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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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来悟去 更新:2021-02-18 03:18 字数:4982
周妍立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她原本想说,小叶儿虽然轻易不会醒来,但有备无患,稳妥起见,还是点了她的昏睡穴较妥当。但是杜子君这般自信的样子,估计说了也是白说,反被她嘲讽说杞人忧天。
杜子君显然对周妍的知趣很是满意。
“看到小皇帝头上的鼎了吗?那鼎是山河鼎,代表着王朝气运。身负山河鼎的人岂是你想打杀便打杀的?”杜子君指点道。
周妍茫然睁大眼睛,一脸诧异。
杜子君便鄙夷地摇了摇头:“肉眼凡胎,朽木不可雕。玄青子真可怜,白白浪费了……”说到这里她脸上有些微微发红,便不再说下去了。
杜子君语焉不详,周妍只好出言试探:“既然他有了山河鼎,想必是真命天子,想来这复明大业是做不得的了?”
杜子君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说道:“那也是老朱家的人没出息,几千年余荫犹在,王气黯然而收,岂一朝一夕之事?帝王基业,赢了的人想着休养生息,输了的人却想奋起余勇,卷土重来未可知也。”
周妍还想追问下去,杜子君却已经后悔自己说的太多。她突然指着康熙说:“这小皇帝的龙气薄弱,合该为你所用。你自己不吃,难道还要别人喂你不成?”
在杜子君来看,这本是极寻常的话。然而听在周妍耳中,只觉得再露骨不过。她的脸刷的红了,心中暗自惊讶:杜师姐虽然心直口快,但一向是位含蓄知礼的淑女,何以说出这种话来?
周妍此时只觉得尴尬异常,然而求仁得仁,她实在不好说什么。她尽管心中十分不适,但咬咬牙打算硬着头皮做下去,于是只是拿眼睛不住地瞟杜子君,希望这位师姐早早离开。
然而等了又等,杜子君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周妍终于忍不住了,红着脸问道:“师姐要不先回避一下?”
杜子君脸上诧异的神情一闪而逝。“为何?”她得声音里满是不悦,“有师姐守着你,免得你走火入魔,岂不是更好?”
于是周妍更加扭捏不安。
杜子君用一副“你不识好歹”的目光望着她。良久,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你该不会是想和他……”
“他算什么东西!哪里比的上大师兄!”杜子君非常气愤地说道,情急之下,连她自己已经击败玄青子成了大师姐这件事都给忘记了,居然喊出了旧时称谓。
“那……师姐的意思是……”周妍的心思转的飞快,转瞬间都知道一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误会了,闹出天大的笑话来。但是这却绝对不是羞愧的时候。
“盘膝而坐,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待我来教你该如何做。”杜子君瞬间便有了决断。
这是一个瑰丽壮观的世界。一条长河呈“几”字形,自大雪山上的一脉,喷薄而出,疑是银河落九天,带着陆地文明所独有的土黄色标记奔流向海;一条大江,时而两岸悬崖高壁,云雨巫山不知处,时而风吹稻花香两岸,碧波万顷竞扬帆。
“小师妹的梦境真奇怪,这分明是……”杜子君心中诧异非常。她正用“化梦大法”观人梦境,以便暂时接管她的身体。
整块地域呈枫叶状,起起伏伏的浓绿浅绿,两条江河,几座高山,将地域分割成兵家博弈的棋盘,秀美的湖泊如散落棋盘上的珍珠,抑或是国家兴盛衰败之时黎民百姓所留下的泪水。
在这块地域的右上方,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站在一个弹丸小岛上大声唱着“这满洲,灭我国,就是此策;吴三桂,孔有德,为虎作张。 那清初,所杀的,何止千万;那一个,不是我,自倒门墙! ”然后,纵身一跃,投海自杀;
在这块地域的右下角,同样也是一块弹丸之地上,一群人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然后,密集而激烈的枪声响起,鲜血染红了雨花石,宛如燎原之火一般遍地开花……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小师妹胸中自有沟壑。失敬失敬。”杜子君从周妍的梦境中退了出来,她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然而她说的话,周妍是不可能听到了。化梦大法的入梦已然完成,周妍紧闭双目,唇边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睡颜静美。
杜子君看着她的睡颜,很想摇醒她问个清楚:她在梦中究竟梦到了谁?他在她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然而杜子君毕竟是一个知轻重的人。化梦大法据说是秦淮派的不密之传。眼下,小师妹和小皇帝同床异梦,她头顶的绯色亦在龙气的滋养下渐渐壮大。这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当然要护法。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直接落到杜子君神魂中。“天山派驾临燕京,有何公干?”声音极嘶哑苍老,却一字一句,如大锤般敲在杜子君心上,字字句句清晰分明。
杜子君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子,她的脸上一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她再也顾不得周妍了,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落荒而逃。
第66章 海参崴之盟
对于治国;周妍一窍不通。然而对于上位者来说,有的时候并非要求她是方方面面的专家,只需要保持一个平衡而已。
满洲势力和汉族儒家新兴势力的平衡;精明强干的贪官污吏和尸位素餐的清廉迂腐之士的平衡……至于斗法之类的事情;自有杜子君负责料理。
当按照计划;平衡出现破坏的时候,便是该引入第三种势力入场了。
神说:信我者得永生。
神说:喝了我基督圣水;便可以包治百病。
时大清虽然闭关锁国;然世界范围内航海探险如火如荼;早有人觊觎这片传说中流满了奶与蜜的土地。
“陛下,南怀仁死后;天文历法无人主持。”周妍在福全接见了新的传教士以后;如是说道。
于是各类西洋学校在京城中开办起来;教授各种较为先进的科学知识。朝廷中大批所谓的有识之士怒斥其为奇技淫巧,却仍然无济于事。
当物理、化学、算术、几何各种先进知识不再是那群高高在上的士人的特权,甚至有的知识他们也闻所未闻的时候,黄宗羲终于开始惊慌起来。
“长此以往,圣人荣光即将不保!”他惊慌失措。
周妍却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圣上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越来越多的传教士以传授知识的名义进驻华夏大地的各大城市,他们乐善好施,他们免费传授各种西洋知识,他们看似是慷慨的、无私的存在,然而每周的礼拜和夹带私货在所难免。
“这样不好。他们在抢占我教气运。”杜子君也渐渐坐不住了,皱着眉头说道。
“师姐放心。”周妍安抚她,“西方的和尚,注定成就不了什么气候。”
这些年里,福全一直都很听话,他仿佛丧失了所有斗志一般,对周妍几乎是言听计从,皇宫三年一选秀,大批满族秀女入驻皇宫,底下人为了求悦帝心,也偷偷在江南采选了汉人美女进宫。福全既不必操劳于国事,在养儿育女方面,便很有成绩,不过五年的工夫,宫中便又添了五子四女。
“为什么还不举事?为什么还不举事?”天地会的底层兄弟们开始躁动不安,远在台湾的郑经也在躁动不安,甚至看到王和尘的皇孙身份,黯然退回云南继续伺机而动的吴三桂也有几分躁动不安,然而,周妍和王和尘却是一副很能沉得住气的样子。
王和尘娶了尚可喜的女儿为妻,又得了汉人的支持,在京城里正是春风得意,不思进取之时。他甚至在想,眼下时局太乱,须要寻一个万分稳妥的时机才好举事。
——过分贪图安逸,甚至愿意苟延残喘,这是昔年朱三太子一家安分守己仍遭遇千刀万剐之悲剧的原因。
周妍则是另有思量。
“你觉得眼下的皇帝很听你话,是不是?若换了一个,未必有这么好对付、”杜子君意味深长地说,“可惜,他不会只是傀儡而已。”
福全对周妍并不是没有提防的。五年中,大阿哥昌泰处处争先,显示出非同一般的勇武,被一群满洲官员和汉人臣子所看好,朝野之中拥护他当太子的呼声也很高。但是福全却始终没有立他的打算。
“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朕的?”有次他终于忍不住,逼问周妍道。
昔年的太医早在孝庄太皇太后在世时,孝庄出于皇室威严的考虑,将其人间蒸发了,真相唯有生孩子的女人一个人知道。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周妍自然一口咬定。
然而怀疑的种子如藤蔓,一旦种下,便难以根除。福全处处冷落昌泰,自不必说。
“额娘,都是你不好。儿子受到连累了呢。”昌泰私下里如此抱怨道,下意识地和周妍疏远,表示划清界限。
然而福全却越发厌恶他起来,偏偏这种厌恶,难以言说。
就在举事与暂时不举事的反复举棋不定中,尼布楚城中的一封书信悄然而至,在朝堂引发轩然大波。
几十年来,沙皇统治下的俄国竭力扩张,侵入黑龙江流域,建立起尼布楚城和雅克萨城,和大清军队屡有交火,各有胜败。
游牧民族的天性,便是对领土什么的不是十分在意,横竖游牧民族不擅建设,一味掠夺,哪里水草丰美便去哪里,牛羊将草原的草啃光了,便再换一片草原便是。冬天缺衣少食了,看邻国农耕文明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便仗着兵强马壮,出去掠夺一番。
是以这样的民族,从骨子里,便不知道土地的真正可贵之处。
土地代表着生机,代表着建设,代表着无数可再生资源,代表着社稷气运,代表着未来。
古代春秋时期有个人是晋国的公子,大家都叫他公子重耳。这个人很不幸有一个贪恋美色的父亲,娶了骊姬做小老婆,宠到了骨子里去,打算奉骊姬为国母,欲以骊姬之子奚齐为君,结果死后引发了晋国内部的一场叛乱。叛乱中,公子重耳被迫流亡,饥饿难耐之下,沿途向农夫乞讨,农夫以泥土馈之,不但不怒,反而大喜,认为是天赐的吉兆。
但是游牧民族却天生不懂得这个道理。尽管从顺治、康熙朝开始,便摆出一副学习汉文化的姿态,然把汉家儒学的糟粕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偏这些汉文化的精髓之处,未能真正领略。
这封信是来自尼布楚城中,被沙皇俄国盘剥得忍无可忍、揭竿起义的义军悄悄派人送来的,上面以并不是很流利的中文陈述着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愿意和满清军队联手,将沙皇俄国赶出城去。
这本是极好的时机,然而偏偏朝廷上有一帮人揣摩上意,领悟了福全迷恋于声色犬马,不愿担责任、冒风险的心意,居然提出,要将这封信送给沙皇俄国,聊表诚意,以资和谈!
“荒谬!荒谬!”周妍向着福全大声嚷道,“简直是荒唐之至!这样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令亲者痛,仇者快!领土既然是大清的土地,自然该分毫不让,便是今日的贫瘠之土,焉知它时是否能成为一座金山?割让领土,丧权辱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福全皱着眉头,从床上慢条斯理地跳了下来,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向周妍说道:“妇人不得干政,这可是你们汉家先贤亲口所说。”
大阿哥昌泰倒是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和周妍保持了一致,仗着一身勇武,刚刚十五岁的他跑到福全面前主动请缨:“求父皇给儿臣五千兵马,儿臣定然将老毛子赶出国境!”
福全眼中闪过一道阴沉的光:“若是败了呢?”
昌泰不疑有他:“儿臣愿立军令状!”
于是真个立下所谓的军令状,率领着五千满洲勇士,欲往黑龙江流域而去,与尼布楚城的义军里应外合。
连朝廷官员也看出了福全的借刀杀人之计,只是谁也不敢明说,只是拼命暗示:“大阿哥可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不喜?”
昌泰心中一滞,除了一个总拖他后腿的额娘外,他并无任何事,令福全不悦。但,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天命在我,不必惊疑。”他勇气十足地大声说道。
南书房中的一干汉臣看着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阿哥即将走上送死的道路,心中甚悦:“大阿哥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便是稍有勇武,又如何懂得用兵之道。若是真个如他所说那般简单,中俄边界又何至于纠缠多年?”
王和尘更是表示喜闻乐见:“那个孽。种死了,倒也清净!”
昌泰临行之前,周妍频频请见,终于至临行前夜,大阿哥颇为冷漠地走进长春宫的大门。
“有你这样一个额娘,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