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悟来悟去      更新:2021-02-18 03:18      字数:4933
  “是嫣然?怎么会?”康熙惊讶道,表面却不动神色。
  康熙这些日子以来刻意限制后宫蒙古势力,为了婉拒博尔济吉特氏往宫中塞人,连带着连女人都少享用了不少,时不时拿赫舍里善妒做文章,宫中的妃嫔屈指可数,算起来,周妍却是宠幸较多的那个。和赫舍里不同,一直以来康熙都未听周妍对他的相貌、身高有半分抱怨,如今怎么会突然嫌弃起自己的发型来了呢?
  康熙心中既有了疑问,便对咸福宫之事多多注意起来。他的第一个想法却是深悔自己鲁莽,将疏桐子这等神仙人物放在宫妃身旁,纵使道长是道德之士,不过问红尘事,然而一个小小女子,和这等样人朝夕相对,岂有不动心的?两相对比起来,自己果然就逊色多了。
  康熙当下也不大动干戈,只是趁着周妍侍寝之时试探着问了一声:“嫣然,疏桐子道长,在你宫中,一向可好?”
  周妍吓了一大跳,忙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他整日子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呢!”
  康熙又道:“朕闻修道之人,常以房。中。术助益修为。朕欲赐给疏桐子道长几个宫人,供道长派遣之用。你觉得如何?”
  周妍越想越觉得心惊,忙答道:“既如此,皇上怎能将他安置在妾身寝宫之中?此事若是只有皇上一人知道,却也罢了。若是将来大白于天下,妾身焉有面目见人?”
  康熙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倒不像和疏桐子有私,心先放了一半,却调笑道:“朕便是有意命嫣然你招抚他,嫣然你还没看出来吗?”
  周妍吓得急忙翻身下床,跪地请罪道:“皇上此言,倒不如一道圣旨赐死妾身算了!倒也干净!”
  康熙心中疑惑渐去,亲手将她扶起来,口中却仍试探道:“疏桐子道长何等人物,嫣然与之朝夕相处,竟半点也不动心。朕却不信。”
  周妍咬唇道:“这只因——这只因一个女子心中若是有了人,她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子了。妾身只知道疏桐子道长堪为皇上臂助,是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仍奉皇上口谕,藏匿他于咸福宫中。若是皇上因此有了疑惑,倒不如赐妾身一死,以证清白!”
  康熙疑惑已去,便问道:“既如此,你借道皇后,进这阴阳头之画卷,究竟是何用心?”
  周妍回答:“正为收复天下汉人之心。妾身自知人微言轻,故而才借助皇后娘娘之力。”因玄青子说她应该旗帜鲜明,促成此事,是以她光明正大的很,对此毫无掩饰的意思。
  康熙不以为然地笑道:“嫣然,你只需好好侍奉朕便好,外间的事情,自有朕一个人斟酌着办,宫妃却是不好干政的。这剃发之事干系重大,断然不能轻易改弦易辙。否则,天下必乱。”
  他见周妍抬头,一副不解的神情望着她,不觉更是心软,拉她坐在自己旁边,这才缓缓开言道:“这金钱鼠尾辫,虽不甚美观,但我满洲勇士历来生活在马背上,如此却是便于行止,功莫大焉。如今虽然满人入关,不再常年于马背上讨生活,这老祖宗留下的传统可不能尽忘了。也是不忘本的意思。”
  周妍见康熙和蔼,便争辩道:“须知世易时移,变法宜矣。世间焉有一成不变的规矩传统?那和刻舟求剑的楚人又有什么分别?”
  康熙此日听她吐露心声,心情大好,她如此说却仍不动怒,更是往深里头解释了几句:“汉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世祖皇帝颁下剃头令的意思,也有压弯汉人脊梁、打破他们信仰之意。”
  周妍很不服气:“皇上一边觉得汉人的三纲五常颇为好用,一边却要打击他们信仰,天下岂有这两全其美之事?”
  康熙面上一肃:“朕既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便应有满洲皇帝的样子!若是处处都以汉人学问为宗旨,那和汉人的傀儡皇帝,又有什么分别?此事不必再说!”
  周妍见康熙意志坚定,只好罢休。此番进谏,暂时无功而返,不过康熙也没试探出周妍什么,倒是警醒起来,设法为疏桐子道长另外安排住处。
  康熙八年的除夕夜里,后宫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在康熙的安排下,玄青子便在此时隆重出场,变了几个戏法,讨得孝庄太皇太后场面上的赞誉。
  康熙便趁机过了明路,将这位“疏桐子”道长安置于御花园的一个小角落里,又多了一个心眼,将出入的路径和后宫嫔妃所居之处隔离开来。
  孝庄太皇太后虽然知道此人便是暗地里怂恿着康熙和蒙古离心的祸首之一,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姑且忍着。
  倒是宫中的宫女太监们第一次看到长相如此俊美的修道中人,觉得和满蒙的喇嘛萨满大不相同,不觉看直了眼。
  而周妍也就是在除夕夜的太皇太后赐宴之中,看到了躲她躲了有多半年的裕亲王福全。
  一场大病过后,裕亲王显得瘦多了,整个人却越发高挑起来。
  本着对孙子一视同仁的原则,孝庄太皇太后一派和蔼慈祥,问了几句近况,遂缓缓言道:“既然福全你病体已愈,这大婚之事,还是早日办了为妙。”
  裕亲王福全一向谨小慎微惯了,根本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念头,此时便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皇祖母说的是。”
  康熙也在一旁兴致勃勃:“今年宫中即将选秀,皇兄你府中空虚,朕自当命皇后代为留意,为你选几个侧福晋、格格才好。”
  福全便露出浅浅的笑意:“臣下谢过皇上。”
  康熙笑道:“兄弟之间何必如此拘礼?”
  正在这时,一个小宫女为福全倒酒之时,微微侧了一□子。福全一愣,只觉得有张纸条被团成一团塞入手心,忙一把攥住,抬头看众人脸色,见无人察觉,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福全借口小解离席,借着廊边的宫灯,打开那个纸团,只见那是上好的桃花笺,被人裁下薄薄半面,上头娟秀的字体赫然入目:“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福全心头一跳,手里拿着纸却如同拿着一团灼热的火焰一般,觉得烫手的很,有心想咬咬牙扔了,毕竟舍不得。正在这左右为难的时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王爷怎地在这里?”
  福全猛然间抬头,只见朦胧的月影下,一个美丽的女子缓缓走向他。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一把抱住他,然后,许多在梦中都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糊里糊涂、一件一件地做了出来。他们偷。情,被康熙发现,然后弑帝自立,他做了皇帝,她便是皇后娘娘,两个人恩恩爱爱地过了一辈子,儿女绕膝,万民敬仰。
  “王爷,王爷!”突然间,有小太监怯怯的声音在福全耳边响起。福全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
  “王爷想是昨夜未歇息好,连靠着柱子也能睡着了。”小太监赔笑说道。
  福全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果然是靠着走廊里一根柱子睡了过去。再摸了摸袖子,那团纸还好好地藏在那里,依旧团成一团,没有打开的迹象。
  “是。想来是孤太累了。”福全勉强笑道,“你且下去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吹一吹风。”
  小太监不敢不从,遂下去了。
  福全见他走远了,这才把袖子里的纸团拿了出来,只见那是上好的桃花笺,被人裁下薄薄的半面,上面周妍娟秀的字体赫然入目:“思君如明月,夜夜减清辉。”
  福全一下子便蒙住了。他只觉得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胸口,逼得他不能呼吸。
  第41章 化梦(上)
  “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令他入梦?若是此时你现身;不过三言两语便可将他擒下;逼得他们兄弟反目;你便可从中牟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明明就在旁边;却转身离去!简直是白费我一番心机!”第二天;杜子君老实不客气地训斥周妍道。
  然而对于这件事情,周妍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这并不是十分好的时机。”她静静说道。
  杜子君见惯了她千依百顺;唯唯诺诺;此时见她胆敢有反抗的意思;便笑了:“哟,你如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居然敢不听我的话,就凭你,能成事吗?”
  周妍低头道:“师姐若说的对,我自然会听从。若是不对,却也不能将错就错。譬如说这次,哪怕再和裕亲王拉扯上关系,以其人谨小慎微的性格,逼着他造他兄弟的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端看你用不用心!”杜子君大声道,“董鄂妃失败,是因为这个傻女人居然爱上了顺治皇帝,处处被人算计而不自知。你纵然资质比她差了些,却有一点好,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师姐说笑了。我只是凡人,凡人若没有心,岂不是死了。”周妍平心静气地说道。
  杜子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少装蒜!你若有心,怎会连玄青子都要算计!”
  周妍道:“玄青子师兄神通广大,我托付给他的事情,想来不过举手之劳。只不过他先前一味推诿,我无计可施,如今将师姐教我的法子略使一二,要让他助一臂之力,又怎能算的上算计?”
  杜子君恨声道:“狡辩!你可知他若沾染俗世之事,将来却会如何?”
  周妍道:“凡人不过百年寿命,红颜枯骨,弹指之间。唯有师姐和师兄这般一心向道之人,方得永恒。将来小妹自是化为黄土一抔,师姐与师兄如同神仙眷侣,携手游历山河。我岂会不知?”
  杜子君摇头道:“你只想着你!你只想着你!”她欲往深里说,只是事关修道界规矩,不可与外人道,于是只好愤然住了口,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周妍可恶。顿了顿又道:“如今你翅膀长硬了,再也不需要师姐出谋划策,我耽误了这些时日,自会回天山去。你有什么话说?”
  周妍想了想问道:“师兄既然已经成了天山派弃徒,师姐该不会强逼他回去吧?”她心中颇感吃惊。这些日子以来,杜子君处处为她出谋划策,大包大揽,她虽然感激,但是暗地里也觉得疑心。如今见杜子君越发刚愎自用,仗着自己会些障眼法,到处出馊主意,更是暗自警惕。
  想那除夕夜宴之上,众目睽睽,又怎会是幽会的好场所?杜子君虽然言说无妨,自然有后手,然而此女心意不定,翻脸无情亦属寻常事,她怎敢将身家性命完全相托?先前是走投无路,孑然一身,自然无所畏惧,如今收伏了陈冲这个部下,又得天地会的信任,在宫中也有了根据,当然要瞻前顾后,谨慎行事。
  杜子君冷笑道:“你会放他回去?便是我劝他改了心意,说不定你流上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他就立时变卦。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周妍道:“既有玄青子师兄在旁照拂,小妹便放心多了。师姐身为天山派首徒,只怕派中事务繁忙,伴着我耽搁了这许多时日,小妹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不敢再久留。只有一样,那化梦大法颇为好用,我如今……我如今功法略有小成,只怕可以勉强修习一二了。”
  杜子君仔细看了看她,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还惦记着我这功法哩。好,好,横竖这也不是师门的法术,你若想学,我传给你也无妨。只是你要记住,此法术若无功而返,必然遭到反噬。你好自为之。“说罢,真个将一道玉简扔给了她,再不发一词,竟化作一阵狂风而去。
  周妍见她离去,心中好一阵轻松,只是拿着一块玉简,翻过来看过去,只觉得玉质温润,不是俗物,却始终不得要领。正在这个时候,窗棂上响起三下敲击声,却是周妍事先和人约好的暗号。
  “进来。”周妍道。
  来人却是天地会的于大志。
  “可曾联络到了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三位先生?”周妍问道。
  于大志目光闪动,面上尽是惊喜之色:“托姑娘的福,此事已有回音了。黄老先生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为大清出仕了,小的们便以姑娘的意思直言相告。三位先生才说,姑娘尚能以千金之体探虎狼之地,他们昂然七尺男儿又有何惧?纵使含垢负辱,被天下士人指为变节,又有何妨,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那日。”
  周妍闻言,心中稍慰,道:“皇上有意行科举,结汉人之心。黄、顾、王三位先生便是天下士人之表率,皇上必看重,赏以高官厚禄。须知布衣之身,只堪修身齐家,唯有居庙堂之高,方能治国平天下,为保存我汉人实力仗义执言。待朝堂汉人身居要职之时,便是我大明复鼎之日了!”
  于大志原本是江湖上的草莽英雄,凡事只知道拿拳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