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悟来悟去 更新:2021-02-18 03:18 字数:4943
杜子君神色不变:“被我料中了?”
玄青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极柔和:“子君妹妹,我知道那年我以一心修炼为由,拒了你我二人的婚约,是我不对。可是你怎能对她下毒手?她只是一个凡人,她……”
杜子君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悲戚之色:“不过是杜家不知高低深浅,未经我同意,贸然求亲而已,你若拒了,这也没什么。以我平素之光风霁月,你可见我对什么事情介意过?现如今分明是周妍她不知道被秦淮派灌了什么迷魂汤,才有了今日之事,你怎么能怀疑我?玄青子,你我师兄妹一场,你竟不信我!”
玄青子呆了一呆,面上一红道:“师妹怎会和秦淮派那些人结交?”
杜子君冷冷说道:“她都和朱舜水商议着怎么入宫求见贵妃娘娘了,事先受秦淮派一点指点,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待你,只不过是一个开光用的道具罢了。只可惜,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引火自焚,也怪不得别人。”
玄青子面上神色变幻,呆立良久,突然向着杜子君深深一拜:“杜师妹,先前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心乱如麻,还请你给我出一个主意才好。”
杜子君道:“我凭什么再帮你?”
玄青子说:“但凡我所有,杜师妹但请开口。”
杜子君深深望了他一眼,突然说道:“倘若我说……若我说……”她沉吟良久,方说出后面的话:“为她洗髓伐筋,并不难。难的是之后如何应付周家陈家。若我肯为你掩饰,但要求你交出大师兄的位置呢?”
玄青子面上竟然显出几分喜色:“杜师妹的天赋修为,并不比我差。先前几次宗门大比之中,是师妹不想与我为难而已。师妹若有意担当振兴天山派的重任,我求之不得……”
杜子君冷冷的打断他:“大师兄的心早就飞走了,一心只想着和她如何双宿双飞,缠绵度日了是不是?”
玄青子的脸刷的红了:“非是我眷恋红尘,你也知她没有仙根,毕竟受不得山上清苦……”
杜子君叹了一口气:“但愿你莫要后悔才好。”此事遂定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周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玄青子正用毛巾帮她擦拭身子。
她的脸腾地飞起两道红云:“呸,好色之徒。”
玄青子却连神色都未变,目光专注,一句话也不说。
周妍低头,发现水中竟成墨色,隐隐传来几分腥臭之气。
“这水好脏!我才不要在这里呆着!”她嗔道。玄青子却不理她。
周妍终于赫然发现,水里的那些脏东西,竟然都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无数的杂质从她皮肤中不住的渗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惊讶的大叫,玄青子就当作没听见似的。
不久后玄青子把她从水桶里提出来,扔到一个新的水桶中去。清水随即被污染。她又是羞愧又是尴尬,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样子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当水桶中的清水终于洗涤去她身上的杂质之后,玄青子便将她整个人用白色床单裹成了一个蛹,随即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我……这是怎么了?”杜子君前来看她的时候,周妍忍不住问道。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杜子君一定知道原因。
“给你洗髓伐筋呢。”杜子君的言语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嘲讽,“你没有仙根,又不是媚骨天成,却图谋炼化炼气士的元阳,也不想想你能不能压得住?他不知道耗费多少精神,才总算救回你一条性命。我对你,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你若是不想他伤心,最好乖乖的等在这里,等他回来。”
第12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周妍隐隐感觉,事情开始脱离了她的掌控。玄青子和杜子君所谈论的世界,不是她能够轻易了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玄青子好像恼了她,一连数日都没有出现。作为一个曾口口声声只求一夕之欢、不需要别人负责的女子,周妍只能用求仁得仁四个字来安慰自己。
几天后,她开始策划着如何逃亡。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她逃亡了八次,每一次都被杜子君堵了回来。杜子君甚至相当藐视的和她探讨她逃亡计划中的每一个疏漏,她看着她的目光那样的轻蔑,那样的居高临下。
若是平时,周妍自然难以忍受这样蔑视的眼神,特别是一向对她和蔼可亲的师姐突然一反常态,撕破了面具,更令她倍受打击。然而,这次周妍居然都忍住了。她甚至是有意挑起杜子君的怒火,好让她在嘲讽中指出自己更多的漏洞。
她精心制造了第九次逃亡的机会,然后,在汝南周家的大队人马来之前,她成功逃离了玄青子为她打造的牢笼。
那天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杜子君站在高处冷冷看着她在泥泞中长途跋涉,蹒跚着走远。然后,杜子君一转身,走进了玄青子的房间。
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气,杜子君禁不住皱起眉头。她看了玄青子一眼,而后者正惊慌失措抓被子往自己身上遮挡。
“别挡了,我什么没见过。”杜子君嘲讽着说道,“血迹未干,伤口未凝,还是一动不动好的更快。你纵使想替你的小师妹守身如玉,也不必防备我至此。”
杜子君一边说,一边背过身去:“这时候的你,纵被我看光了,又能如何?我心中,只会嘲笑你是个傻瓜而已。”
玄青子的声音极微弱:“你放走了她,是不是?”
杜子君道:“你自己不肯求她不要走,又关我什么事?我只说肯帮你应付周家陈家,甚至应付师尊的责罚,可没说帮你看女人。再说,我出手拦她,已经有八次,她践踏你的心意已经有八次,你们,是再也不能天长地久了。”
她这番话说的极其玄妙,但是玄青子自然明白其中蕴藏的至理。他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们已经注定不能天长地久了……你可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杜子君道:“大概是想着进宫吧。秦淮派的女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虽然她曾和你……不过,若是想进宫,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
杜子君此话一出,玄青子突然身子发抖,脸色大变,一口鲜血随即喷了出来。杜子君知道他因飞云子周妍之事,受到师门重罚,内外伤势颇重,不宜动气,见他如此,心中不免恻然,叹道:“你又是何苦……清宫之中虽然凶险,但是以她之能,未必不能逢凶化吉。更何况,她纵然少不更事,难道我们天山派,就不能从旁协助她吗?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抱元守一,调理好身子。”
玄青子道:“师尊一向反对我们轻易涉身气运之争……”
杜子君不过是随口劝慰他,要他宽心养伤而已,谁料想一向英明神武、做事滴水不漏的大师兄偏偏如同入了魔障一般,眼光见识皆大失水准。杜子君自然将这笔帐都算到周妍头上,暗暗按捺住心中恼怒不平之气,只是柔声劝慰玄青子:“可是若你是天山派的大师兄,想要帮她,毕竟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她碰了几次壁,晓得了天高地厚,你再救她抽身而退,彼时重续前缘,亦非不能。”
玄青子轻声问道:“是吗?”简直将杜子君当成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杜子君心中更觉得窝火,又不好直接向玄青子撒气,只得说道:“只是,本次师门大比,我已经决定出阵。你若不好生调养身子,这大师兄的位置,便等着让人吧!”
玄青子连声道:“是!是!”脸上果有振奋之意。
几天后,周妍来到金陵城一处粉墙黑门之外,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接待了她。
那个自称徐娘子的妇人先是称赞她容貌气质,又赞她高风亮节,然而,在为她验过身后却立即变了脸色。周妍知道那是为什么。
眼前的徐娘子,据说是秦淮八艳的手帕交,有办法把她装扮成当年待选的秀女入宫,可是,待选的秀女,却必须是处子之身不可。
“你是来消遣我的?”徐娘子眼睛里都有些冒火,显然失望之至,“听说你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就是这般知礼的吗?”
“让我猜猜看,是哪个人渣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骗了你的身子去?”徐娘子冷笑着说道,她早已经看透人世间的冷暖。
“不,是我自愿的。是我利用了他。”周妍说道。其实,在她一次又一次试图逃走的时候,她就知道,玄青子定然是为她担下了杀害飞云子的罪名,否则她不会如此悠闲。或许他在受罚,然而她却只能装做不知。
“你利用他?”徐娘子奇道,“利用他破了你的身子?”她再怎么洞悉世事,也不过是个凡人。周妍的脸上身上,隐隐有温润荧光流转,这等异象,她自然无从知晓。
“因为,我爱他。”周妍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不对?”
徐娘子脸上突然露出残酷之至的微笑:“我自然有法子。”她出身卑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天之娇女、生性高傲的大小姐跌落尘埃,为奴为婢。
“这条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你真的想好了?”她问。她不知道,对于周妍来说,成为包衣奴才或者鞑子皇帝的妃子,都是一种折辱,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据说你懂武功?”徐娘子又说,“可是在我看来,懂武功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等到进了宫就知道,你的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就和人脚下的蚂蚁一般渺小。”
于是周妍再一次来到了秦家。
这并不是周妍第一次踏足这座府邸。前世的时候,在逃婚又被天山派抓回之后,她和汝南周氏闹得很不愉快,在秦家旧宅以待嫁之身住了足足一年多,最后出阁。那个时候的她,是目下无尘的大小姐。而现在的她,却只是秦家主母秦孙氏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这是除了入宫当秀女外,能够接近清宫皇室的唯一途径。秦家本是大明旧臣,却也是最早一批投靠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汉人。他们曾是摄政王多尔衮的属下,又在多尔衮获罪之后转为内务府包衣,也就是皇帝的家奴。
包衣奴才的地位很是尴尬,对于满人而言,他们是汉人;对于汉人而言,他们是满人。然而秦家却是从康熙朝开始发迹的异类,发迹的由头却要从秦孙氏有幸被选中当康熙的奶妈开始说起。
“秦家胆小怕事,两边都不想得罪。我们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徐娘子对秦家人的点评。周妍深以为然,因为前世自她出阁后不久,反清复明形势急转而下,她从此就和秦家失去了联络。
周妍跟随着秦家旧宅人一路坐船北上的时候,朱舜水和郑经已经从崇明撤离,反清大业已经暂时由盛转衰,幸好知道周妍身份者寥寥无几,在一路的瞒天过海下,她被送到秦孙氏的身边。
然而,此时秦孙氏却并不在紫禁城中居住。作为顺治皇三子的奶妈,她和玄烨一起住在西华门外。这一年,玄烨六岁,周妍十四岁。
周妍抬头望眼前的妇人,只见她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银盆大脸,一脸富态,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发饰却颇为简朴。她想了一想,就要学着其他奴婢那样盈盈拜倒,秦孙氏却一脸慌张的拦住了她:“使不得,使不得。”
紧接着就说什么和她一见如故,恨不得以女儿待之,连什么活都不敢让她干。也正因为这样,周妍在西华门外的宅子里随秦孙氏住了十几天,连玄烨的指头都没摸到,更不要说有隙加害了。
周妍只好和另一个小丫头叫雪梨的一起玩耍,变着法子从她口中套话出来。雪梨小小年纪,见识更不如她,周妍更觉郁闷。
“听说宫中的皇贵妃很是得宠,你知道吗?”周妍试探着问。雪梨老老实实的摇着头。
“据说皇上笃信佛教,经常请大师父入宫宣讲,你可知道?”周妍又问道。雪梨却依然一问三不知。
原本在午睡的秦孙氏却已经在房中唤了:“雪梨,进来帮我锤锤腿。”雪梨应了一声,便傻乎乎的拿着个美人锤进去了。留周妍一个人看绿瓦白墙围起来的天空。
那个时候玄烨自然不是爱新觉罗福临顺治帝跟前得宠的皇子。自从几年前宫廷中天花开始蔓延之后,皇子纷纷避痘离宫。小小的玄烨便住在宫外,由苏麻喇姑每天骑着马前来对他进行启蒙教育。
玄烨的周围被围的像铁桶一般,秦孙氏能见到的机会都有限,更不要说周妍这个被秦孙氏处处防备的丫鬟了。她曾经试图动用轻功潜伏在玄烨房外,趁着诸人不备做点什么,却差点被巡逻的护卫发现,只好匆匆离开。
周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