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4-12-13 14:16      字数:4839
  雷旋一双清目忽然精光暴射:“我要知道,想杀我的究竟是不是门主?”
  冉莲云大生惧意,不由得倒退数步,定了定神方道:“雷旋,你早有野心,门主直到今日才杀你也算对你不薄,你还装什么大义凛然?”
  雷旋又惊又怒,却是怒极反笑:“我有……野心?”他想讽刺几句,咳嗽却停不下来,只咳得嘴角全都是黑色血迹,教人触目惊心。
  “本门七堂之中,以天枢、天权二堂为尊,你掌管天权堂由来已久,天枢堂堂主不幸病故,你代为掌权也是应当。可是你为何当了一年的代堂主仍不肯退位让贤?还推诿说只要谁让天枢堂众兄弟服气的,你就让位给他。谁不知道天枢堂上上下下早就被你收买,这分明就是借口!”
  雷旋淡然道:“让位给谁?让给你么?”
  天枢堂中是有人可以堪当重任,可是时机未至,哪能就此放心?玄天门表面上看起来人才济济,但毕竟是数年间发展起来的大帮派,其间隐患之多,难以想象。他早已着力寻找,虽有属意的人选,但那人年纪实在太轻,只怕难以服众,只好等他有些威望再说。他为此呕心沥血,却被人如此冤枉,心中幽愤难平,与李思齐结义十五年,他却连这些也信不过。
  冉莲云不理会他的嘲讽,笑吟吟地道:“让给我是不必啦,我一个戏子做得什么来?我看小展就行,他还比你强多了,又比你年轻,又比你英俊,往后一定是玄天门第二代的风云人物。”
  这本是极厉害的挑拨离间之计,若是展七中计,只怕立刻就杀了雷旋,又能藉以邀功。不料展七一付神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船早就在冉莲云进来之前就停住了。冉莲云的船定然已经与此船相连。此时竟然还有船只行过,大概是东去秦淮以赴花魁节的歌女,正咿咿地低唱一曲悠远的古调。歌词却是隔得远了,听不大清楚。
  冉莲云的脸上忽然染过一抹羞红之色。
  雷旋死到临头,还有闲暇称奇:这等淫荡无耻的男子,竟也会害羞?欲凝神细看,早不见方才神色。他不禁自嘲,自己定然是快死了,才会出现幻觉。
  冉莲云定神道:“这第二点嘛,雷旋,你最爱狡辩,就自己说好了,是你的武功高些,还是门主的武功高些?”他的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变态,居然喜欢看雷旋不愿示人以弱,却不得不如此的屈辱神态。
  “自然是……门主的武功高。”雷旋不愿再与这妖男周旋,冷然道;“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是么?”冉莲云慢条斯理地道,“门主曾言道,以他武功,若是中了此断魂散之毒,最多只能支持一炷香时分。你不仅中毒,还受了如此重伤,却支持了一炷香有余,却又为何?玄天门每年举行比武大会,众兄弟切磋武技,你每次都未尽全力,你还当门主不知么?”
  雷旋沉默不语,若有人得知李思齐武功不及他,必然有损李思齐的威望,他苦心孤诣,只盼李思齐能众望所归,得偿独步武林的夙愿,处处韬光养晦,却是因此见疑。
  “本来门主还不信你有如此野心,四天前便以叙兄弟之情和饯行为名,邀你出来共谋一醉,看你是否当真襟怀坦荡,不料你竟然在门主面前装醉。你和他兄弟多年,难道还怕在他面前失态吗?自然是怕野心暴露了。”
  雷旋一惊,想起那晚情景。当时正是他出行的前一日,李思齐为他送行,独自一人邀他喝酒,当时并无其它人在场,想不到李思齐竟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冉莲云。他知道自己酒品不佳,喝醉了只怕又吵又闹,甚至会扑到李思齐怀中哭诉,便不敢喝多。以往他不常常喝酒,因此不知道酒醉的情状当是如何,露了马脚而不自知。
  想到此处,雷旋不禁寂寂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原来如此。”
  冉莲云不禁一呆,半晌才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雷旋早已支撑不住,虎躯渐渐伏倒在桌上,碗碟推落一地。冉莲云听见他似乎在说什么,却又听不清楚,连忙走近细听,方才听见几个字气若游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冉莲云不禁痴了,呆呆站着,不知身处何方。
  只是这一刻的失神,冷不防雷旋忽然暴起,死命卡住他的脖子:“说!是不是你进的谗言,要门主杀我?”
  冉莲云呼吸困难,大是骇然,忙用力试图掰开雷旋犹如铁钳的手,嘶声大叫:“门主,救……救命!”
  适才的风流妩媚一下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男孩子在他手上,只哭得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
  从远处飘来的歌声渐渐近了,料想定是那画舫已然行至近处,雷旋依稀听得是换了乐音,低声唱着一曲悲凉寂寥的曲调:“今夕何夕兮,中搴……舟流”不由自主地手上便松了一松。这曲式是吴越一带的民歌,雷旋祖籍蜀郡,又长于北地,本不应知晓,但他家学渊源,雅通音律,是以略知一二。这首曲子是数百年前一女子因爱慕同船的王子而即兴唱的曲子,那王子却是外国之人,根本听不明白,就此了了。可惜他雷旋爱慕之人却是连同船也是未曾。
  雷旋正神智恍惚,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胸前忽然大痛,他整个人斜飞出去,木制的舱板被他的后背撞碎,他仰面摔倒在船头的甲板上。
  一轮新月斜挂长空,幽幽冷冷,如同这清秋的风。那歌声渐渐地近了,他转头去看,相隔数丈之外果然便是一艘画舫,从此处经过的,那不知名的歌女仍然在悠悠唱着:“今日何日……兮,与王子同舟……”
  “雷旋,你好大胆子,竟敢伤我莲儿!”李思齐的声音仍然悦耳得不可思议,也伤人得不可思议。
  他方才想错了,那人,正在船上。
  真是的,冉莲云都来了,李思齐怎么会不来?
  雷旋自嘲一笑,强撑着做起,看着搂着冉莲云的李思齐柔情蜜意的样子,心中一阵发苦:“大哥,你为了这个男宠,要杀我么?”他本想说得大义凛然,却终是做不出,倒幽怨得像个弃妇,自己也觉得丢脸,竟不敢去看李思齐的眼睛。
  李思齐听他质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看他如此可怜,竟有一丝不忍:“二弟,你心里头瞒着我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要你嘲笑我、排斥我么?雷旋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个人,觉得说不出的般配,而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偎在李思齐怀中的。本来只是想着跟着他打天下,也算是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场感情,不料却是死得这般莫名其妙。雷旋凄然一笑:“大哥,你要我说什么?说我从来没有背叛你,对你忠心耿耿?你不信我,我说来何用?你若信我又何用我多言?”雷旋朗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音,他忽然拔出插在小腹上的短匕,血喷射而出,溅到甲板上,尽皆暗红一片。
  三个人都“啊”了一声,冉莲云失声尖叫,李思齐错愕惊呼,展七目眦俱裂,待要冲到雷旋面前,却是伤势严重,动弹不得。只见雷旋对着李思齐疲倦的笑意:“大哥,我去了,你保重!”翻身一跃,已然落入江水湍流之中。
  李思齐心中一空,立刻命人跳入江中找寻,却是知道即使救得上来,雷旋也是不活的了。他茫然起来,忽然想起二人义结金兰之时的情景。却见江水翻滚着,冲淡了鲜红的血色,旧日的恩义和情怨似乎也随着这血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江湖多风雨,却是生死两相知了。
  正当李思齐恍惚之时,冉莲云低呼一声。原来不知不觉他手上用力,竟将冉莲云的玉臂捏出几个青紫的指痕。
  3、绝路相逢逢绝路
  落入江水之后,雷旋就陷入了昏迷。
  迷茫中似乎感觉到被人像鱼一样捞起来,伤口像灼烧似的痛楚明显存在着,看来一时还死不了。这虽并没有让他庆幸几分,却也没有原来那样只是想死的想法。活着虽然并不让人觉得好些,但若是不到必然,实在没有死的必要。
  但是能够救得他的,似乎只有大罗金仙才能办到吧?朦胧中,好象有人给他灌了几碗药汁就又昏睡过去。
  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皮的时候,雷旋呆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雅室秀阁,住在此处的必是风雅之士。
  书案上散着一卷古书孤本,墙上斜斜挂着一口长剑,棋枰古琴,一应俱全。窗外修竹盈园,依稀望去,曲廊回环,似乎也是大户人家。
  雷旋本出身书香世家,年少时住的便是这等居所,以求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之意,只是后来遭逢大变,不得已漂沦江湖,以后遇到李思齐,仗剑江湖,快意平生,却是刻意将往事全然忘记了,连李思齐也不知道他这位兄弟家学渊源。
  雷旋看见四处无人,起身而坐,薄被从身上滑下,浑身除了包裹的伤处之外竟然不着寸缕,再看一套整齐的衣衫置于床头,主人细心,一看便知。雷旋极是艰难地穿上衣服。似乎是量身定做,衣服很是合身,不由对主人的敏锐更为惊讶。他身受重伤,勉强做些平常之事,已是薄汗一片。
  雷旋运功疗伤,发现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由得大是感激,若非有人以内力相助,只怕决然好不了如此之快。
  运功片时,已然精神大健,他再也坐不住,想亲口向主人道谢,于是下得床来。
  雷旋正要出门,瞥见桌上摆的那张古琴,心念一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是五雷轰顶。
  只见琴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君”字。
  是了,如果不是君家,又怎么能在李思齐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如果不是君家,又怎么能将他自鬼门关救出?
  然而洞庭君家与势同水火,一触即发,又为何救他?他心性聪明,心念一转之下,已然明白其中机心:若是他真的死在洞庭,君家瓜田李下,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而李思齐亦可以以为弟报仇为名,乘机南下。
  雷旋对洞庭君家感激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君家救他,只怕还别有用心。
  “雷公子,想不到你醒得这般快。”一缕轻柔的嗓音传入他耳中,似含不尽的笑意,又似叹不尽的温柔。
  雷旋一惊,缓缓回首,蓦然呆住。
  一个绝色的美男子正含笑而立,水蓝色的长衫广袖轻拂,姿态说不出的曼妙舒缓。举手投足间虽消弭不了一股阴柔之气,却也是让人魂销梦断、心荡神驰的风流。此等人物,即使是人间少见的尤物冉莲云,也比之不上。
  雷旋心神大震,却从容抱拳道:“这位公子是……”眼光却在这人喉间逡巡不去。
  那男子微微一笑,转到另一光线角度去,让雷旋清楚地看到他几近于无的喉结。雷旋被人瞧破了用意,觉得甚为失礼,脸上微微一红。
  “据闻雷公子已经与玄天门反目,即是与我君氏是友非敌,在下极喜足下胸襟气度,不愿相欺,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君二。”他将手中拿着的盘子放下,盈盈落了座,动作有丝轻微的女气。
  “二公子不是女子么?”雷旋一时惶惑,几乎不能接受这一点。闻名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竟然是个女子,天下人眼睛都瞎了么?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又怎么能知道他便是江南第一?
  “世间骗人之事还少了么?小偷小摸鬼蜮伎俩不值一哂,我要骗人就要骗得人尽皆知,又人尽不知。”君二淡然一笑,豪气风度,一时显露无遗。
  雷旋不禁心下凛然,李思齐有如此对手,只怕不易与。
  君二见他沉默,心知其意,也不点破,只是笑笑道:“雷兄多日未曾进食,不如先吃些东西?”他将盘子里的碗移出,揭开碗盖,香气扑鼻,是一碗炖得稀烂的燕窝粥。想来是担心他病后初愈,是以专程做了易于消化之物。雷旋道了谢便拿起汤匙。
  君二支颐看他喝粥,忽然笑道:“雷兄不担心在下在碗里下毒么?”
  “二公子如要动手,早已不等今日。”雷旋说话时碗已朝天,不禁心中暗叹江南人吃饭不免略嫌小方,连个碗也小得离谱。
  君二道:“雷兄觉得味道如何?”
  “甚佳,只是少了些。”
  雷旋只是单纯觉得少了,却让君二大是高兴:“是么?我还是第一次熬粥,只怕不合你胃口。你喜欢便好了,我叫人再盛些上来。”
  “不用。”雷旋听他言下甚为亲昵,心中一慌,直觉地就是拒绝。君二幽怨地横他一眼:“雷兄为何如此客气?”
  “只怕麻烦了二公子。”雷旋脸上微微一红,如此不爽快,倒叫人看轻了。
  “不麻烦,不麻烦。”君二起身,对门外的丫鬟说了几句,缓步进来,“雷兄,不如先品一品这驰名天下的君山银针?”他提了个壶,在两个小小的青花瓷杯中沏上茶,茶香四散,清新怡人。
  洞庭君山的银针闻名遐迩,雷旋早有耳闻,他微啜一口,只觉得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