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一米八      更新:2021-02-18 01:34      字数:4788
  那种眼神让西索感到心虚。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应该道歉。伊尔谜却把他摊得乱七八糟的乐谱拿起来都撕掉了。
  西索暴怒地冲上去,无法控制地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这一巴掌很重,连西索都听到响亮得不可置信地耳光声。但是伊尔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就走了。
  看着伊尔谜还是挺着笔直的背脊,西索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抱抱他。
  伊尔谜转身前的最后一个眼神让西索以为,他是不是就要哭了。但是当他冲上去拉住伊尔谜的时候,伊尔谜的表情其实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非常利索地,还给了西索一个耳光。
  这件事的最后,还是西索让了步。乐队的人都对西索的改变感到诧异,同时对经过修改的歌赞不绝口。
  这样我们一定可以出道的。
  这是最好的歌。
  西索却索然无味,甚至想吐。他想着,这样的东西,即使出道了,又算什么呢?
  ……或许这样会让小伊感到高兴呢。
  这样想着,他也觉得这些不符合自己个性的妥协也不算什么了。
  还有一周就到情人节的那天,一家唱片公司的负责人到酒吧找到西索的乐团,说想和他们签约。西索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冷淡而放肆地瞟着面前风韵十足的女负责人,毫不在乎身边的同伴多么的激动和焦灼。
  谈判的过程意外的轻松和简单,没有用几天,敲定了一切条件,就等最后签约。
  签约前的那个晚上,公司负责人请乐团到高级酒店吃饭,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去唱卡拉OK,西索的手臂却被女负责人拉住了,昏暗的灯光下,女人暧昧的眼神和猩红的嘴唇在他耳边若即若离,递给他的,是一把酒店房间的钥匙。
  西索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接住钥匙。
  第二天一大早,西索回到公寓,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他多少有点心虚,算着时间伊尔谜怎么都应该去上班了,才开门走进去。
  末冬的早晨,室内很黑,西索打开灯,一眼就看见那个黑发的青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了眼睛,伊尔谜的眼神有些茫然。
  伊尔谜看看四周,再看看西索,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紧紧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
  我去上班了。
  啊?哦。
  再见。
  嗯,再见。西索细心地发现伊尔谜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西服,下摆已经有点折了。
  面无表情地,伊尔谜从西索身边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看着伊尔谜走远,西索半天才回过神,转身看见桌上摆着香槟酒和一些丰富的美食,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昨天是二月十四日。
  西索突然觉得焦躁起来,一种近乎愤怒的感情堵在他心里无法宣泄,他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使劲地摔着身边看得见的任何东西,毁灭,破坏,他口干舌燥,全身的怒火找不到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
  伊尔谜从来就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从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哭,也不笑。那双黑色的眼睛总是那么干净和纯洁,却映不出任何人的存在,包括他。
  西索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快要腐烂的玩偶,在荒唐幼稚的舞台上表演着独脚戏,既下流又肮脏,他觉得空虚和无聊,可是没有办法摆脱。而伊尔谜就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场有趣的戏剧,即使戏演到高潮了,也不会慷慨地付出一声鼓掌。
  最后,曲终人散,他会烂死在舞台上,而伊尔谜会高贵又礼貌地退场。
  恨意在西索心里慢慢扩散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地依赖着伊尔谜,却抓不住那个人的一片衣角。
  那天,西索拒绝和唱片公司签约,乐团的同伴几乎都快疯狂了。其中一个抓住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他的脸上很快地挂了彩。
  西索!平时你怎么任性也就算了,你不能在这种时候还玩这一套!
  他一拳揍回去。你们他妈的谁想签谁就去签!反正我不签!
  为什么?一个年纪大的团员还算冷静地问。
  我他妈觉得脏!就像鸡鸭一样的脏!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脏!
  那又如何,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吉他手拉着他的领子,双眼发红地对着他吼。
  他愣了,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那股恨意似乎找到了出口,慢慢从他嘴边渗出来,是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装什么高贵,装什么正人君子,他轻蔑地笑起来,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觉得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崩溃了。
  那天晚上,他们疯狂地做爱。
  西索一次又一次粗暴地进入伊尔谜的身体,简陋的木床被压迫地发出凄厉的惨叫。隔壁有人敲他们房间的墙壁,那一下一下几乎厌烦的敲击声只让西索更加疯狂,他们从床上滚到地上。西索无法满足,他想要进入伊尔谜的最深处,把那份干净的灵魂抓出来,可是他始终都没有碰到。
  他焦躁地想着,你哭出来吧,或者叫出来,可是,伊尔谜只是沉默地皱着眉头,黑色的眼睛里面一片茫然。
  事后,西索抚摸着怀里的人,那些长长的黑发缠绕在他的手上,即使就在手中,他却仍然感受不到拥有的温度。他看着伊尔谜疲累的面容,他顺着那些柔和的弧度慢慢抚摸着伊尔谜的脸,很突然地,伊尔谜睁大眼睛,一口咬上了西索的手臂。
  他咬得很重,鲜血顺着他的齿缝淌了出来。西索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那只受伤的手臂,突然无声地笑了。
  你也恨着我么,小伊?
  或者,从一开始你就恨着我呢?
  他抱紧了伊尔谜,紧紧地,他吻着那些美丽的黑发,却听不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因为,西索是一个绝对不屑于说这些话的人。
  6.
  时间就和手臂上的伤痕一样,快速地消逝了。
  西索又开始酗酒,泡马子,毒品倒是碰的少了,毕竟乐团商业化后面临的情况要复杂得多。只要西索不闹出什么大乱子,经纪人也任由他去嚣张放浪。他那种样子更加具有摇滚歌手的魅力,公司的负责人曾经这样说,并露出一脸暧昧的微笑。
  也许是认识久了,当西索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时,他的朋友们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倒也有人提醒他,喂,你这样对伊尔谜不太好吧,你看他最近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定是受到伤害了。西索撇撇嘴,吻吻怀中的女人,很不耐烦地说,他不是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么?
  西索,其实你并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酒吧的老板库洛洛曾经这样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那也是个黑发的青年,只是他的阅历似乎早就超越了他的年龄,经常说一些含义深刻,又没人听得懂的话。
  听见他的话后,西索只是眯着眼睛笑起来,一脸的无所畏惧,游戏人生。
  我要的,只是我看得见的东西。
  库洛洛也笑起来,摇摇头,一脸的遗憾。
  西索知道伊尔谜受到了伤害,尽管他的表情确实没有怎么变化。但从伊尔谜咬伤他手臂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伊尔谜的抗议从来都是无声的,既不吵也不打。他还是按照以前的步调生活着,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在家里静静坐着等西索回家。如果西索和别人过了夜回来,伊尔谜就死活不让他靠近,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或者好几天都不和他讲话,那种单纯的固执让西索非常头疼。
  如果他能吵起来就好了,西索想着,他宁愿伊尔谜对他大吼大叫,即使像女人一样歇斯底里也要比现在这样毫无表情要好得多。
  有时候西索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就会对伊尔谜相当温柔,按时回家,不泡女人,不抽大麻,但总是好一阵子然后又故态萌发。
  后来他们搬了家,乐团的专辑卖的不错。主打歌《FOREVER LOVE》甚至上了什么流行的排行榜。但是西索就是觉得不对。即使是同一首歌,旋律和歌词也几乎没有太大的调整,可是他就是觉得没有在酒吧里唱的够味。
  也许是因为没有特别的人值得你去唱呢?库洛洛笑得很玩味。
  什么屁玩意。说的这么恶心。西索说着,却突然想到伊尔谜那双漆黑的瞳孔,站在角落里,直直地看着在舞台上放肆的自己。
  他也记得,在伊尔谜撕了他所有的乐谱以后,只有这一张,不知什么时候被粘好了,摆在了他的桌子上。
  慢慢地西索很红了,他的不羁成了少女的迷恋。他搬进了一栋设备齐全的高楼里,伊尔谜却没有换工作,尽管西索嚷着说自己有钱完全可以养他,他还是每天坚持坐一个小时公车去咖啡店上班。
  然后出了件大事,一个小偷溜进西索的公寓,偷完东西出来时正好撞上下班回来的伊尔谜,正在他错愕的时候,小偷用棍棒把他击昏后逃走了。等到西索第二天早晨回家时,才发现倒在血泊里面已经不知道几个小时的伊尔谜。
  当时的西索几乎要疯了,他不知道是否伊尔谜就会这样永远离开自己,医生把伊尔谜推进急救室之后,他还在外面大喊大闹着,医院出动了警卫才让他安静下来。
  手术很成功,过了一个星期就可以探望病人。
  伊尔谜坐在病床上,周围是一片雪白,那些颜色让西索觉得难受。
  伊尔谜还是那么平静,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西索把一大捧红玫瑰放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那种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西索心里一阵翻腾。然后他开始重复他已经说过多次的保证。
  小伊,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晚回去了。
  嗯。
  小伊,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嗯。
  小伊……
  嗯?
  疼么?
  你疼么?
  伊尔谜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转过脸,看向窗外,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飞了过去。
  7.
  伊尔谜的离开就和他出现在那个酒吧一样突然。
  西索已经忘了那天具体的日期,差不多是伊尔谜和他同居后的两年了吧,也是冬天,天气很冷。那天他带着一个刚出道的女歌手回家过夜。那是他和伊尔谜同居后第一次把女人带回家,因为那个女人一直吵着说要看当红摇滚歌手家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很不耐烦地拒绝了,那女人就嗤笑着说,难道你家里藏了一个爱吃醋的女人不成。西索想着去他妈的爱吃醋的女人,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而已,便把女人带回了家。
  当时伊尔谜不在家,正好是他的上班时间,西索松了口气,便和女人很快地上了床,想早点解决,没想到怎么都无法进入状况,惹得女人有些抱怨起来,正在这当头,门铃又响了,西索很火大地冲过去一把拉开大门,还没等开骂,就看见伊尔谜一脸惊讶地站在门口。
  西索没有想到会是伊尔谜,因为伊尔谜有钥匙,而且他这个时间应该去上班了。
  伊尔谜看着他,慢慢地说,我忘了带东西,回来看见你的鞋子在外面,所以就直接敲门了。像是解释什么,可是西索听不太懂,他只觉得气氛非常尴尬,连自己只围了一条浴巾的身体也让他觉得难堪。
  西索,你在干什么啊,快点进来!女人在屋内喊了起来。
  伊尔谜的睫毛突然一震,猛地垂下眼睛。西索心里不禁把那个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让伊尔谜进来好还是让他暂时离开好。
  当伊尔谜抬起眼睛的时候,西索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里流出了一滴眼泪。
  只有一滴。
  那一滴晶莹透亮的液体从伊尔谜的眼角滑下去,滑下去。西索犹豫着是否要去接住它。那滴眼泪顺着伊尔迷的脸颊,唇角,下颌,沿着他平时亲吻着的那些痕迹滑下去,落到地上,砰然粉碎。
  然后,伊尔谜微笑了起来,仿佛已经很累很累之后突然松懈下来的那种疲惫的微笑。
  那个微笑是那么美,却包含着太多西索没有看出的苍凉。
  西索就那样愣住了,他一直想要看见的两样东西就这么突然而直接地呈现在他面前,他一时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该感到惊喜还是懊悔。
  我去上班了。伊尔谜微笑着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西索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他只能附和着说道,啊,哦。
  再见。
  嗯,再见。
  他们就像平时一样在门口道别,看着伊尔谜慢慢走远的背影,西索忍不住追了一步出去,小伊!
  伊尔谜回过头,停在那里,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他才挤出几个字来。
  小伊,外面很冷,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
  黑发的青年静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