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2-18 01:00      字数:5039
  那孩子闻言大惊,适才碎盘子飞来之时他只顾看二人争斗,脸上似乎溅到了几粒碎沫,也不以为异,难道竟中了他什么暗算么?忽然觉得脸上一痒,他忍不住搔了一搔,哪知一搔之后痒上加痒,他双手乱搔,哭叫了起来。孩童声音本尖,但他的声音更是凄厉,虽是白日,也令人毛骨悚然。
  干瘦汉子冷笑道:”你快将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回去,我向老爷求求情,说不定还可免了你的处罚。”
  那孩子又哭又叫,双手捂脸乱搓,只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流川大怒,知这人刚才震碎盘子攻击自己时,在碎盘上下了毒,上前一步道:”解药。”
  那人向旁一闪,似乎颇为害怕,道:”你先看看他脸上变成了什么颜色,我才好对症解救。”
  流川一想有理,便要伸手去抓那孩子双手,手未触到,已被身旁一人挥扇打开,那年轻公子道:”使不得,这毒说不定会传人。”流川一惊。
  那公子温言对那孩子道:”小弟弟,把手放下让我看看你脸上的伤。”他声音之中自有一股令人放心的威严,那孩子虽奇痒无比,仍是放下了双手给他看。
  一看之下,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只见他的脸上顷刻间便多了几百个深黑色的窟窿,连在一起,便似蜂窝一般,看这趋势,蜂窝还在不断扩大。
  那公子冷冷地对那干瘦汉子道:”独行无影莫子须,什么时候投入了丰玉门下,用起’千疮百孔’来了?”
  那人听他道出自己的名号便是一惊,听他说出自己所用毒的名称更是一惊,想自己隐姓埋名躲避仇家已经十几年了,难道行踪还是被发现了么?这毒更是罕见,这少年小小年纪,如何知道?
  那公子见他不答,又道:”天魔粉共有七种,千疮百孔不过是其中一种,还有六种呢?便请阁下演示一番如何?”
  莫子须颤声道:”你怎知道?你是谁?”
  那公子未及说话,小孩子便受不住了,他横冲直撞向外夺路,众人怕他身上毒粉,纷纷让路。
  流川伸手道:”解药。”
  莫子须看看流川,又看看那少年公子,忽的一声怪啸。流川以为他要进攻,哪知他拾起倒在地下的一个壮汉朝他们扔来,身子一晃,绕过他们朝那孩子追去。此处人群密集,那孩子跑不了几步便被他抓走。
  那公子似乎要追,却又收住了脚。流川将壮汉扔开,拔足便追,也被那公子拦住:”丰玉的毒甚是厉害,何必多管闲事?”
  流川将他手拨开,仍是追了下去,但处处只见人头,哪里追的到。他心情沮丧,忽听身后那公子的声音道:”你轻功很不错么,是安西先生的弟子么?”
  流川一惊,向前窜了几步才回头,想他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自己怎么毫无知觉?
  那公子见他神情后故意道:”怕什么?安西先生又不是坏人。”
  “我怕你?”流川心道,微一抬下巴,道:”是又怎样?”
  “没怎样,我见你功夫不错,心肠又热,和你一见投缘,若你不嫌弃,想请你吃一顿饭。”
  被他这么一说,流川觉得确实饿了,他也不客气,点头道:”好,走吧。”
  那公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带着他到了当地一家最大的酒楼:日月楼。
  流川一路来时先是在官员府上用餐,一个人时便买了干粮,随行随吃,这实是生平第一次进酒楼。二人在二楼一张临窗的桌子旁坐定,流川推开窗户,见窗外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此时接近日暮,彩舟云淡,水鸟翩飞,渔人忙碌了一天后放喉高歌,歌声苍凉,和着夕阳晚风,颇奈寻味。
  那公子见流川脸上神色如常,但目中露出好奇之色,不断张望四周,问道:”你以前没来过酒楼么?”
  流川摇头道:”没有。”端起酒喝了一口,只觉入口甘醇,比起草原上辛辣的酒来别有一番滋味。抬头见那公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便点头道:”好酒。”那公子哈的一笑。流川微微不快。
  那公子不久就向他介绍起此地的风景人物来。流川一直潜心练武,少亲书本,身边之人也少有对文感兴趣的,安西虽知识渊博,但他出言精深,每于元旦中秋的师门宴上谈到什么书画文墨,流川总是昏昏欲睡,入耳便忘。他也不知面前的这位公子文绉绉地说的是什么,但听他声音低沉浑厚,令人不由的安心,竟也一路听了下来。
  那公子讲了一阵,见流川没有反应,朝他一看,见他双目怔怔地盯着自己嘴唇,他想起刚才的一吻,脸上又是一红,心中暗骂见鬼,端起酒喝了一口,道:”你这个时候来巫云湾真是来对了。”他等流川问话,等了半天没反应,只得又喝了一口酒,道:”陵南一个著名词人曾填过一首歌词赞叹此处风光,”突然唱道,”东南形胜,风流都会,巫云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崖。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他歌声低沉之中带着清亮,咬字圆润,气概不凡,一曲终了,楼上众食客纷纷鼓掌叫好。
  那公子向四周抱了抱拳,又向流川道:”听说海南的当今圣上便是听了这首词后才起了攻打陵南之意。巫云湾的繁华由此可见一斑。我说你这时来的好,因为巫云湾更有一天下奇景,便是巫云海潮,每年这个时候,湘江水涨,推动海水从宽阔地带涌进巫云湾,被巫云的湾岸收阻,加上湾口拦门沙坎和湾心丁字坝拦挡,便能见到’怒涛卷霜雪’的奇景了。今年淑玉公主亲自赶来观潮,特意让人在城外湾岸边上筑起了’待潮台’,不仅能观潮,且能观人。”
  流川听他又唱又说,想这人甚为古怪,听到”淑玉公主”却心中一动,问:”公主在此处?她不在仁京等人迎娶么?”
  那公子道:”她大概想在嫁人前最后看一次巫云湾的海潮吧。”
  流川点点头,心道:”这么看来,大师兄他们还没到。”
  那公子看了看窗外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先行一步。今日得遇兄台,三生有幸,这便告辞了。”
  流川和他相处不过半日,但此时忽听他说要走,竟然有些不舍,自己也暗暗奇怪。
  那公子看出他依恋之情,道:”我这里有件东西要送给你,若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当作纪念。”当下将折扇递了过去。想了想,又让小二去帐台借了笔墨,在扇子上龙飞凤舞了几笔,才交给流川。
  流川见扇子正面画着几枝桃花,纵横错落,风致嫣然,背面原是一片空白,现在却多了几行新鲜墨迹:”非关僻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他怔了半晌,猛抬头,却已不见了那公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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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本打算在巫云湾租了小舟后连夜赶往鹫峰,但和那公子分手后,看天色已晚,想起他说的什么巫云海潮,心下好奇,有心要瞧瞧令海南王动心攻打陵南的是怎样一副风景,便找了间客栈打尖,向店中伙计问明了情况。
  第二日睁开眼来已近午时,他匆匆漱洗了一下,吃了几只馒头,便骑着马向昨日伙计指点的镇外观潮地点缓缓行去。
  巫云湾东南郊外有几座小山头俯视海湾,平素各地游客前来观潮,都喜聚在这些山上,一来潮水虽然凶猛,还不至没过山头,二来居高临下,更易观赏。
  流川骑马刚刚看清山脚,便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上前来将他拦住,一人道:”淑玉公主正在此观潮,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流川一愣,道:”她看她的,我看我的,不行么?”
  另一个护卫叱道:”当然不行,公主是什么人?千金之躯,焉能让你这种人随便看到?别再胡言乱语了,快快走吧。”这时又有几批人前来观潮,都被护卫们挡回。众人只道这次既能望潮,又能窥公主容颜,纷纷从各地赶来,哪知竟一样也不得见,心下不免失望,却也不敢与朝廷护卫理论,各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流川特意改了计划来此观潮,竟被一群护卫挡在外面,挡住他的理由又甚为可笑,心下不免生气,却又想不便为这点小事大打出手。当下拨转马头,朝离这几座山不远处的一座小树林行去。
  他将马在一棵树上系好,施展轻身功夫返回,趁两名护卫转身间一晃而过,护卫兀自毫无知觉。他心道:”你们不许我见海潮,又不许我见公主,我偏要两者全见,看你们又奈我何?”
  他见几座山中有一座最为突出,山上护卫的数目也多,料定公主必在此山之上,当即连闪几个护卫,也上了山。但这座山上树木甚少,护卫数又多,东一拨西一拨,流川身法虽快,却也几次差点撞在他们身上。忽然灵机一动,待两名护卫蹿过自己向前走时,伸手抓了后边一护卫的大椎穴,令其动弹不得,捡了个隐蔽处,除下他身上的衣物自己穿了,将他扔在一边。
  他身穿护卫服饰后大摇大摆地直上山顶,其他的护卫虽觉他行为怪异,也没追究。先前和那被擒护卫一组的人虽觉少了个人,但只当他内急,自己解决去了。
  流川上了山顶,见顶上搭了个高台,台上一亭,檐角飞起,风格不俗,看油漆蹭亮,显是新建不久。亭子四周皆以厚厚的黄帘遮蔽,亭周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护卫,想来公主便在亭中了。
  流川想公主隔着帘子怎么观潮?事不关己,也不在意。转头见这里视野开阔,正对江湾,果然是观潮的绝佳之处。
  他站在一护卫身边,那人见他眼生,刚要喝问,忽听远处隆隆之声发作,显是潮来了。帘中传出一声娇柔婉转的女子声音道:”揭帘。”正面帘子从内揭开,两名宫女将帘子在两旁亭柱上系好后,垂首立在亭中一个女子的身边。
  流川见那女子穿得花团锦簇,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亭中一张椅子上,头顶首饰上垂下珠帘,遮住了她的容颜。他心下奇怪:”听她的声音和师姐差不多大,怎的这般古板?既不许旁人接近,还要垂下珠子遮住面孔,难道她相貌奇丑,见不得人么?”他自幼长在塞外,湘北女子豪爽,便算是部落首领之女也从不以布蒙面,马上骑猎,与男子一般无二,他母亲来湘北后也依湘北风俗行事,彩子更是女中豪杰,平时不拘小节,因此上他见这公主设下重重防护,不让别人见到她面貌,不知是陵南国礼教使然,还道她性子古怪。至于她相貌是否奇丑,他却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大师兄赤木刚宪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潮声更响,流川顾不得公主,极目远眺,只见水天相接处仿佛有一群白鸟肩连肩排成一行,猛的向海面俯冲下去,随即被海面撞成万千碎片抛向空中,泼天如雨。鼓声如密,又催来一排白鸟。如此循环往复,倏忽间,白线已逼近岸边。
  海涛一波高过一波,最高达五、六丈,状如万马奔腾,声似春雷乍响,披扬流洒,横暴之极。加之海上东风呼啸助兴,天上灰云翻舞呼应,其势仿佛沧海之水都已尽倾其中。
  流川看的目眩神驰,心中暗暗叫好,想到昨日那少年公子所唱歌词,果然是”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崖”。
  突然之间,十几艘小船顺浪冲进潮中,每船中有两名舟子,船随浪走,倏忽之间上了浪头。众人惊呼一声,但船上舟子却毫不慌乱,一人坐在船上,双脚分开撑住船的两壁,双手各执一浆,上下翻飞,与潮水搏斗;另一人双脚呈八字,稳稳地黏在船板上,手上挥舞一面红旗作耍,浪头溅湿的红旗迎风一吹,登时猎猎作响。十几只小船上的十几面旗子一同挥动,声势也颇惊人。
  众护卫看的惊呆了,若不是公主在侧,便要大声叫好。流川却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朗声道:”果然是神技。”他声音清朗,这句话用丹田之气送出,虽在浪吼旗鸣之中,仍是清晰可闻。
  众护卫一齐吃惊地看着他,原先起疑之人再也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时潮水已开始退却,他的话语隐约可辩。流川看了弄潮儿这番表演后心情爽快,不愿与他们再起争执,正要拂袖离去,忽听公主道:”那便是巫云湾有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