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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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心点 更新:2024-12-13 14:16 字数:4806
君少宜轻飘飘地落了地,将药放在鼻端一闻,脸上愀然变色,他广袖一舒,冉莲云惨叫一声,右臂上已经多了一枚透骨钉,额上大汗涔涔而落。
14、
君少宜淡淡说道:“小云,你给他吃白虎熊蛇丸,什么意思啊?”这药与天下驰名的媚药一样,都是出自有求必应堂,能激发人自身的潜力,表面上似乎可以生死肉骨,然而实际上药性极强,常人服用后能身强体健,但数日乃至数月,便忽然暴毙而亡。必应堂也是出自君氏,因此君少宜一闻便知。
冉莲云微微一颤:“二公子,我……”
“小云,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搞鬼,你吃了什么胆子啊?说来听听。”君少宜不紧不慢地说,却已经将杨芝吓得瑟瑟发抖,君少宜伸手揽他入怀,柔声安慰。冉莲云看着杨芝,目光带着杀机,他咬着嘴唇,慢慢说道:“二公子,要是为了别人,我是决不会到玄天门去给那个姓李的摸的,我只是为了你才这么做。我不要钱,也不要做栖玉坊的老板,我只想在你身边,可是……”冉莲云头一低,两滴泪水落在地上,“二公子,我明说了吧,杨芝是我找来骗你的。他虽然也落过江,但他的八字完全不对,落水也不是在同一天。”
“你说什么?”君少宜大吃一惊。
“我不想你沉迷于一个无聊的传说和别的男人身上,所以雷旋要死,杨芝也要死。”
他死得真冤的。君少宜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仰天大笑,笑到后来,又有一点鼻酸。“你喜欢我什么?”
冉莲云摸着臂上的透骨钉,丝毫不觉得痛楚,惨然一笑:“因为你对我好。”若是不能驳筋续骨,这条手臂就算是废了。
“对你好的多的是,以前李思齐不也对你好么,他为了博你一笑,不惜触怒了多少门人弟子。”
“他们对我好,只不过想抱我,谁又有什么好心了?”冉莲云仰起脸,满面泪痕,“我恨那些男人,肮脏恶心,下流无耻,没有一个好东西,现在也不会有哪个女人想跟我了,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杀我,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君少宜看着他端丽的面容,有些茫然,人都死了,杀他还有什么用,又不能让那人死而复生。
他让杨芝回房里去,自己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脸上被泪水粘糊的脂粉,冷冷地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你没看出来么?我对你好也没安过好心,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给我做奸细,给我赚钱,你活了这么十六年,怎么还这么白痴?我教你的你都忘记了?还是根本没听,耳朵拍蚊子了?”
冉莲云低头凄然一笑:“我记得,你说过,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那你为什么信我?你坏我大事,我不能留你,你走吧,这一臂就算是你欠我的还清了。以后不要再回来见我。”
冉莲云吃了一惊,君少宜向来残忍好杀,居然会大发慈悲,真是怪事。不禁怔怔看他。
君少宜浑然不觉,冷冷道:“还不快滚?真是有病,长得好看,又有钱,玩什么不好爱玩这种喜欢不喜欢的玩意儿,TMD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看什么看?告诉你别自杀害我晦气,小心我饶不了你。”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茫然地看着君少宜 ,君少宜也发现自己大失常态,咳嗽一声:“你到底走不走?好,你不走我走!”他拂袖而去,带些怒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按他的性情,冉莲云对他再怎么忠心耿耿,通常都是先杀了再说,但看他泪颜,眼前浮现出另一张脸,如同骷髅,却是平静如常。他的心似乎要狂跳出来,气血倒流,不禁暗想,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他忘了去管杨芝,只疾步而行,渐渐越行越快,仿佛要腾身飞起,不知不觉在一间房前停下。
不由一怔,终于忍不住来到此地。
他推门进去,反手拴上。
心跳仿佛擂鼓,他顿了一顿,才走到室中落满尘灰的琴匣面前,不顾满手的灰,打开匣子,露出一张琴。那琴可以看出损坏过,再用骨胶粘好,只徒具其形,琴心已裂,即使还会发声,也是喑哑难听。琴尾上清晰地刻着两行小字:思君不忘,洛阳雷斫。
不忘,不忘,现下也该忘了。却只有他不能忘。
窗外树木莽莽郁郁,远处青山碧如水洗,隐约可见山花一两点,也瞧不甚清。原来在那泥土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冬天。
雷旋将眼光从外面收回,投到面前的君少敛身上,沉默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说,我义兄已经死了?”
“是。他被人鸩杀,用的是必应堂刘师傅刚刚制成的血煞,除了君家,江湖上无人可以买到,岳阳又是君家地面,舍弟难辞其疚。”
雷旋恩了一声,声音无可自拔地有些低抑:“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证明杀人的就是令弟。但是你说的对,此事必须查清。要是不是他的话,我会还他一个清白。但如果是他,我会……手刃了他。”
君少敛看他缜密的思虑有些讶异。方才他听到李思齐死时浑身颤抖,目露悲苦之色,转瞬便能冷静下来,不禁有些佩服,起身道:“说了这么久,雷兄想必有些渴了,在下去沏杯茶,雷兄稍候。”
雷旋看他离去的身影不禁苦笑,终于还是让他看了出来,索性伏在桌上,痛哭一场,便即爽快许多。李思齐对他不仁不义,他再这样婆婆妈妈的,没的被人笑掉大牙。
过了半个多时辰,君少敛才进来,那茶又是君山银针。雷旋看着那茶微微一怔,想起往事,咬了咬牙,将之一饮而尽,连茶叶也一口吞下。半晌说道:“君兄与令弟之间似乎有些不和,不知是何道理。可以明说么?”
君少敛看他这般牛饮,着实可惜了这好茶,不禁苦笑,但看他放下悲思,举手投足间不消阳刚雄豪之气,亦不免为他高兴,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舍弟与在下不和由来已久。我们家武功与别家不同,习练之后心如铁石,冷血无情。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其实一家人难得说上一句话。先母当年教养小宜,本就十分不妥,但一则我母亲有些心疾,二则我还以为他是我妹子。女人再怎么乖戾,日后有了婆家,总会收敛。谁知道……近年来他变本加厉,杀人无算,我本来早就该杀了他,但他逼得我立下重誓,从今往后退出江湖,不得再管他一切之事。我立此誓言,是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为一人而纵大恶,雷兄看来,想必大是不平吧?”
“事情有轻重缓急,君兄也不必太过自责。”雷旋心下不禁暗暗吃惊。他说要杀亲弟弟时那种轻描淡写的样子绝不是装作。
君少敛神情淡然,说道:“若论轻重缓急,那人也不值得我相救。我们君家的人,都是没有心肝的,但为了救他,我居然做出如此大失常理的事。想来那无妄心经也并非全无漏洞……”他眼中露出茫然之色,慢慢散去,才道:“无论如何,小宜胡乱杀人,总是不对。雷兄若肯代劳杀了他,君某实是感激不尽。”
雷旋勉强笑了笑,说道:“君兄多虑了,少宜令弟其人未至于大奸大恶,或许天良未泯,弃恶从善之日总会有的。”
君少敛摇了摇头道:“若一个人武功高绝,无人可以拦他,他心中又无善恶之念,那么又会如何?我已经不能管束他,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雷兄武功想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处世妥当,我是信得过的。”似乎看到雷旋疑惑的眼神,他微微笑道,“数年前李家冤案,我曾与雷兄见过面。那时我以为雷兄是报仇而来,所以与你对过一掌。只是我当初易了容,雷兄想必未曾看出。李家那个孩子雷兄教得很好,他现在已经是玄天门的现任掌门了。雷兄胸襟气度,在下至今佩服。”
“他……”雷旋想问一问李沐如何,后来想想他大概也不大清楚,客套几句,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怅惘。
只听君少敛继续说道:“至于你的身体,也不是全无解救之法。以雷兄才慧,研读佛经便可解除心魔。但这并非良策,魔性噬心,万难抵御,今后也不能沾染半份阳气,倒是有一个方法。”他沉吟道,“当年越王允常之子勾践,以白牛白马祭祀昆吾山神,得剑八口。一名掩日,指日便可令日光变暗;二曰断水,画水开即不合;三名转魄,指月可使蟾兔倒转;四名悬剪,飞鸟游遇,触其刃如同斩截;五曰惊鲵,以之沉海,鲸鲵为之深入;六曰灭魄,挟以夜行,不遇魑魅;七曰却邪,有妖魅见之则止;八名真刚,削金断玉,如切木石。此八剑折冲伐敌,鬼神辟易。除真刚断过重铸为今日之昆吾剑外,其余皆下落不明。若雷兄能得第七剑斩邪,以神兵破名器,应是行之有效,只是天下之大,要找到十分艰难。”
似乎听到脚步声,他眉头忽然微微一皱,说道,“雷兄,要是有人来此找我,便说我不在,雷兄想个办法将他打发了,在下回避一下。”他走到窗前,停了一下,仍是没有回头,穿窗而去。身形仿佛烟消云散,那轻功竟然也与众不同。
雷旋也听到有人前往此地,但那人武功似乎并不高明,竟然能令他如此失措,心里还在犹疑,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从外面跳了进来,面庞稚气可爱,正是那个自称十八岁的少年,莫轻尘。雷旋正想出言招呼,微一迟疑,莫轻尘已经看见了他,脸上有些迷惑,忽而跳到他面前:“狐狸精,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里妖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雷旋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他形容已变,就连曾经同行过的人也不识得了。心里有些惆怅,相见不相识,今后所遇,理应更多吧。
莫轻尘道:“那个,你看见一个很高的,很美丽的人来过这里么?不是说你。对了,他大约有这么高”莫轻尘伸手高举过头比了一下,“长得很美丽很温柔,对了,他不喜欢笑,你看见么?”
雷旋心念微微一转,道:“他是你什么人?”
莫轻尘笑道:“他是我老婆哦,是全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人,我疼他得紧。你见过他是不是?”似乎出了美丽温柔之外,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心里长久的疑念忽然一下解开,雷旋虽恼莫轻尘骗他,但此时他也在骗莫轻尘,不禁有些同情:“是,我见过他。”喜欢这样一个孩子十分容易,但是要一个孩子与之长相斯守,那也太难了,孩子没有定性。或许君少敛也是这样的想法。
莫轻尘欣喜若狂:“你见到他了,他在哪里?你若肯告诉我,我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我……”
“他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雷旋淡淡说着,垂下眉睫。日后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便会感激他今日所说的谎罢。
莫轻尘的大眼睛里立刻涌满了泪水:“不是的,我知道你知道的,你不肯告诉我。555……我好倒霉,老婆是男人已经够惨了,还跑个没影,难道我要这样守鳏一辈子?”
“如果他是女人,你就会更喜欢他一点么?既然是这样,那你还不如去找一个女人喜欢。这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要找一个并不是难事。”
莫轻尘瞪了他半晌,怒道:“你是坏人!怪不得长了一副狐狸精的样子。相由心生果然不错,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这样的一看就知道不知道毁了多少庙的,哼,你老实交代,我家卿卿是不是被你这狐狸精给迷了,说!”
他一口一个狐狸精,雷旋早已隐忍不住,怒道:“是又如何?你看仔细了,就是我这狐狸精,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他激动得无法控制,扣住莫轻尘双肩,言语中已带悲音。莫轻尘大惊之下拳打脚踢,仍然挣之不脱,吓得大叫:“救命啊杀人啦……痛痛痛,别那么用力,我开开开玩笑的……”
惨叫声让他渐渐惊醒,不由松开莫轻尘的肩膀,退了几步。近来心性也有些变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实则以预料。倒霉到这种地步,应该不会有什么更倒霉的了吧,就算有,索性一起来了罢,就不信还会把他怎么样。他慢慢说道:“莫兄弟,吓着你了。你要找的那人,并不在此处,你不必费劲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不如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来见你。”
“什么办法?”
“莫兄弟这么聪明,应该不必我指点了。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他拱了拱手,随即飘然而去。莫轻尘发足欲追,只摸到一片衣角,想起他方才所言,似乎是识得他的,不禁望着那纤长的身影发呆。那样妖精一样勾魂的眼睛,没有道理见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出门去,果然看见已经是初春时节。四围旷野,远望是一片农田。想来此处应该是君家置于郊外的宅第,还在岳阳左近。绿草如茵,斜陌处桃花盛开,犹如美人腮红,氤氲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