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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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8 00:59 字数:4798
所以当他瞧见蔡林的时候,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然而事关当今丞相,已非他一己之力能够为之办之。退,是为今最好也是最应当之路。
双手轻按瓦檐,如巧燕般的身影破空跃起,在离壁林无数交会错落的巨大榕树枝间越来越快。
无情知道,近十余条身影在他跃出蔡家别院的那一刻,已然紧于身后相随。
那是蔡府的死士!
来路已断,离壁崖便在眼前。身后的死士在暗器的拦阻之下至少还有六人。
无情没有用不尽的暗器,在追随黑衣刺客出左司马府时,他离了轿椅。
星目微凌,指尖蓦然闪出几道亮光,三枚剔透的晶状物体穿过层叠错综的枝叶直向身后而去。
情人泪。
还有三人!
白皙修长的手指扣紧最后三枚情人泪,却在势在必得的瞬间生生调转了方向。
三枚情人泪钉入一边的榕木之中半寸有余,只因又一道黑色身影挟持着一个人。
那被挟持之人正是方才在蔡家别院中与黑衣人相谈的相府总管——蔡林。
绝伤
夜色深沉,月冷如勾。
月所以寒,因其白。而此刻的无情,却比这月更寒上几分。
苍白俊俏的面上,发丝细碎轻抚额首,透出眼眸凌厉。刀锋剑尖般的冷。
开口更冷。
“信不信,你会比他先死。”
话音刚落,深紫色的宽大官袍似腾空的浮云蓦然舞上夜空,纯白的身影自那方浓重中脱颖而出,竟是生生向斜刺里而去。众人眼前一花,未待反应,方才入木半寸的情人泪已然再度回到了无情的指尖,顺势破空袭来。
一连串的动作在瞬间一气呵成。
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已命丧情人泪之下。只是那挟持蔡林的黑衣人,却不是普通人。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竟然将那蔡林当成挡盾,连人带衣的向无情丢去!
离壁林中见到蔡林,无情便已确定此事必与蔡府有关。那些随后而至的黑色身影,也必是蔡家的死士无疑。
所以黑衣人这一出手,却是让无情无论如何也未曾料中之举。
曾有人说,无情其实并不“无情”,不是不能“无情”,而是人非“无情”。而这“无情”终究是他最为动人却也是致命的一点。
黑衣人便是算准了这一点。他知道,无情必然出手相救。
他算对了,无情确实出手了。
但他,也有算错的。
他此举意求脱身。但他却不知道他那些所谓的同伴,确是要无情的命!
惊呼之下,三柄带着百分杀意的利刃已然逼至眼前。在无情将蔡林甩离崖边的瞬间准确无误的刺入那袭白衫之中。
剑剑致命!
而那蔡林,此刻亦不失时机的反手挥掌,直击无情。
白色的衣袂似残落的羽翅,翻飞于夜的空旷。划破无尽黑暗的素洁以下坠的姿态消失于眼前,如同追溯不回的梦境,片刻便再无踪迹。
“不!”
伴随惊恐的呼叫声,黑衣人的手中紧攥素白的一角,刺耳的碎裂声让他的心瞬间跌落深渊。
身边似乎闪过了另一道白影,似乎重复了方才的梦境,一样的翻飞舞动,一样的下坠姿态,一样的……再无踪迹。
一切的事都在转瞬之间。
它几乎让所有的人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以这般决裂的姿态出现,再以同样的姿态毫不犹豫的随那如雪之人一同,纵身而去。
天边素月隐晦,遥挂万里之际的一点星辰蓦然绽放出异常的明亮,似要将满身的银辉在这一刻浑然散尽。不足片刻,那盛放的光芒渐渐暗淡,终究闪烁数下归于黑暗。
有些人,有些事,总归是会牵动许多人的心念的。
正如戚少商回到京城的那一日,他觉得似乎什么都不同了。
明明是一个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的夏日,可是当南风乍起,绒絮纷飞的烟愁散尽之后,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是空气中骤然少了些清雅的滋味吧。
又或许是那夜的烟月离散,让整个京城充斥着一股子不通于畅的憋屈,直噎的人心中生痛。
无情的失踪,在数日之内便传遍京都。
细想起来,这在当时的确是一件让人感觉到震惊的事。
所有的议论纷纷,无关他归来何时。似乎大家都认为那白衣翩翩如梅似雪之人已然殒世一般。或者是所有人都认为,愈是美好的事愈得配上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结局。
于是有人叹惋那份绝世出尘的芳华还未完全的绽放,有人哀悼那份惊才无双的智计从此消于世间。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得让人能够联想到一切的美好。
除了死。
几家欢乐,几家离愁。
戚少商踏入神侯府的一刻,便寻到了哀恸的源泉。
壮年的男子半伏于石台边,几乎是将壶中的酒从头顶淋了一身,然后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话。像是在问他,亦或是问自己。
——明明,不过是几天的事,却为何好像是经历了千秋万世一样漫长的时光?
如铁般的男子小心的伴着那骤然之间如同增了数十岁的睿智老者,面上尽是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他说,师父说大师兄的本命星已陨……
他说,他们每日每夜的寻,冷血已数日未归不知何处……
他说,他们从未放弃……
神侯府的小楼依然巍巍的立于斑驳竹影的参差之间。二楼的窗半拢着,像是主人离开之前刻意留出的空隙,好在回来的时候嗅见竹香的清新。
纤尘不染的床帐,沉郁厚重的木桌,还有桌上精致的青铜香炉,都沉浸在夏日沉闷的风中。 甚至连桌上的清茶墨案,都让人觉得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随时都会回来,掬一杯新茶淡淡的品,然后在满屋的悠然中摆一局珍珑,神情专注亦无言。
戚少商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几乎是以狼狈的姿态冲出了小楼,在晌午的阳光中大口的喘息。
明明知道他们的性命在诸多防不胜防的危机中,难免会有这样的结局。
明明知道他们不畏生死,只是做自己应当做的事而已。
可是,也明明知道……
有时,悲伤是一生的事。
于是他突然觉得,那个冷静清幽的绝世人儿,这一次,真的错了……
繁花落尽时
北方有神木,无名。枝干黑褐,有泪状白色斑纹。叶呈深绿,六角,盛夏繁茂之际凋零。叶落之后开花,拇指大小,白色。七月左右为其花盛期,满树皆白。
竖石凌厉的离壁之下,便有成片这种高大的神木。异常笔直的褐色树干上有星点的白斑,像极了南方那种传说中的神女湘妃竹,千倾之遥颇为壮观。
在这片植被一角,隐隐的透出一片异常突兀的白。
是华贵奇俊的素色锦袍,轻轻拢着荏弱身影的冷月寒衫。
庸雅的男子带着丝缕苦涩的话语低柔的透出几分无奈的意味。
“我家的蝶儿都快用尽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怀中之人悄无声息,苍白的俊颜被锦袍的袂角遮了大半,不带一丝的生机。
锦袍的主人将头轻轻埋入怀中人长长的乌丝之中,头一次觉出了累。
心累。
于是那清朗的声便道出了几分沙哑。
“你若再不醒,这满山的叶儿都该落了……”
转眼,八日。
锦衣的男子日日以稀有的金玉蝶翼为引,配合自身强大的内力,引导数百种灵药游走于怀中之人的周身。纵是如此,他依然全无意识。
有那么一刻,连他也认为或许他再也不会苏醒过来了。
然而,无情却在漫山的神木终究开遍繁花的那一刻,悄然睁开了眼。
方应看至今仍记得那一天的景致。
漫山花朵的白,无情的白。
他就半靠在盛放的高大树木下,静静的看着他。乌发素衫,淡的似乎正逐渐消融在那山、那树、那花之中。
然后,那双比月更清比花更美的眸望见了方应看手中鲜脆的树果,露出了错觉般的淡淡笑意。再然后,他听见这双眼的主人用微哑的声音说:
“这满山的叶儿,真的落尽了。”
惊喜、松弛、恼恨、担忧……
其实,当一个人同时拥有太多种感情的时候,反倒是最容易归于平静的一刻。
所以方应看便在那花落纷纷的翩然中,默了良久。
直至那谪仙般的白衣人儿苦笑着再度开口:“小侯爷打算用饥饿让无情再死一回吗?”
八日的昏迷让无情在苏醒之后的第一感觉便是强烈的饥饿,以及浑身极度的虚弱。
无力的让回过神来的男子轻轻的扶起,靠在他的怀中,然后看他将树果的瓣儿一片一片的撕下送入口中。等着他一点一点将手中的果子吃的十之八九,又被他扶着小心的躺下。
清澈的目再度静静的合上,感觉到方应看将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然后听见他近乎冷漠的问话。
“告诉我,你在死前的那一刻想了什么?”
微微动了动唇,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却许久没有应答。
就在方应看以为他已经睡着而收回手掌的时候,那双乌黑清透的眼却睁开了。
“那一刻瞧见了你,便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奢华的男子愣了一愣,然后狠狠的俯身吻上了那依然苍白的双唇。许是因身体实在的疲惫而无力相抗,许是因这离壁崖谷云淡风轻的隔世舒华,又或许是真的想在这一刻顺了心从了情,身下荏弱纤瘦的人儿出了奇的温驯,丝毫没有避逃的意思。任那狂风暴雨般的吻肆虐在自己的唇间,乃至撬开轻咬的牙关而探入更深的地带。
温热湿润的舌在口中滑动翻滚,似要吸尽他胸腔中所有的空气,每分每秒的掠夺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让无情的整个身子轻颤起来。闭上双眼,任自己渐渐沉陷入那霸道索取的男子如火焰般热情疯狂的唇舌纠缠中。
滚烫的指不经意的绕上身下之人发间的白色丝带,抽扯之间带起缕缕青丝微扬飞舞。一头如瀑般的长发就此垂落,零零的铺散在主人纤细的身侧,衬得斯人皓洁更比雪梅寒月多上了几分。
失了平日里漠然清冷的疏离,此时的无情双目轻合,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着,微微颦起的眉宇泄露了他心中隐隐的不安与慌张。这般的无情,直叫方应看气血狂扬,强烈的欲火奔腾在身体的每一处,叫嚣着占有与掠夺。
浓重的呼吸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急促,让无情不由自主的伸手抵住上方那像是要将他剥皮蚀骨的危险源头,却被那人握了双腕箝在头顶。方应看那被欲火抑哑的声几乎带上了些许的低吼:“崖余,不要再抗拒我。这一天,我已等了太久。”
无情一直觉得自己很冷。
所以他无法去解释那一刻全身如同火烧般的炙热。
突如其来的侵入伴随着狂乱的撞击带来完全不知所措的纷乱,让他无法去思考无法去分析无法去弄懂,那种让他炙热让他纷乱让他不知所措的,到底是什么。
主宰者一次一次的驰骋撕裂,一遍一遍的唤着身下之人的名。换得相缠的身躯一再一再的律动起伏,将所有的痛苦、呻吟、喘息以及那种不知名的感觉交织成狂野的乐章。无情不知这激烈而颤栗的时刻是如何度过,只知在方应看极度的占有下,疲惫终究化为黑暗,逐渐将自己完全彻底的淹没……
风动花舞,满山精致的白似隔绝了所有乱世的浮华欲念,将本是鬼门关外的离壁崖谷装扮的犹如离世仙境,飘摇着无边的诺诺情谊。
半恶搞的小番外
轻松一下,来个关于“后悔”的小番外。
这个番外是接着上文的,恩恩^_^
月照情人故
无情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漫天星辰。
周身被锦缎制成的披风裹得严实,隐隐残留的不适让那双好看的眉画出浅浅的褶皱。
抬眼,便瞧见那始作俑者一身单衣薄衫,在跳动的火光中沉然出神,一双眼中竟然有着些许的迷茫。这方才还霸气满天下的小侯爷,届时却有几分“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的滋味。
于是无情也跟着迷茫了。
他愁什么?
难不成这吃亏的人,不是自己?
当然,迷茫过后,冷艳寒香的绝才公子便愤然了。
他愁什么?
这吃亏的,分明就是自己呀!
难不成,这方小侯爷还想玩吃了吐不成?
所以,当同样貌绝天下的神通小侯爷转过眼的时候,瞧见得却是一张足以让漫山白花儿都变成雪花儿的清冷面容……
这气氛不对!
非常相当的不对!
方应看忍不住颤了几下。
此时不应正是此处温情彼处娇羞之时?怎的如这般寒气逼人?若非眼前人日前激战暗器使尽,方应看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