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4-11-23 10:35      字数:4747
  苏茗抽噎了很久才慢慢止住,抬头问,“妈妈,你说,会不会,会不会……”
  “会什么?”苏夫人打断她的话,“你是大房,就算他外面真的有女人孩子了,想要进这个家门,就得你同意,就得向你磕头!现在虽然是改了民国了,但这个规矩是万年不变的!”
  又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寺里上柱香。”
  “妈妈!”苏茗叫起来,“现在谁还去寺里上香啊,传出去都被人家笑死!”
  “笑什么?!”苏夫人把脸一板,“人家知道了,只会说你心诚!只会夸你!”
  苏茗再不愿,第二日还是跟着母亲上香去了,一大早,雨似乎小了点,但空气中仍黏黏腻腻地让人不舒服。
  现如今寺庙本就冷清,再加之她们来得早,所以,寺里几乎没有人在。
  苏茗在送子观音的香案前,将三柱香插起,规规矩矩地跪下,默默许愿。“弟子若得偿所愿,必将一辈子吃斋茹素,替菩萨重造金身……”
  苏夫人在一旁听着,很是满意,到了山门口,才说,“你这就对了,菩萨面前什么愿都许着,只要心想事成了,谁还那么傻,吃斋茹素,重建金身?”
  苏茗笑笑,并不同母亲辩驳。如果真能如愿,一辈子吃斋茹素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看着母亲到绥州也许多日,还没有陪她出去过,这天看样子也不会放晴了,苏茗说,“要不今儿去百货公司看看,有没有好的衣服,中饭干脆也在外面吃得了。”
  苏夫人心里明白女儿这是在陪她,看着女儿愀然不乐的样子,想着出去走走也好,便笑道,“好啊,这绥州到底是要比乾平繁华许多倍了。你还别说,上次你给我捎来的那些珠宝香水,整个乾平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母女两个一直逛到中午,才在一家法国餐厅里准备吃午餐。
  吃饭的时候有个小小的插曲,牌搭子王夫人正好也来吃午餐,上来和苏茗打招呼。
  苏茗笑着和她寒暄,说不了两句话的时候,那王夫人突然神秘地丢下一枚炸弹,“听说,二公子在东湖官邸亲自养蚕!好像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吧,真是煞费苦心。”
  苏茗微微尴尬,苏夫人却是面不改色。一直到这顿饭食不滋味地解决,苏夫人才狠狠地丢下餐巾,说,“走,去看看!”
  “妈妈!”苏茗微微反抗,“去那里做什么?被人看笑话吗?”
  “谁敢看你的笑话!你才是霍家少奶奶!”苏夫人气愤地伸出手指戳着女儿的头,拽着她不容置疑地往车里塞,吩咐司机说,“去东湖官邸!”
  司机诧异地回过头来,好半晌,才回道,“那我先给东湖挂个电话过去。”
  “我差使不动你是吧!”苏夫人勃然大怒,隐忍了一顿饭的怒气终于爆发,“那你们夫人也差使不动你了!”说着,推了推苏茗,直逼她开口。
  话说到这份上,司机再为难也无他法,只好慢腾腾地向东湖官邸驶去,可是再慢,也不可能挨到傍晚等二公子回来。
  车行到东湖官邸,却连门卫都没有看到,一行人就这么顺当地开了进去。
  直到两人下了车,要踏进主屋的时候,才看见有两个丫鬟从西面出来,抬着清扫的蚕沙。看见她们,年轻一点的那个先问,“你们是谁?这里是随便进的吗?快出去出去!”
  苏夫人听了这话,当下冷下脸。这时,年长一点的那个连忙开口,“两位夫人,你们找谁?”
  “这是二公子的夫人,夫人想过来看看二公子。”司机连忙走出来答道。
  “啊!”那个年轻的叫了起来,“你是夫人啊?来找二公子吗,你们来得倒巧,二公子今天没有出去,正在蚕房忙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年长的扯了一把,那年长的丫鬟说,“夫人好,我这就去告诉二公子,让小雪带你们到客厅里坐一下吧。”
  苏夫人微微一笑,朝苏茗使了个脸色,又向那个丫鬟微笑道,“就让小雪带我们直接过去就好,说起来,我们都没有看到过蚕宝宝呢。”
  那名丫鬟有点为难,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那个叫小雪的丫鬟带着苏茗和苏夫人往西翼走去,这时,苏茗开口道,“你叫小雪,全名呢?从哪里来的,这么伶俐的丫头,我倒是喜欢得紧。”
  那丫头抿唇一笑,“我叫香雪,刚才那个是青青姐,都是前几日才从乡下买来照顾蚕宝宝的。”
  “哦,香雪,名字倒是雅致得紧,你父母都读过书吧。”
  香雪看见夫人笑容和蔼,心放下了一半,揉着衣角道,“爹妈都没有读过书,这名字是前几日姑娘读诗的时候给改的,我们这里好几个丫鬟的名字都改了。姑娘说,我这名字是出自,出自……”她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急雪、急雪……乍翻……香阁絮!对了,就是这句。”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蚕房外面。
  第53章
  从早上开始,空中铅云密布,到这时,乌云卷着雷声,犹如千军万马从天边奔腾而来。
  苏茗打发了小雪离开,自己和母亲慢慢地走近蚕房。将要走到的时候,她瞥见自己白色的羊皮鞋上一片脏污。她扫了一眼,从手袋里掏出手帕,蹲在一边细细地擦了起来。
  苏夫人看着近在眼前的蚕房,不由有点着急,催道,“擦这么干净做甚,反正裙子放下来就遮住了。”
  苏茗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擦了个锃光发亮,才慢慢站起。继续向前走去。
  蚕房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站在苏茗的角度,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景象:她看见蚕房里的那个男人,卷着袖子,正拿着毛巾细细地揩那一堆湿叶。他做事认真,揩过的叶子都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堆放在旁边的竹萝里。
  他嘴里还叼着根烟,烟灰掉下来,边上的那个女子看见,似乎是埋怨了两句,他笑了笑便把烟熄了。
  苏茗看着这一幕,脸上掩不住的错愕及钦羡,苏夫人却慢慢地拧起眉头,在旁边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苏茗才慢慢地将目光收回。
  这一声咳嗽,也提醒了蚕房里的人。众人显然都没见过苏茗,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讶异地看着她们。向晚却是惊得连手中的毛巾掉了都不自知。
  霍清宁略一侧脸看到她们,手上不停,道,“你怎么过来了?”却是对着苏茗说的。
  向晚好像被这一句惊醒,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掉落的毛巾及桑叶。
  “你们先下去。”霍清宁对着一众下人说道,又侧过脸对向晚说,“我有点饿了,你去吩咐厨房弄点点心过来。”
  向晚低低地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经过苏夫人母女身边,她看了看面色青白的苏夫人和苏茗,低着头叫了一声,“阿姨”后便急匆匆走了。
  霍清宁搁下毛巾,慢慢地把卷起的袖子挽下来,“夫人今日过来,有事吗?”
  “我……我……”苏茗原本以为只是哪个攀高枝的女子入了他的眼,走近才发现居然是向晚。说不出是太过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感到无比的悲伤,在这早秋的午后,她居然觉得透彻心扉的寒冷。
  “哦,是我说要来看看女婿,茗儿才把我带这来了。女婿不会生气吧。”接话的是苏夫人,半世的修练,使得她脸上的不满情绪一瞬间消逝无踪,笑着牵着苏茗的手踏进屋子。
  “倒是我的不是了。苏夫人过来,女婿没有尽到责任。”霍清宁指着旁边的两条凳子,说,“请坐吧。”
  苏夫人坐下后,微微一笑,说,“二公子日理万机,这女婿的责任尽不尽我也不在乎,只不过,这伦常道理还是要守一守的,要不然,旁人说起来,也是你们二公子和茗儿面上无光。”
  霍清宁不以为意,嗤笑一声,“旁人谁敢说起?”
  “话不是这么说……”苏茗终于鼓起勇气,刚一接口,外面便一阵急促是脚步声,仍是那个香雪,人还没跑到,便急着说,“二公子!姑娘刚才摔了一跤!”
  “怎么回事?!”霍清宁“嚯”地一下站起,看着坐着的两个人,说,“若没有什么其他事,夫人就先回去吧。”
  一句话,竟是下了逐客令。
  苏茗看到这一幕,早已红了眼眶,颤颤地提着一口气,刚想要说告辞,那人早已走出几步远了。饶是苏夫人修养再好,此刻也禁不住变了脸色。对着女儿说,“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到底摔得多重,值得他这么火烧火燎地!”
  霍清宁踏进客厅,便看见张妈正抓着向晚的手细细地挑着刺,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埋怨着。向晚的样子看上去真糟糕,头发散了,锦缎的衣服被勾破,整个人也向从泥里捞起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霍清宁走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问道。
  原来是向晚见了苏夫人和苏茗,心神恍惚不定地很,又加上这几天连着下雨,下过雨的青石板路甚滑,一个踉跄,便摔进了旁边的玫瑰丛中。
  霍清宁接过青青从楼上拿来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从肩胛到腰衣服勾破一大块,泄出春光一片,背上细腻光洁的皮肤仿佛能发光,萤火一般的柔和的光芒。
  这样的美色,却有一个不小的瑕疵,在肩胛下面,第一根肋骨的上面,赫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痕,似乎更像是烙印,奇怪的是看上去竟然点眼熟。
  霍清宁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他甩甩头,没有头绪。
  正在这时,苏夫人同苏茗踏了进来,看见苏茗的那一刻,霍清宁仿佛灵台清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苏茗!”
  他顾不得说更多,连忙把刚披上去的衣服又掀开,顾不得向晚手舞足蹈的反抗,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一眼,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牢牢地看定苏茗,良久良久慢慢地说,“夫人手中的传家玉佩,不知可否让霍某看一看?”
  苏茗也在一刹那面白如纸,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强自镇定道,“那块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是么,丢了?”霍清宁的声音仍轻轻地,也很温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目光直直扫过来,只是一片万象寂然的森冷,“夫人,我楼上书房有件好物事,你随我来看一看吧。”
  苏茗看着这一切,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必定还是被戳穿了。也好,也好。省得日日睡不安稳,时时提心吊胆。
  苏夫人挨近了一点,努力撑着女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却不这么认为,这件事,只要她咬死了苏茗才是端王爷的骨肉,他人又耐得了她什么?当初苏启的那封信,正是告诉向晚她的身世的一封信,可惜向晚单纯地认为那是父亲留给母亲的,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得到了玉佩,才有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霍清宁首先转身上楼,苏茗深呼吸两下,将颤抖的指尖捏成拳,仰着头也跟了上去。苏夫人想了一想,也跟了上去。
  到了这般境地,苏茗反倒觉得坦荡了,她抬高下巴,背挺得笔直地走进去。
  她一走进去,霍清宁便大力地将门一甩,“咣当”一声,把苏夫人拦在了门外。霍清宁转身微笑道,“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今天我和夫人好好聊一聊,也好让我明白,夫人平时在想些什么,还有,夫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苏茗将惊呼咽回口中,她看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那一封密信,果然如此。她抬起脸看着他,慢慢微笑,“我什么都不要。”
  霍清宁静默了一会,忽然伸出手抓过她的肩膀,双手扣紧,“夫人,别那么客气,说吧。你若要荣华富贵,我可以给你抬来金山银山;你若要一呼百应,我自当让你仆佣成群;你若想要声名地位,人前人后我也陪着你演了五年的戏,该知足了!如今,最后一次告诉我,你要什么?”
  他的脸与她相距不到两寸,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里幽兰的火焰,看到他,痛苦的,极力压制的盛怒。她抬手抚上他英俊的脸庞,突然粲然一笑,说,“这时成婚至今,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吧。”
  霍清宁的手,慢慢松开,他退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什么怪物,声音沙哑,“你假冒端王爷遗孤的身份,攀上了杜政平,攀上了霍家,我也不和你计较。可是万事总有个限度,你如此处心积虑,层层算计,难道不累吗?就算你不累,我也累了。”他的目光中隐含疲惫,“你走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苏茗早就料到如此,一低头,眼泪簌簌而落,她不甘心道,“怀沙,如果我说我要你,只要你呢!”
  霍清宁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讥讽的笑意,“那位姓刘的洋行买办那,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苏茗面上一热,嘴角微微抽动,再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他一眼后,决然转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