的取舍很大胆,何处当用力,何处该轻柔,何处应该时间长些,他都掌握得非常到位,使刘瑞英脉搏加快,享受到无法言传的舒服。在朦朦胧胧中,她仿佛又见到江青在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大厅里,当着许多人的面,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瑞英同志啊,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前一阵子你在云南省打开了局面,现在你又抓出了《忠字舞》在全国推广。你的工作成绩证明你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工作才能。我准备把林枫调回北京,他的位置就交给你了……”突然一阵敲门声把她从美梦中惊醒,她揉揉眼睛,很不情愿地回到现实中来。她轻声对顾耀明说:“别管他,就坐在一边,装作向我汇报情况。”她不耐烦地问:“谁?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人说:“刘副主任,是林枫主任的紧急电话,要你马上就接。”
  刘瑞英:“知道了,你让总机把电话转到我房间。”她又对顾耀明说:“小顾,你真乖,谢谢了。你先回去吧。”
  顾耀明刚离开房间,电话铃就响了。
  刘瑞英拿起听筒:“林主任吗?我是瑞英。请问有什么指示。”刘瑞英从骨子里看不起林枫,但表面上却给出足够的尊重。
  林枫严肃地说:“出事了,江青同志刚才来过电话,她在电话里大发脾气。你好好听着,江青同志的电话原话如下:‘最近中央两条路线斗争非常激烈,地方上的牛鬼蛇神与之紧密配合。其中所谓《忠字舞》就是方式之一,社会上的反革命分子,力图用这种极其低劣的形式使文化大革命庸俗化,来引起革命群众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以达到推翻文化大革命目的。林枫同志必须立即转告刘瑞英,所谓《忠字舞》的表彰必须立即停止,揪出其幕后策划者,该抓就抓,该判就判,该杀就杀,当机立断,绝不能手软。这件事明天就得见报,刹刹上面这些小儒大儒的威风。’江青同志还说:‘让刘瑞英把处理结果立即上报。如果刘瑞英在这件事上处理不好,就让她回家卖豆腐算了。”林枫又说:“唉,你是怎么搞的嘛,你给江青同志打了个什么报告,为什么不预先和我打招呼?”
  刘瑞英听到江青的电话内容,心头一阵战栗,双腿发软,人就像要瘫了似的。她扶着床框,战战兢兢地说:“林哥,这件事我临出发时是向你汇报了的呀。”
  林枫:“我只听说你请假去大理,没听说你给江青同志打报告啊。行了行了,你抓紧时间处理吧。我已经派省公安厅的负责同志去大理,协同你处理这件事。你就坚决按江青同志的指示办,‘该抓就抓,该判就判,该杀就杀,当机立断,绝不要手软’。而且把处理结果迅速上报。”
  刘瑞英:“林哥,谢谢你的安排。我听你的,坚决按江青同志的指示办。”
  刘瑞英看看手表,离下午开会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时间非常紧迫了。她高频率地思索着怎么扭转目前的状态,心里盘算着:“最简便的方法是立即从监狱里提出一个死刑犯,强加他罪名,马上枪决,万事大吉。但这样做省公安厅的同志能通得过吗?而且这种调包把戏一旦败露,江青不把我的皮撕下来才怪呢……如果让司马素兰作替罪羊怎么着?这一招损了点,可是刚刚才授予她‘大理地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称号,还不到半天工夫就变卦,不仅找不出理由,群众也不会信服,弄得不好甚至会变成我导演的一场滑稽戏。这步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