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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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4-12-10 17:43 字数:4867
那画画的男孩子,在他的身后是城市夜空永不改变的灿烂灯火。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会这样用心地看着我,没有羡慕,没有嫉妒,没有轻蔑,也没有冰冷。我不禁看得入了迷,静静望着他,感觉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切。忘了自己的无耻,也忘了自己的存在。骆海庭发现了我的沉默,但好像害怕失去这次机会吧,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画纸。我不想说话,他没空说话,我们在寂静的夜晚中凝视着对方,在空气中伸出无形的触角,试探着彼此陌生的世界。
他画了有一个钟头,最后他撂下了笔,吐了一口气,但他不敢看我,低着头。
“大画家,画完了?”我也有一点累,但我好象还意尤未尽,不愿让他画完。
他点点头,疲倦地对我说:“要看看吗?”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我谦虚地微笑着。我现在有一些失落感,我突然间不知要干什么才好。
“你穿上衣服吧。很冷的。”他轻声说。
“好啊,洗漱间在那里?”我问他。
他好象想起了什么,匆匆转到身后的一间屋子里,拿出一条浴巾远远扔到我身上,说:“我烧了水,你洗个澡吧。”
我挠挠头,大咧咧地走进了洗手间里。我想这里一定是他花不少钱租来的房子,洗手间里面还有半片是浴室,他已经在浴缸里放开了水,那水流还冒着热气呢。我站了很久,加上天气的确有点冷,我毫不犹豫就钻进了进去,一股股暖流在我麻木的身体周围环绕,我舒服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灯突然间灭了。
眼前一片漆黑。
耳中只是静寂的世界。
我刚想喊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黑暗中一双颤抖的手轻轻贴在了我的双唇上。我听见一个人胸膛里压抑呼吸的声音,是那么急促,那么痛苦。
“你进来吧,外面很冷的。”我挪动着身体,把浴缸腾出一些空间。那个人犹豫了几秒钟,也进入到了热气腾腾的水中。我嗅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象是空气里海水的清凉,又象是秋天中落叶的干爽;但又象是我的幻觉。他的双臂在黑暗里寻找到我的双肩,然后执拗地抱住了我,我没有拒绝,接着他又把脸贴到了我的胸膛上;他的脸很冷,我打了一个哆嗦,但还是让他把脸埋在了怀中。
他的呼吸。我的呼吸。
又是他的呼吸。接着是我的呼吸。
呼吸,呼吸在黑暗里交错,起伏,平静而安详。
我的呼吸。你的呼吸。
又是我的呼吸。跟着是你的呼吸。
呼吸,呼吸在时间里擦过,重和,悄悄地流淌。
什么时候起,我等待着你的呼吸。
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你。
我抱着他,没话说。我喜欢这种感觉,安逸,满足。我的胸膛里有两点热呼呼的水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滴下来,沿着我的腹部和腰一直淌到浴缸里。
“你好能哭啊……”我轻声说。
“冬雷哥,我真的很想你啊。”他抱得更紧了。
我咬紧牙根,轻松地说:“我知道。”
“那你是不是再也不走了,不离开我了?”他带着童音在问我。
“对啊。”
“再也不走了?你不骗我?”
“不骗你。”
他象死了一样赖在我怀里,直到水渐渐变凉。我抱他出来,他睡得很香,我给他擦干身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收拾了一下,轻轻代上门,把熟睡的骆海庭关在了那片黑暗中。
我回学校时走得十分轻松,被黄文英赶出来的不快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我赶回宿舍时已经关大门了,我熟练地摸到了一楼水房的窗户,翻身而入。回到寝室刚进门,一根扫帚就飞了过来,打在我的背上。老三阴冷的声音传来:“禽兽!你还知道回来么!”
我憨厚地望向寝室里怒目而视的人们,一脸无辜装的是那么勉强。
“哼!重色轻友的畜生……你知道我们在食堂等了你多久?”老二光着膀子,愤愤地说。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的娘子怎么办?”老五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快,咱们把这个混蛋打出去!”他们一拍即和,做势欲扑。
“唉……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也知道我现在没有脸再回来见你们,我其实是回来做最后一件事的,就是告诉个位哥哥我很遗憾,我知道大家都不是贪吃的人,而且一顿四川火锅也并不能弥补我在感情上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决定明天自己去,撑死我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也好让各位哥哥落个清静。”我凄苦地站在门边,自言自语。
“啊,老六,你可别这么想,你还年轻,犯错误是可以挽救的,尤其是在这种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哥更不能扔下你不管……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咱俩好好谈谈,一切都会好的。”老大笑眯眯地说。
“不行啊,我罪无可恕啦,我扔下弟兄们不管,自己出去快活,这是禽兽之举啊,我良心不安,只有一死以谢天下。”我矫揉造作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怎么会,其实我理解你,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了爱情放弃适当友谊是可以理解的,啊?”一直没出声的老四激动地补充道。
“不好吧,我那有脸再和哥哥们一起吃饭呢?”
“嗨,要是我们计较这么点小事我们还是你哥哥吗!”老五大方地说。
“你们,你们,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我就知道他就会出这招……哼,已经纵容他三年了,你们一听见他的甜言蜜语就都叛变了!”老三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我笑嘻嘻地来到老三的床边,淫贱地扯着他的被单说:“好三哥,好三哥,你不要生气嘛,人家知错了,人家明天请你吃饭。”
“哼!算你小子鬼!”他刮了我的脸一下,转身睡去。
“呜……”我偷偷喘了口气。
那天以后我有很多日子没见到骆海庭,我害怕见到他。我们工商管理学院离工艺美术学院很远,一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我就当我和那个人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他也并没有再来纠缠我。倒是在公用图书馆见到了廖爱惠,她离老远就向我打招呼,那一脸的兴奋与热情很是可爱。我有意问到了骆海庭,谈起他倒使廖爱惠明媚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丝无奈和伤感,她告诉我:“那家伙挺狂的,一般人瞧不上眼,特清高。可能是家里有钱的原因吧,自己为了图清静搬到外面去住了。一天也很难见一面,神出鬼没的,不过他人还算不错,挺老实,从不抽烟喝酒,也不乱搞。你知道吗,整个美术系的男生除了他之外都是邋遢大王,他一天洗一次衣服的。”
廖爱惠说起他就象青春期小女孩谈论偶像歌星,而且她对“一天洗一次衣服”这件事迷恋不已。
“是吗。你暗恋他!”我半开玩笑地说。
“唉……那里轮得到我啊?”当她的笑容浮出一抹疲倦,我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
“是啊,他长的那么漂亮,又有款,不少女孩子追他吧;你要努力啊!”我打趣她。
“我可没文英那么厉害,我是个大老粗,从小被我老爸当儿子养大的,怎么会有男生喜欢我?”她拍着我的肩膀说。
“不觉得啊,我觉得你很可爱啊,我和你说话就没有压力,很放松。”
“去,你觉得我可爱有什么用?你早是名花有主的人了。喂,这种话可别让文英听见,她醋坛子翻了,我可要遭殃的!”廖爱惠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自从那晚被黄文英赶出门后,一直小心谨慎地与她交涉。她没计较,对我更加温柔了,还送我一个新的保温饭盒。我还在懊悔自己那天的表现,或许我再循序渐进一些我就得手了。我的生活还有一点点改变,就是我多了一个弟弟。许小果总有事没事地到我那里来,帮我洗衣服,修自行车什么的。他很乖巧,我们寝室的人都很喜欢他,后来他干脆成了我们寝的七弟弟;我告诉了我们寝室的人他的事情,大家都同情他,经常给他些吃的穿的,也无非是些吃不了的零食小了的裤子之类;他一开始很排斥,后来发现我们都是真心诚意对他好,也就坦然接受了。他单纯的惊人,老三总逗他:“小果子,你大啥时候给你说媳妇啊?”
他一听到这类事就会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说:“我还在念书啊,学校里不兴咱们学生结婚的!”
“规定是规定,你看你主席哥,不就天天和你文英嫂子出双入对的!”老三不怀好意地描绘着。
“滚你的,别教坏小孩!”我插言。
“那不一样啊,李大哥和文英嫂子要好,他们又没有登记,不算结婚的!”他肯定地说,眼神不容质疑。
“呵呵,小果子,你还懂的挺多的,那你说,什么叫‘要好’啊?”老三又问。我气急了,拖着老三要打他,可是许小果已经想到答案了,他镇镇有词地说:“三哥,我妈告诉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李良大哥和文英姐郎才女貌,就象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和张君瑞一样,将来毕业了都到大公司里去上班,结婚后生几个娃,都有城市户口,多好啊!”
“哈哈……”寝室里的人听到这一番论述,笑的前仰后合,老三笑的喘不上气来;“郎才女貌……西厢记……哈哈……”
“喂,你的莺莺给你生几个娃啊?”
他们笑得都要口吐白沫了,许小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面红耳赤盯着无辜的许小果,想了半天对他说:“ 你、你、这个小混蛋!你和这群狼一起串通好了来整我。”
“真的啊,我看过大西厢的,文英姐可比那里的崔莺莺好看多了,李大哥,你也比张生强,张生那里会打篮球啊!”他还不放弃自己的关点。我也没办法了,做翻白眼状,昏倒在床上。
寝室里嘻嘻哈哈的声音许久未绝。
第九章
“十、一”的假期对于我这种即将毕业的老生来讲已经不再有强大的诱惑力了,相反我更加留恋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黄文英要回杭洲老家,临走时交代了我要穿的衣服、早上起床时间、不能乱吃东西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窃喜中温顺地点头哈腰聆听她的教诲,只盼她早早上火车,当我亲眼见她柔弱的身影和哀婉的眼神随火车消失在长长的站台尽头时,我哼起了歌:记住我的情,记住我的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我越采越爱采……一路屁颠屁颠地回了学校。
我爸爸到新西兰考察去了,新妈妈我又不熟——她是我爸的第三任太太,只比我大六岁——所以我不想回家也没有理由回家。我只想充分利用这难得的自由的一星期好好放纵一下自己,享受我已剩下不多的学生时代。我给凯歌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我在心里骂他好几遍之后就拉我们寝室剩下的老二到北戴河去玩,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他的女朋友陪她回家见父母,一时间宿舍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许小果的父亲已经出院了,和他母亲作为流动人口在街上摆了个煎饼摊,生意据说还不错,他也不知通过谁联系了一份卖报纸的零工,早出晚归地在大街上奔忙,不但挣了几个小钱,还认清了学校附近的主要街道。我终于感到寂寞,但想想这样也好,多清静啊,就独自躺在寝室里看书,倒也自在。
这天我吃过晚饭,懒洋洋地倒在床上眯觉,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我好不情愿地嚷道:“进来吧,门没插!”
门吱地开了,骆海庭走了进来,我没有心理准备,张开嘴愣住了。
“我知道你没回家。所以就来看看你……”他镇定自若地说,很有礼貌,也很矜持。
“你怎么也不回家啊?”我明知故问。我清楚他家里可能也没有人在,所以他就留在学校,和我一样。
“明天走。”他爽朗地笑了,又接着说:“我来问你,想不想去看看大海?”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火车票,得意地晃了晃。
“你什么意思啊?”我已猜到了八分。
“到我家里去吧,我家一出门就是大海。”他自豪地说。
“谢谢,可你家太远了,广州哎,再说路费也不便宜,我怎么好意思……”
“去还是不去?”他打断我,象黑社会老大那样豪无置疑地问。
我咬咬牙伸伸腿晃了晃脑袋呼一口粗气使了使劲说:“去!”
我很快就后悔了,这来源于一则加减法计算。我们一共放假7天,从这里到骆海庭的家来回少说要五天,而且我躺在床上已经浪费了一天。最后旅游的时间只剩下勉勉强强的一天。也就是说,我将把美好假期都扔到了京广铁路线上。而且我直到上了火车也没缓过劲来,我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我怎么会答应他了呢?他满意地拉着我上了火车,当我看着火车缓缓地开向我陌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