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8 00:59      字数:4766
  悠悠然的话音,淡入心肺的凉。女子轻轻掩饰目中的落寞,望向那凉的源头。
  “璃儿是觉得,即便不主动相约,也避不了与公子的一见。”
  无情不置可否,眼中流淌着一瞬似笑非笑的清透。
  玉玲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中扬起莫名的不安,一种被看透的恐惧正在自己的身体中蔓延。她猛的闭上眼,将那般的清透隔绝在视线之外。
  “湘西的事故,确实都与璃儿有关。那么,公子预备如何呢?”
  笑意渐浓,无情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应的玉玲珑逐渐睁开双眼,入目却是一片悠然与闲雅的自得。玉玲珑并不迟钝,相反,她反应灵敏天资聪慧。所以虽然无情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却知道他的意思。
  悄无声息的拢了拢及地的水袖,不经意中,几支如发的银针已然执于指间。
  其实若非万一,她并不想与无情动手。这个清雅素柔的男子,温润如玉却出手冷厉。他的猎物鲜少能从他那些变化无端的暗器中逃脱。但她有那个人的交待,有她必须完成的任务。即便她残、她死,也不能让他离开这凤凰乡。
  思绪之间,她蓦地向后跃起,双臂之间的紫色薄纱被带出水样的波动。几枚银针泛着寒光刺破空气,直直向那方素净的白影而去。无情不动声色,扶在轮椅上的右手此刻翻心而上,中指与拇指相触轻弹数下,立即闻得半空中金属相撞的丁冬声络绎不绝,犹如演奏着一曲危机暗藏的音律。
  玉玲珑反应极快,于半空水袖中抽出一架半大的乌木箜篌,纤指掠过流旋,在迷离的旋音中,又是一片晶莹而凌厉的破空之势。
  无情型美的嘴角略扬,抬起手臂,一道金色的天蚕细丝于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脱手而出,迎向半空。这玉玲珑也着实不凡,一波攻势未尽,二波利器又再度搭上了琴弦,蓄势待发。
  只不过,这次无情没有让她如愿。未等她再抚箜篌,天蚕金丝已到面门,玉玲珑躲之不及,只能借力在空中向后急退,以减缓金丝的来袭。
  一来一去之间,玉玲珑生生被逼退了数尺,而无情却丝毫未动一步。
  胜负已分。
  无情也不强势急逼,右臂一带,天蚕金丝去势如来,转瞬间便绕回手心。
  “公子这是何意?看轻璃儿吗?”玉玲珑娟眉微楚,气息尚且纷乱,带出几分喘息。
  无情原本淡漠的眸此刻染上了一层冰霜,话音中不觉也带上了几分凌厉:“你千方百计引我来到湘西,若杀了你,我要如何探得这幕后之人?”
  玉玲珑一愣,随即释然。
  “公子果然心思缜密,天资聪慧非常人所比。璃儿且不说公子多疑,只是公子口中的幕后之人,璃儿也着实对他为难。所以,公子也不必相询了。”
  静了数时,玉玲珑轻轻一叹,美艳的朱颜上居然浮上一丝苦笑。
  “璃儿也算是对他的事尽力了。今日是公子对璃儿手下留情,公子要走要留,或者是捕我一同回京城,都随公子所意。”
  无情微敛目光,茫然的沉默了片刻,轻轻抿紧了型美的唇。
  “只怕没有如此容易。”
  正当玉玲珑思索无情话中的含义时,寂静详和的竹林在瞬间忽的摇曳起来。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强烈逼势,林中一时间群鸟惊飞,竹叶纷乱。
  空气中蓦然出现的危机感让无情一震,右手已然抬起,三枚梨花钉扣于掌中,蓄势待发。
  万倾青绿之中,一道素色的身影执一把血红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飞掠半空,直逼无情而来。
  无情手臂一扬,三枚梨花钉迎面而去。素色身影在细竹上碰触数下,侧身避过直击要害的暗器。转眼间,血色的长剑已到眼前。
  无情双手按住座椅之轮,往前一带,轮椅立即借力后撤,同时仰身微躺。长剑划过无情胸前不到一寸,几缕乌丝轻柔的散落而下。
  “的确没有如此容易。”戏谑的男声悠然于无情的面前。
  剑眉星目,一派不羁中微透几分邪美,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之气。这硕长的身影立于如墨的景致中,竟为如此的清雅染上了一片艳丽的华贵。
  开口即是轻狂。
  “崖余,许久不见。”
  神通侯
  湖影清舟。
  翻飞的柳絮洒落漫天的离香,消散在水天交接的光晕之中。一叶轻舟允自漂浮湖边,一站一坐的两道素色人影,为这片如诗如画的景致增添了一缕灵动的生机。
  舟上的两人皆淡,不同的是,一个淡的清雅,一个却淡的华丽。
  无情的眼,自始至终没有落在站立之人的身上。那始终带着笑容的男子,一双星眸却分毫未离开过他。如同久别的情人,深刻打量着挚爱般的缠绵,出口却是一派戏谑。
  “崖余还真是无情啊。”
  无情心中暗自好笑,怡然开口:“小侯爷亦非有情之人,何必道成某无情。”
  站立着的素色人影面上笑意更浓,微微俯了身,直勾勾地看进那双映着湖岸杨柳的深潭之中:“人说,无情并非无情,不是不能无情,而是人非无情。在本侯看来,崖余怕是只对本侯一人无情啊,倒真教本侯伤心。”
  见那轮椅之上的白色身影习惯性的抬手轻顺耳边的发缕,依旧看着远方的湖景,并无开口回应的打算,方应看“啧啧”了数声。
  “想你我十四岁初见至今,也有八年之久了。就算不相为谋,也该有几分熟识之意了吧。崖余却如此拒人千里,伤心,伤心。”说罢,他居然用手指勾起方才正被无情轻顺的发丝,细细的揉抚起来。
  无情面色微微一变,双手按住椅轮往后退开数步。
  “侯爷自重。”
  看着那缕轻柔的发丝从自己指缝中翩然划过,带着十二分的戒备与疏离,方应看眨了眨眼。只是面上依旧桃花灿烂,却不知心中所思及何。
  二人默然了良久,倒是无情先开了口。
  “小侯爷怎有雅兴南下湘西?”
  方应看不急不缓的踱了几步,敛了艳丽,却多了几分稀有的云淡风清。
  “本侯可是因你而来。”
  无情挑了挑好看的眉,话语中染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嘲意:“成某不认为能劳侯爷大驾,个中原因只怕侯爷是别有用意。”
  方应看的俊脸顿时换上一片无辜的神色:“本侯可是真真切切因你而来,崖余可别冤枉本侯别有用心。”
  无情清亮的眸微转,斜睨着那变脸如同演戏般的人,心中明了。此人看似无害的紧,却着实不是一个可以松懈对待之人。“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这神通侯方应看,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梦魇,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听到他口中那厚颜而理所当然的“崖余”二字,自己居然也就慢慢地不嫌反感了……
  记得十四岁那年的初见是在金碧如天的宫殿内,彼此的惊鸿一目便记下了此人。眉宇间尽是傲然,看似无害的笑容嚣放着华丽的气焰。深谙星相的师父当时便在耳边低喃:“记得此人,日后你二人必有宿劫。”再次望过去,那人的一双星目却霸道的缠了上来,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诉说着一个年仅十四岁少年深刻的心念。
  八余年来,这小侯爷倒也没有明着与神侯府公然对立,反而时不时的相约一番,只是多数被自己轻描淡写的拒之千里了。毕竟这神通侯的手段也是江湖皆知,虽是同朝之人,却不算同道中人,交际愈淡便愈好。
  “你那四个小娃儿呢?”悠然的轻询似闲话家常般带出,一派的好整以暇将无情的思绪拉回凤凰水乡的湖面之上。
  无情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片刻,以极小的幅度扬起了唇:“ ‘巧合’众多,我师兄弟四人同时遇案外出,京城府内空无人用。故三剑此次并未随我南下。至于刀童白可儿的去向,小侯爷未免有明知顾问之嫌。”
  方应看不置可否,哈哈一笑。
  “这么说起来,本侯倒是有机会与崖余独处数日了,此趟果然不虚此行!”
  无情半垂了眼,静了数时方幽幽然开口:“怕是成某想要回京,一时也走不了了。”
  方应看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的绕到了无情的身后,将轮椅推到船首,指着湖中心一座青绿岛屿朗声道:“客栈繁杂,本侯深知崖余喜静,所以在湖中准备好了私宅一座。这些日子,本侯打算与崖余同住其中,看景吟诗、丝竹对弈。你可要赏本侯的这一请哦。”
  玉萧情
  黑瓦白墙。
  南方的宅院总是素洁,远远望去如同一片氲染的水墨丹青,说不尽的幽深清雅。
  院的每一处角落都是细水绵长的温莞,就连庭院中的寒兰,也选取了洁净无暇的素花兰,在暖风中幽雅清秀,香气袭人。
  其实无情本身很喜欢这样悉心精致的住所,赏湖景、闻幽香、持碧萧、弄弦音,失了平日里的剑拔驽张。仿佛离了尘世,少忧、而无愁。
  正如此时悠然于湖边,望清波粼粼、絮叶纷飞,好不惬意闲然。当然,若身后推着自己的人换做四童之一,想必心情会更为松弛……
  “在想什么?”身后那一身华丽气息的始作俑者调侃着口吻,享受着风带起的细微碎发丝轻柔而无意的抚过手背。
  “无甚。”无情眺向远方的眸有些茫然的空洞,动了动唇,一片漫不经心。
  见他若此,方应看也不再出声,只是默默的推着他走,目光中倾露着些许难以琢磨的复杂。
  时近傍晚,湖边波光更显,远处绵延的山峦上空一片嫣红的神采。夕阳总归不似昼时那般刺目,红的温润异常。对着这般的日落,无情轻轻从袖中取出竹萧,将那方鲜翠移至唇边。瞬间,空阔幽然的萧音似流水般漫天倾泻。
  沉默良久的方应看,此刻一身张狂之气无踪,随着悠扬的天籁竟有略微的失神。
  “崖余,若无关立场,你可愿与我同居此处,再不问世事……”
  萧声依然,那白衣胜雪之人似没有听到这般自言自语的低喃,云淡风清的挥洒着魅至心魄的旋音。一丝苦笑带出翻天动地的无奈,渐渐消隐在身后之人那张俊逸深刻的脸上。
  南方水乡昼夜的温差着实有些骇人。白日里分明微风暖阳,夜间却是潮湿阴凉。
  紫衣盈盈的女子纤纤碎步,一双水样的杏眸流连于侧她而立的男子。夜月之下的他,眉间凝傲,目色沉晦,允自而来的神秘与华丽乱了她的心意。默然低下头,女子的声音里遗漏了些许苦涩与期望:“璃儿来向小侯爷辞行。”
  方应看略侧过身,了然扯出一抹淡笑。
  “本侯曾应允,完了此事,便许你回归于江湖。玉玲珑总算是得尝所愿。”
  “得尝所愿……”玉玲珑秀眉微楚,黯然之色诚然,“那么,小侯爷可曾得尝所愿呢?”
  一句看似无心的轻询,却让方应看沉吟了良久,终是无言。
  “小侯爷可曾为璃儿……倾寸缕之心?”女子似犹豫许久,贝齿轻轻咬住了饱满红润的下唇。
  略微悉声片刻,利刃般的话语在黑夜中悠然决裂:“未曾。”
  没有丝毫回转的句,让紫衣的绝丽女子猛然合了眼。胸腔中一波一波的冲动让她急速的喘息起来。待到再度睁开双眼,往日里的端庄谦雅此刻化成浓重的哀怨与暴戾。
  “那么侯爷可曾为谁动心?”
  半晌未有应答,玉玲珑举目望向身边之人,却闻得他一声若有若无的暗叹。
  绝望的清泪划过双颊。五年的追随,明明知道他的目光总是在那方白影之上流连,却仍是恋了五年,期了五年,许了五年。最终是自己问出的结局,碎了梦、散了魂。
  终是离去。就让她在离去前,为他……
  苦至极处,玉玲珑反倒沉沉的笑出了声。她抬臂掩住唇,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原本轻柔的声不再柔美动人,有些阴郁而嘶哑:“璃儿觉得,那无情公子早晚会让侯爷自己掉进自己的局。不如让璃儿替您去了这心结,免得让他坏了您的大事。”
  话音刚落,她便眼前一花,一双如铁的大手已紧紧握住了自己修长白皙的颈。耳边危险的气息伴随着充满杀意的警告:“你敢!”
  玉玲珑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窒息的痛苦让她话语顿挫:“小侯爷……怎么不去看……看看他此刻……此刻的情形……”
  制住自己的人明显的一震,颈上的手一松,已然奔出数百米,直向庭院一方而去。
  情人泪
  心急如焚。
  方应看大力推开那扇半掩的门,吼着无情的名字,急步奔入其中。
  书桌上残留着一股青墨的浓香,搁在纸上的笔,尖端沾着黑色的墨迹,用手一触,湿润而冰凉。手边的白色骨瓷杯中,幽绿的素茶依然冒着微温的雾气,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