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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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火车 更新:2021-02-16 21:52 字数:4728
这个人我了解,这可能真是他的底线了,再逼他也没有用了。其实他这种人根本就不是混社会的,底子是个小混混,混好了以后就彻底变成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了。遇到我这种人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以死相争了。把他逼急了,他会去报案,如果报案也不行的话,他会豁上倾家荡产去找比我更厉害的人为他撑腰,这个人一般会是汤勇,而汤勇为了钱会管这事儿的,依照目前我的势力,一旦跟汤勇挑明了,下场会很悲惨的,我不能去冒这个险。想到这里,我微微笑了笑:“行啊,看在小广哥也在这里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少跟我歪歪,出一点事儿我就要你的命,听清楚了吗?”青面兽沙哑着嗓子说:“听清楚了,我也有个条件,那五再去找我妹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金高扑上去,照脸又是一脚:“吓唬我?”我喝住了金高,继续说:“我杨远是个守信用的人,拿到钱我就答应你的条件,我要现金,马上。”青面兽歪躺在地上,指了指桌子,我把手机扔给了他,青面兽颤抖着手拨了一个号码:“老憨大姐吗?我是小钟,麻烦你帮我拿二十万现金过来……等等,你不用上来了,”捂住话筒问小广:“广胜,麻烦你下楼把钱拿上来好吗?你认识的,就是上次一起喝酒的那个老憨。”小广点了点头,青面兽松开手,有气无力地说:“大姐,你把钱送到观海楼来,广胜在门口接你……唉,别提了,河北那笔款子不给不行了,人家是带着律师来的……别啰嗦了,马上带钱过来吧。”挂了电话,青面兽把手往我这边伸了伸,“远哥,拉我一把,我要喝酒。”
我过去拉他起来,把他搀到椅子上,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钟哥,我领情,这算你支援我。”
青面兽抓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漱漱口,把酒吐了,几乎全是血:“别说了,我明白。”
小广边给青面兽添酒边说:“应该忆苦啊,你又不是没在社会上混过,伙计们遭难的时候,不能落井下石。”
青面兽一口把酒干了,怏怏地说:“我明白了,远哥帮那五说事儿是个幌子,要钱才是目的。”
我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尽管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流氓,真流氓啊,”小广仰着脸笑了,“我算真服了你了,以前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唉,还不都是穷的不是?我陈广胜穷的时候……你还别说,现在我就是最穷的时候,”指了指桌子上的烟,“看见这是什么牌子的了吗?民工都比我抽的烟好。我陈广胜混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可思议,”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看见这上面写着什么吗?海岸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海岸广告公司总经理,可我连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过几天就倒闭了。唉,可怜跟着我干活的那几个好兄弟啊,跟着我受苦将近一年了,”眼圈忽然红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呀。想当年……提什么想当年?想当年我也是个土鳖。性格决定命运啊,我这性格给我决定了,我陈广胜就是这么个下场了。”他还真的掉了眼泪,我不屑地想,你可真矫情,就这么点事儿你就哭了?要依着哭我得哭多少次?我从小应该哭到老……我记得我能有好几年没哭了,好像我已经没有了泪腺。
听小广抒发了一阵感情,青面兽的手机响了,铃声很可爱,是《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曲调。
青面兽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对小广说:“老憨来了。”
小广好像忘记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把脑袋一晃:“老憨来了怎么了?”
青面兽苦笑道:“大哥你醒醒酒吧,让你下去拿钱呀,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小广摸了一把脑门:“我这记性啊……'膘'了,彻底'膘'了,生活杀人啊。”
小广出去,青面兽叹了一口气:“唉,今天我就不应该让广胜来,也许这就把他给得罪了,他以为我拿他当挡箭牌使唤呢。”我摸了他的手一下,用一种长辈的语气告诫他:“有些事情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的一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青面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金高用筷子挑了挑他的下巴:“老钟,我打了你,你可以找人报复我。”我皱了皱眉头:“好了好了,这事儿就别提了,事儿赶到这里了。”青面兽的脖子似乎挑不住脑袋了,用双手托着额头,跟吃了摇头丸似的,不停地晃动。
小广提着一个红色尼龙绸包进来了,把包往桌子上一丢:“这个憨大姐真有意思,非要上来看看不可,她怀疑我带人绑架了老钟呢。呵,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陈广胜文质彬彬,一身书卷之气,她看不出来嘛。”
我把包往金高那边推了推:“看看是多少。”
金高点完了钱,冲我点了点头。我举起杯绕了一圈:“在座的都干了,这叫化干戈为玉帛,喜酒。”
青面兽急匆匆地喝了酒,拍拍我的手背说:“远哥,今天先这样吧,我觉得不好受,回家躺一会儿。”
你能好受了?这可是整整二十万啊,我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找你了。”
青面兽动作缓慢地穿好了上衣,问小广:“你再在这里坐会儿?想走的话我把你捎回去。”
小广挥了挥手:“你自己走吧,我开车来的,我跟蝴蝶再喝点儿。账你就别结了,一会儿我结。”
“你这不是有钱嘛,”青面兽一走,我捅了小广一拳,“刚才哭什么穷?”
“装的,”小广暧昧地笑,“当着青面兽的面儿我能不'大洋'一把吗?你有钱了,这账应该你结。”
“呵,这就惦记上我了,”我笑道,“行啊,我结。”
“你不知道,以前青面兽跟着我混过一阵,你和金高砍我的时候,他就在我家,你忘了?”
“没忘,你小子也够可以的。怎么不帮他说点儿好话,兴许我能给你个面子呢。”
“面子是自己争的,不是别人给的,我不需要……知道我为什么不帮他吗?他不值得帮,这是个小人。”
“广哥是个明白人,”我敬了他一杯,“我这事儿办得不是很'操蛋'吧?”
小广哼唧了几声,讪笑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好像你应该这么'办'他,但是我觉得有些过了,胜之不武啊。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个混社会的,这种人将来会有用处的。”我摆了摆手:“我知道,可是我更了解他,这点儿事情得罪不了他,这个混蛋跟阎坤一个德行,像个发条一样,一天不给他紧上几圈他就给你出毛病。我听兄弟们说了,李俊海经常'诈厉'他,越'诈厉'他越听使唤。我的意思是,李俊海把他'诈厉'到极限了,他就崩溃了,崩溃的那天他自然会来找我,到时候……总之,在这方面我有很多设想……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小广喃喃地说:“是啊,我落后了,没有能力在社会上玩儿了……我真希望你能混好了,将来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好有个靠山,你和我之间有过误会,可是我发现咱们俩有很多共同之处,应该成为好朋友。”金高插话说:“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了,来,想要跟蝴蝶成为好朋友,先跟我干个杯,我帮你引见引见。”小广无聊地摸了一把脸:“呵,你行,我怕你了。”
我怕他们俩再发生冲突,换个话题道:“广哥如果真有困难,我可以先借给你几个钱,有了再还我。”
小广闷头喝了一口酒,甩一下脑袋说:“不用了,等我把公司处理了就有了,困难是暂时的。”
金高忽然说了一句:“黄三死了,街面上传说是小广哥干的,这事儿都传疯了。”
小广蓦地红了脸:“关我屁事,警察调查过了,是个卖蛤蜊的盲流子干的,让他们传去吧,我问心无愧。”
我给金高使了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金高摇着头嘟囔道:“世道变了,龙盘起来了,虎也卧起来了,每个人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小广不说话,只管埋头喝酒。我想起那五还在店里,顺手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是那五接的:“远哥,事儿办成功了吗?”我用一种无奈的口气说:“兄弟,不好办啊,青面兽找了'八处'的人在这里喝酒,人家刚走……唉,真没想到青面兽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不过我也替你出了气,把这个混蛋好一顿臭揍,脸都肿成馒头了,估计这几天上不了班了。好了,你回家吧,你哥哥也就能替你把事儿办到这个程度了。”那五紧张地问:“打得厉害吗?”我说,挺厉害的,谁让他打我兄弟的?那五更紧张了:“远哥,他一定知道是我戳弄你去打他的,他不会让'八处'的人来抓我吧?”我说:“没事儿,我办事很有数,你先回家吧,别的事情别考虑,把我的任务完成了比什么都强。”那五哼哧了一阵,嗫嚅道:“照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去找凤霞了?”我骂了一声,啪地挂了电话。
“蝴蝶,有个事儿我很为难,”小广似乎上了酒劲,说话也慢了,“关凯想去我那里住几天。”
“关我什么事儿?”我不解,“他住他的,你问我干什么?”
“我没问你,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事儿,让你别误会……我知道你跟关凯的关系不怎么样。”
“那是个'迷汉',我的眼里根本没有他,你随便好了。”
“那好,别误会我就行。听说常青在外面躲完了事儿,这几天就回来了……我真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你还这么为难干什么?不让关凯去住就是了。”
小广叹了一口气:“你不了解我啊,他找过我很多次,而且他现在落魄成那样了,我不管不好。”
金高撇了撇嘴:“当老大的都这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小弟出事儿了,老大都挺身而出。”
小广似乎没有觉察到金高是在揶揄他,点着头说:“谁说的不是?难啊……”
这酒喝得很没意思,我拍拍小广的肩膀说:“走吧,再喝就大啦。”
小广垂下脑袋摇了摇手:“你们走吧,我自己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这小子又犯病了……我站了片刻,拿出一千块钱给他放在桌子上,拉着金高,悄声走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黑帮义祥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总觉得时间快得像风,又是一个春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了。
也许是我的体力不如以前了,这个春天我感觉非常冷,冷得我几乎都不想出门了。
我想念我爹,可是我总鼓不起勇气去看他,我怕自己会晕在那里。有一次我问我弟弟:“你知道咱爸爸在哪里吗?”我弟弟说:“知道,他死了。”我说:“二子,要不人家都说你是个傻子嘛,咱爸爸没死,他是去咱妈那里了。”我弟弟咬着指头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你不是大远,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我爸爸真的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大远也见不着他了,大远工作太忙了,他经常去北京,有时候好几个月也不回家……我爸爸说,我哥哥是个解放军,后来他当了炼钢工人,还是个劳动模范……我哥哥可真厉害啊,他又能干又聪明,我爸爸说,将来他能当个个体户呢。”我说:“我就是大远啊,我不当解放军了,人家解放军不要三十来岁的人,没办法我就当炼钢工人去了,现在国家开始改革了,国家说我很厉害,就让我当个体户了。”我弟弟很吃惊:“你真的是大远吗?不是吧?我哥哥可没你这么能说话,他从来不多说话,他就像个哑巴,小时候他老是喜欢抱着我,不说话,老抱我,还给我讲故事……你不是大远,大远也从来不骂人,那天我看见你骂人了,还要打我哥哥……”我有些受不了了,紧紧地抱住了他:“二子,你别说了,你就当我是大远好了。”我弟弟挣脱开我,躲到离我很远的地方,一个劲地咬指头。
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爹对我说,大远你可真不孝顺啊,你为什么连象棋都不陪我下了?我说,我见不着你,怎么陪你下?我爹笑,他把眼镜摘下来用衬衣的下摆擦,声音很大,就像切菜一样。我想过去抱他,可是他像鲇鱼一样滑,我总是抱不住他……醒来的时候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那上面是汗水还是泪水。天还没亮我就找出了我爹从前用过的象棋,我要给我爹送去。我没敢打开象棋盒子,我怕我爹冷不丁从里面跳出来招呼我,儿子,红先黑后?早晨饭我没吃,我买了好多我爹喜欢吃的东西去了陵园,我要陪我爹好好地吃一顿饭。我徒步走,走到陵园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头顶。陵园门口有卖鲜花的,我爹不喜欢花儿,可是我依然要买,我想,管你喜欢不喜欢呢,这是你儿媳妇送给你的,你不喜欢也得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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