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1-02-18 02:58 字数:5138
卡妙从米罗的怀中滚落下来,米罗试图扶起他,但是卡妙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米罗的手。他费了很大力气爬到床边打开衣柜,把找得到的衣服穿在身上。米罗愣愣地看着卡妙的动作,他想帮助他,但是他挪动不了脚步。他的爱把他限制得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当理智斥退了狂暴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注视着卡妙,他不敢再对他有任何举动。当米罗明白了自己对卡妙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之后,只要卡妙投过来一个怨恨的眼神,就足以让米罗冲到门前的滚滚车流中去以求赎得卡妙的原谅——不是原谅,只要卡妙能够从他造成的伤害中恢复,米罗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可是卡妙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艰难的穿上了衣服,当他试图穿上裤子的时候,腰部的剧痛使他放弃了这个努力。卡妙颤抖着取下一条很长很长的黑风衣裹住了他虚弱的身体。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门开了,冷风一下子向房间里灌进来,掀起了风衣的下摆,露出卡妙赤裸的修长的沾染着斑斑血迹的双腿。卡妙回过头看了看米罗,他的脸上有明亮的奇异的微笑,天使般的微笑。没有任何负担,充满了幸福与希望的微笑,只是由于疼痛和苍白显得有些凄凉,有些扭曲。
他说,我要找撒加去了。再见。
六
在故事的这个结局里,门关上了。卡妙消失在门外面。米罗跪坐在地板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在面前上演,他不知所措。他用力地摇晃着脑袋,想搞清楚这一切,但是无济于事。很多和卡妙在一起的细碎的生活片断在脑海中翻涌,是幸福还是痛苦,米罗有些恍惚。他坐在充满冷空气的房间中哆嗦着,抱住了自己的腿。抱住自己的时候,米罗觉得好寂寞。
蓦然间,米罗从地上弹射起来。仿佛注射了大量的强心剂,他发狂地咒骂着,扯起衣服胡乱套在身上,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了手机和钱包冲出去。门外,路灯寂寥地亮着,偶尔呼啸着飞驰过一两辆汽车。冬天的午夜静极了,只有风声吹打着树木,发出单调的冷清的声响。在寒冷中,空气都有了不可忽视的压力。
而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他早就无影无踪。
米罗开始疯狂地在大街上奔跑。在午夜的街头,米罗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卡妙的名字——CAMUS!
CAMUS!CAMUS!你回答我!
CAMUS!CAMUS!CAMUS!你回来!你回来!
我错了!你回来!!是我错了!!你回来啊!!!
你回来吧……
你回来吧……
一遍又一遍。他的脚步在大街上发出频率很快的清脆的拍击声。他的声音由于焦急和恐怖变得嘶哑扭曲,带着哭腔的喊声在无人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借着午夜的风,能够传出很远,很远。
CAMUS,这个名字和呼唤这个名字的声音一起回荡在空落落的午夜街头,直到消失不见,直到寂静无声。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该市几乎所有的警察局和侦探事务所都接到了一个沙哑男子的报案电话,他说他受到了网上通缉犯卡妙的侵袭,他极力证实那个侵袭他的男子就是卡妙,这个人就在这个城市。他要求他们不要忽视这个线索,要立即出动所有警力进行搜捕。米罗确信只要卡妙不去找撒加,那么即使他落到了联邦调查局的手里,米罗一样有办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他要好好的爱他,永远不伤害他,让他安全在自己的怀抱里注视这个荒唐的充满危机的世界,静静地弹奏他的钢琴。仅此而已。米罗想要的生活和爱情,仅此而已。
但是那个消息始终没有出现。米罗一个月之内整整瘦了十公斤,但是卡妙依然没有消息。
树叶绿了又黄了,树叶黄了又绿了。米罗跑遍了整个法国整个欧洲却一无所获,米罗甚至动用了已经多年不曾召唤过的旧部下来查找卡妙的消息,但是这个人仿佛消失在空气里,杳无音信。米罗开始在世界各地奔走,于是在很多很多码头、机场、车站都出现过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的身影,他的面容如同风刀霜剑所刻出,英俊中带有凛人的寒气和忧郁,分不清是他追逐着风还是风追逐着他,他沉默寡言,他来去匆匆。他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把右手按在腰间的腰带环上。有人见过那个腰带环,是一头铂金所铸的埃及毒蝎。他以这种姿势奔走于世界各地,除了这个腰带环,他两手空空。
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某一天,一个法国小镇居民发现曾经消失了很久的神秘邻居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那个英俊的男人风采依旧,除了已经两鬓霜华。每天清晨,邻居们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到这个男人在慢慢的打扫院子和房间,他的动作因为迟缓,显得格外温柔。他在浴室洗浴的时候从来不关窗户,他的身体依然健美,但是已经到了衰老的边缘。他用一条极长极大的毛巾裹住自己,然后就在窗前发愣。
那之后米罗就一直平静地住在他曾经和卡妙住过的房间里,家具和床单都已经很旧了,但是仍然没有置换掉。有时候米罗把湿漉漉的长发甩到身后去,扶着浴室的窗户看看外面淡淡的天空,突然发觉在世界各地多年的奔走是一场没有意义的空旷。他想起来的依然是那时候卡妙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眨动的眼睛,他温热的柔软的肌肤和毛发,他被俘虏的生涩的初吻和手指,他胳膊内侧凸起的蓝色血管。他没有消失。他就在自己身边的空气里。想到这里的时候,米罗会微笑起来,把脸庞贴在窗户上。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腰际。
在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结局里,米罗看着卡妙走出房门,他愣怔了两秒钟就怒吼着扑了出去。这个结局里的米罗没有那么畏畏缩缩,为了抓回卡妙和自己的爱情,他根本连衣服都没穿就扑了出去,这种爽快强硬的作风使他在十米之外就抓住了踉跄前行的卡妙,拖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浑不顾周围行人和邻居张大了嘴巴。从此他们的邻居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消瘦而清秀的男子出门,没有人敢接近那座神秘莫测的房子,那里如同监狱如同坟墓。那里是绝地。
此时,米罗和卡妙的卧室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曾经囚禁过他们的监狱的翻版:磨砂的钢化玻璃后面装上了铁栅栏,家具被撤到另一个房间,卧室里仅余一张硬木板床,散发着残酷的气息。墙壁上贴了优质的消音纸。在床的对面是一个陈列着各种警戒具的柜子:手铐,拇指铐,脚镣,橡胶棍,三节棍,手指粗细的警绳以及一些非警戒具的用品——各种形状的口衔和毛巾——都是旧的,码得整整齐齐,无声地昭示着房间里曾经上演过一幕幕怵目惊心的镜头。
靠近床头的空荡荡的墙壁上钉着两枚粗大的铁环,铁环上分别铐着两副手铐——一端锁在铁环上,另一端锁在卡妙的手腕上。卡妙白皙的赤裸的身体被一根黑色的宽皮带拦腰捆在床上,他的腿被分别锁在床的两个脚上,这个姿势强调了卡妙的处境——随时可以被占有,保持这种姿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莫大的羞辱和痛苦,其本人对此无能为力,除了接受,别无他途。
此时米罗就穿着一身警察制服站在卡妙的身前,脚上套着黑色的高统皮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哗啦啦地翻阅着一大堆的文件。这身装扮使得他的举手投足不再狂放不羁,而是变得漫不经心又异常潇洒。他用调侃的口吻考核卡妙:“——行为规范第九章第十三条第二款是什么?”
卡妙沉默着,无论怎样回答都是错误的,包括不回答,这是经验。米罗果然把文件摔到了一边,大声地叱骂着卡妙的错误,用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一套监狱的语言羞辱他,那些形容词是多么的刻薄而又形象,那是上百年来在监狱里度过生命的人们对自己处境的自嘲和讽刺,撒加尤其善于运用那些语言。他刻薄的微微嘲讽的声音多么性感。卡妙闭上了眼睛,在米罗强大的压迫之下,除了微微扭动身体来表示内心深处的不满,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腰间的伤疤已经愈合,埃及毒蝎的烙痕在伤疤上凹凸不平却清晰无比。当米罗俯身亲吻噬咬那个烙痕的时候,卡妙的眼睛空洞的盯着那个警服男子的模糊面容,喉咙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呻吟。
米罗在爱欲奔腾的激情中捏住了卡妙的下颏:“说!说我爱你!”他的声音灼热有力,不容置疑。卡妙呻吟着,一遍一遍的,背书一样念着:我爱你。我爱你……
在他喃喃的话语声中,米罗继续向他身体的更深处侵略,在连续的深吻中米罗不断地抬起头问卡妙那是不是真话,而卡妙只是机械的念着我爱你,如同睡前数的数字一样平淡没有节制。米罗不甘心,米罗一直不甘心,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爱我?”他热切地期待着卡妙的回应,但是卡妙的声音如同被催眠了一般重复又重复。米罗不停地追问,米罗摇晃着卡妙哀求,米罗掐住卡妙的脖子抵着他的鼻尖问他却没有回应,直到米罗抑制不住心中的失望和愤怒,他伏下身子咬住卡妙仿佛死掉的欲望,终于使卡妙幻觉般的低吟瞬间变成了迸裂的尖叫。
受伤的腰身在米罗完全的掌控中拼命扭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革,卡妙感到米罗的手比火焰还要灼热,刺痛了他曾经的所有伤痕也勾起了所有的回忆。干涸的眼睛突然间闪现出晶莹的光芒,微张的口中终于吐出了自己的语言,那是一个简单的音节——SAGA。
这个简单的音节带来了米罗暴风雨般的发作,他毫无怜惜的殴打并且侵犯卡妙没有任何保护的身体,那具身体如同秋雨淋湿的洁白的残缺的花瓣,单薄而脆弱,芬芳而透明,在黑色皮带的桎梏下辗转反复,伤痕开裂,鲜血迸射。卡妙开始大声的呻吟,痛楚地呼唤,却仍然叫着撒加。米罗怒吼着要卡妙住嘴,把响亮的耳光抽在卡妙脸上,但卡妙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像风暴中的信徒呼唤神诋那样大声地喊出撒加的名字。米罗绝望地跳下床扑向那个盛满道具的柜子,抓起一个最大的口衔,捏着卡妙的双颊硬塞进他的口中,塞得很深,将他的脸挤成夸张的变形,使得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他的眼睛失神地望着气得全身颤抖的米罗,米罗的眼睛像死去的星星一样黯淡下去。卡妙挣扎着不能呼喊,他为之气结,闭上了眼睛。
米罗走近卡妙,扶着床慢慢地跪下来。他跪伏在床边开始抽泣,慢慢的声音大起来,终于痛哭失声。
男人嘶哑的走了调的哭声,如同断弦的大提琴。他在哭泣中抱住卡妙的身体,脸贴在卡妙冰冷的小腹,把鼻子和嘴唇埋在那片柔软凌乱的毛发间。毛发下面的器官如同献祭的孤独羔羊一般,被这凶残的神诋噬咬得鲜血淋漓。
米罗抓起卡妙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他哭得像一个得不到自己份内的糖果的孩子,委屈极了。他问卡妙怎样才能得到他的爱。曾经的百般呵护和娇宠不行,像撒加那样去羞辱和蔑视也不行。占有他,捆绑并且束缚他,寸步不离,告诉他自己的爱多么深刻。这些都不行。米罗所做的一切无论对错,对于卡妙来说都只如空气投向水面,米罗殚精竭虑,筋疲力竭,却惊不起卡妙内心一点小小的涟漪。
卡妙终于睁开了眼睛,半倚在床上,从长长的睫毛下讶异的注视着痛哭的米罗。他抬起手给他擦拭眼泪,这个动作使得米罗停止了哭泣注视着他,然后那修长的苍白的手指就落在了米罗的衣领上轻柔地抚摸那制服。粗糙的硬挺的制服。刻薄的温柔的警察。这些符号代表的那些在记忆中存在过的爱情和信仰无比清晰无比深刻。这一刻,撒加和米罗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铁一样的痛苦和这铁一样的制服才是真实的。
卡妙美丽的眼睛越睁越大如两片梦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