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18 02:53      字数:4757
  罗世诚这突然的动作使在场的三个人都惊呆了。葛明礼和秦得利他们用尽了心机,喊干了喉咙,罗世诚也没有一丝一毫顺从的意思,这会儿虽然还不能说这就是顺从,但终究是按照他们的安排吃上东西了。他们从那一口一口被吞下去的蛋糕里看出了一线希望,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玉旨雄一来,他这把软刀子真好使呀,竞然没费多大劲就把那么难撬的嘴巴子给撬开了。
  玉旨雄一也在惊讶中咧开了嘴巴,他发现这个小共产党比他估计的要好对付多了。一盘奶油蛋糕就钓上了一条活鱼,那么下边再拿出更有分量的东西……瞧,他又吃上酒糖了,他的食欲真旺盛啊!食欲旺盛就等于求生的欲望强烈,“食色,性也”,只要他的求生本性不变,就能很快制服他……怎么?他不是在吃酒糖,而是喝酒精里的酒!
  原来罗世诚在把第一块酒糖咬碎吞下去以后,就改变了招数。他剥开糖纸,咬开那圆锥形的顶尖,往嘴里一吸,嘴一声就吸干了里边的酒汁,然后把那咖啡色的巧克力空糖衣往茶几上一扔,又去剥另一块,他吃喝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
  玉旨雄一抻着脖子看出了门道,他笑嘻嘻地问道:“罗世诚同学,你喜欢喝酒吗?”
  罗世诚没回答,仍然不抬头地喝着糖酒。
  玉旨雄一回头问葛明礼道:“有酒吗?”
  “有。卑职马上拿来。”葛明礼一回身,跳过脚镣子,跑出门去。
  罗世诚又抓起一块蛋糕,这回他一边喝糖酒一边吃蛋糕,糖酒加蛋糕吃得好香啊!
  葛明礼这次回来得很快,他一只手拿着一瓶白兰地,一只手拿着一只高脚杯,他迅速地斟满了一杯酒,举到罗世诚面前说:“罗世诚同学,我敬你一杯酒。”
  罗世诚没抬眼皮,仍然在吃蛋糕。
  葛明礼回过头去看玉旨雄一。玉旨雄一伸手向茶几上一指,葛明礼忙将酒杯放在玉旨雄一手指处。
  玉旨雄一向前走了一步说:“罗世诚同学,你一边吃着我们一边谈谈吧。对了,你还不认识我呢,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认识你。”
  罗世减开口了!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也让玉旨雄一他们高兴啊!
  玉旨雄一忙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呢?”
  “从你一下火车我就认识你了。”
  “那天你上火车站去了?”
  “对,去欢迎你!”
  “欢迎!欢迎我!”玉旨雄一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葛明礼和秦得利也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
  他们都知道这“欢迎”的含义是什么,这像一颗炸雷一样在他们头上响过呀!
  罗世诚的头抬起来了,他仍然那样直直地望着玉旨雄一。同是这一双眼睛,玉旨雄一的感觉可不一样了,他感觉那双原是浑浊的眼球里忽然闪出了亮光,那闪光里包含着什么意思?是兴奋?是激动?抑或是仇恨?他琢磨不定。但是这使他警惕起来了,他联想起罗世诚那贪婪的吃喝样子,吃喝得那么多,想干什么?莫非是……想到这里,他又往后退了两步。
  葛明礼和秦得利也跟着他往后退。
  这时罗世诚忽然对着他们笑了,他脸上的伤痕在笑纹中抽搐着。他一边笑着一边对他们说:“你们往后退什么?我真的去欢迎了,我从来不说假话。”
  他的笑语使空气缓和一些。
  玉旨雄一这时站下问道:“你们一同去的有几个人?”
  罗世诚又笑了笑,但是没答话。
  站在玉旨雄一背后的秦得利忍不住抻着脖子问道:“是不是三个人?”
  罗世诚眨了一下眼睛,一伸手抓起高脚杯,一仰脖都喝下去了。
  玉旨雄一忙向葛明礼一挥手说:“斟酒!”
  葛明礼稍稍迟疑一下才走了过去。他隔着茶几倒了一杯酒,举到罗世诚面前说:“请你再喝了这一杯。”
  罗世诚没有接酒,他却笑着对他和玉旨雄一说道:“你们就想用几杯水酒,两盘糖果,让我说出真情吗?”
  “那么你要什么?”玉旨雄一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
  罗世诚又笑笑没有回答。他接过葛明礼手中的酒杯,呷了一口,放在茶几上。
  葛明礼忙又斟满酒,放下酒瓶,退到玉旨雄一身旁去了。
  玉旨雄一眼珠转了转,忽然点点头笑着说:“好,很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你说出真情,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方才说你从来不说假话,我这一生也从没欺骗过任何人。”
  罗世诚直望着他。
  玉旨雄一又往前挪了一下说:“其实你不说我也想过了,我是设身处地替你想的。我知道你们共产党的规矩,我们也不必避讳,只要有人从他们那里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他们就会称之为叛徒,甚至会采取行动。这些请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说出真情——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说出你的领导人是谁?他的性别、年龄、职业、住处,我们就立刻给你一笔大钱,送你出洋求学。我知道你书念得很好,是个高材生,我从来都是爱惜人才的,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未来的学者。至于到哪一个国家,可以由你任意选择,我们有办法把你送到你愿意去的任何地方。你如果不愿意公开,我们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你的家庭如果有生活困难,可以由我们秘密供养,决不使你在求学中有后顾之忧。这些就是我替你考虑的。我怕你心怀疑虑,不肯轻信,已经亲笔写好了一篇送你出国求学的保证书。既然是保证书,就要有中间人作证,我可以把你们那年高有德的校长请来,也可以由你提名,你愿意请任何人都可以,咱们当面画押签字,今后不论出现任何情况,我玉旨雄一决不食言!”
  “阁下,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罗世诚探着身子,眼睛睁得溜圆,看那样子还好像要站起来。
  玉旨雄一听见罗世诚管他叫“阁下‘!,把”你“改称为”您“,不由得一阵高兴,心想还是年轻人单纯哪!只要前边问起一点亮光,就以为会进入幸福的天堂,而看不见那亮光后面的窟窿桥。玉旨雄一心里一高兴,连罗世诚那闪光的眼睛他都认定是闪烁着希望的火花,这火花是他玉旨雄一点燃起来的,他必须立即使之扩大。于是他连连点着头说道:”当然是真的!你看,保证书我已经拿来了。“说着他就从便服里襟的衣兜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边纸,迅速地展开说:”你听,我给你念一念……“
  罗世诚表示急切地伸出一只手说:“请拿给我自己看吧。”
  玉旨雄一一看罗世诚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天灵盖都乐开了缝。他相信自己这张用词诚挚,充满感情的作品一定能立即见效。于是便兴高采烈地举着这张写满墨笔字的毛边纸向罗世诚走来。
  玉旨雄一走到罗世诚面前了,就在他往罗世诚手里递纸的一刹那,只见罗世诚从椅子上骤然跃起,就像猛虎扑食,鹞鹰捉小鸡一样,双手齐伸,疾如闪电般地把玉旨雄一抓在怀里,又一叫劲,这个嚎叫着的日本小老头硬被他高高地举起来了。蛋糕、酒糖、白兰地所产生的热量,和聚集于他胸中的仇恨火种一齐在燃烧,使他那遍布伤痕的身体产生了神奇的力量,他原计划是把这个死有余辜的侵略者扔出窗外,活活摔死,让他暴尸于光天化日之下。但是他已经没法靠近窗前了,葛明礼和秦得利正嘶喊着并排扑过来,秦得利那支别在裤腰带上的匣枪已经拿在手中了。于是罗世诚便对着他们大吼一声,运足全身力气,将举在空中的玉旨雄一当成“肉弹”,猛向他俩砸去。葛明礼和秦得利只觉眼前一黑,脑袋轰的一声,便双双被砸倒在地下。
  这颗“肉弹”是横着飞出去的,上半截砸在葛明礼的下巴和脖子上,下半截砸在秦得利的脸上。他俩一倒,“肉弹”又借着前冲的惯力,骨碌了一个滚,才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不动了。
  葛明礼身高体胖,承受的又是“肉弹”的上半截,砸的牢实栽的重,就像一面山墙倒了一样,咚的一声脑袋先落地了。大概是摔成了脑震荡,他双手抱着脑袋,像被宰的肥猪一样嚎起来。
  秦得利的手枪被砸飞了,他摔得不重正挣扎着往起爬。
  与此同时,罗世诚又往旁边一跳,一哈腰抓起了地上的铁脚镣子,他想再用这特殊的武器结果那三个被打翻在地的敌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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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门猛被撞开了,两个日本宪兵一前一后端着枪冲进来。还没等他们收住脚,哗啦啦一声响亮,加重的铁脚镣子抡过来了。前边那个躲闪不及,粗重的铁环正打在他那肉头上,登时脑浆迸裂,栽倒在地。当罗世诚又要去打后边那一个的时候,枪声响了!罗世诚直觉像谁在他前胸上打了一闷棍一样,摇晃了两下,一咬牙,再奋力去举那铁脚镣子,第二声枪又响了。
  铁脚镣子从罗世诚的手中滑落在地下。罗世诚手捂着前胸,栽倒在铁镣子上面。他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他的头又往起抬了抬,睁着喷火一样的眼睛向前看了看,嘴里又说了句什么,可惜没有人能听到了!
  狂乱的警笛声,杂乱的脚步声,在楼梯和走廊上响起来……
  39
  罗世诚壮烈牺牲的情况,王一民一点也不知道。他非常想念这心爱的学生,一心想要搭救他出狱。第二天他很早就到学校里来了,想找到玉旨一郎,请他实现昨天的诺言,设法领自己去探监。
  玉旨一郎整个上午都没有到学校里来。中午,下课铃响了,王一民刚要去吃午饭,校役老冯跑来了,说玉旨副校长给他打来电话,请他到校长室里去接。
  王一民快步向校长室走去。
  老校长孔庆繁不在屋里,训育主任丁于正站在校长那大写字台前翻看文稿。一见王一民进来了,他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那股热乎劲是王一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伸着秃爪子说:“王先生,还没吃午饭吧?”
  王一民没有和他寒暄,直望着撂在写字台上的电话耳机说,“有我的电话!”
  “对,玉旨副校长找王先生说话。”
  王一民点点头,走到写字台前拿起耳机,刚说了一声“喂”,耳机里立刻传来玉旨一郎的声音:“是王一民老师吗?”
  “是我。
  “我是玉旨一郎,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身旁有没有别人?”
  “有。”王一民看了丁于一眼说,“丁主任在这里。
  “你请他先出去一下。
  “好。”王一民抬起头望着丁于,还没等他张口,精灵的丁于便一边往后退着一边说:“好,不打搅了,你说话,你说话……”
  丁于退出门外,轻轻地关严了门。
  王一民侧棱着耳朵听了听,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听见了于离开的脚步声。他知道了于这人行动鬼祟,可能在门外偷听;又估计玉旨一郎八成是通知他探监的事,即或不是,自己也要提出这要求,这些都是不宜于让了于知道的。想到这里,他便放下耳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猛一推门,门被撞得呕卿一声,他忙探头向外一看,只见了于正手捂着脑袋往门后缩,那副无地自容的狼狈相,真是难画难描。王一民一皱眉说:“丁主任,您要是想听的话就请进来,我可以告诉副校长……”
  “不,不。”丁于的猴脸红得像猴腚,他忙摆着秃手爪子说,“王先生不要误会,我是怕有别人进来打搅你和副校长说话,所以才在这……这里守护,对,在这守护。
  王一民冷冷地说:“不敢劳驾。
  “好,我就走,我就走。
  丁于一转身,贴着墙边溜走了。
  王一民退回屋里,随手插上屋门,又去拿起耳机说:“让您久等了。”
  “怎么回事?丁主任不愿意走吗?”
  “不,他走了。可是躲在门外听……”
  “可恶!这个一脸猴相的丁秃爪子!”这个日本副校长竟叫起丁于的外号来了,可见这外号是如何深入人心了。
  王一民没有再说什么。
  耳机里又传来玉旨一郎的声音:“好了,我们谈正事吧。这事对你这位和学生有深厚感情的老师来说,可能是很不幸的。”
  王一民的心猛往下一沉,忙问道:“什么事?”
  “你的学生罗世诚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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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王一民只觉头顶轰地一热,耳机几乎掉在桌上。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又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罗世诚不在了,他于昨天死去了!”
  王一民几乎失声地惊叫起来,他忙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让那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地滴在写字台上。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您,您能告诉我他是怎么……不在的吗?”
  “这个……不便再说了。因为你昨天表示要和他见一面,我也答应了,所以今天才告诉你。他的死现在警方还在封锁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我最近一两天也不能到学校去了。好了,再见吧。”
  王一民直觉头昏耳鸣,没有听清对方后面的话。他还想问一下罗世诚的遗体在什么地方,忙又对着电话耳机喊了两声,却没有反响,耳机里传来嗡嗡的响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王一民放下耳机,泪水不住地往下流。他急忙克制了一下自己,掏出手绢儿把脸上和写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