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4-11-23 10:35      字数:4748
  “怀沙,我这回是快死了吧。你……”冷舒娅气力不继,舌头上又好像生了水泡,吞咽间满口剧痛,竟然才说了一句话痛得冷汗直冒,“我知道我肯定是快死了,不然你也不会来看我了,是吧……”
  霍清宁听得这话,心中瞬间百感交集,他侧脸低声道,“别瞎说,这看不好我们去美国,去瑞士,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治好的。”
  “呵、呵呵……我就是从美国回来的啊!”就是他们宣布没治了我才赶回来看你的啊!冷舒娅才笑了两句,又痛得连连吸气,“我痛,心口好痛,哪都痛……”
  霍清宁看着心中痛楚,半晌,才对身边的丫鬟说,“你去趟宝隆洋行,找下他们的李经理,李羽飞李经理。”
  看着小丫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霍清宁又柔声安慰道,“舒娅,痛就先睡会好吗?等李羽飞来了我再叫你。”
  “李羽飞?”冷舒娅茫然地问,“怀沙你让他来干嘛啊?他都成家了,孩子也很大了,不要打扰他了……”说着,又喘了一口气,“其实我当年……”
  “我知道,我知道。”霍清宁打断她,安抚道,“我只是叫他来看看你,你们好多年没见了吧,毕竟是年少时候的朋友,让他来陪你说说话。”
  冷舒娅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她边哭边摇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她喃喃着,忽然语无伦次起来,“你们都以为我喜欢他,都这么以为……其实不是的、不是的。”
  她忽然看向霍清宁,大力地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不要带到棺材里去了!我后悔了、后悔了……”
  说着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声音极轻,霍清宁断断续续地听得她说,“我喜欢你,怀沙、怀沙。可、可是,我爸爸、爸爸不是冷逸先……他是一个,又矮又丑的屠夫。那么卑贱、那么卑贱的一个人的女儿,我怎么配得起你……”话未说完,她又伸手抚着胸口,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什么?!”霍清宁意外,虽知豪门多秘辛,可是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他的脑中蓦然混乱,退了一步跌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好一会才伸出一只手,覆在冷舒娅的手背上,温柔但坚定地把她的手送回被子里,仍是轻轻道,“舒娅,你胡说什么呢?”
  这么一小会的哭闹似乎把冷舒娅最后的气力全部耗尽,她只把眼光定在霍清宁的脸上,反复逡巡,所有的恋慕都在这眼光中表露无遗。最后长叹一声,把头转向了侧里。
  过了很久才又听得走廊上啪啪的脚步声,霍清宁站了起来,就要去开门,突然听得冷舒娅低声说,“怀沙,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亲我一下?”
  被病痛折磨的这几个月,使得她原本略显丰腴的鹅蛋脸瘦得脱了形,整个脸都凹了下去,越发显得眼睛深幽,眸中殷殷期待。“好不好,就一下,像你亲她一样……只一次……最后一次了。”
  霍清宁犹豫半刻,闭了闭眼,才微笑地答,“好。”
  冷舒娅慢慢仰起脸,含笑闭目,原本青白的面色居然又生出几分嫣红来,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般。
  霍清宁俯下身,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直起身来说,“李羽飞大概到了,我先出去。”
  冷舒娅闭目不语,一滴大大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沿着腮帮慢慢滚落,瞬间被棉质枕巾吸收,只余一片泪渍。
  霍清宁刚打开门,就看见李羽飞急匆匆地走来,脚步极快。霍清宁对着他微一点头,擦身而过的间隙,他说道,“去看看她吧。我去,抽根烟。”
  霍清宁一根烟还没有燃尽,李羽飞就大步走了出来,对着他,不由分说,一拳挥出。霍清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恼怒地刚要训斥,一看见李羽飞赤红的眼眶,手里的烟蓦然掉了。“她……”
  “你这个混蛋!”李羽飞第二次想扑上来的时候,早被周围一众侍卫架得牢牢地,哪里还动弹地了。
  “算了,放开他。”霍清宁寥落地站在那里,掏出烟想要再点一次,手微微有点抖,点了几次都不能把火机点着,最后“啪!”地一声,终于点着。他猛吸了一口烟,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李羽飞瞪着眼前这个人,目眦欲裂,恨不能再扑上去打他一拳。想起那张蜡黄的脸,他心里一酸,抬手拭了拭泪,说道,“她说,她会在天上保佑你,让你得到幸福。”
  说完,又觉不忿,恨恨地盯着他说,“当年我几次向她求婚,若不是,若不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给你,我怎么会放手?可一转身,就听得她嫁了什么付平远,霍清宁,你说,是不是你抛弃了她!”
  说?说什么?霍清宁苦笑,慢慢离去。
  看着霍清宁离去,唐小山急忙跟上。他跟了二公子这么久,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有权有势的人还不快乐。自他被调上来跟着二公子以后,二公子的表情一直清淡无虞,微笑,却到不了眼底。仿佛这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害到他。
  第49章
  屋子外面暑气腾腾,屋里却沉静地连别人的呼吸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厅里坐着三个人,本堂神父、司铎、穆修女。向晚站在她比较熟悉的穆修女的旁边,还有几个小修女站在一侧。
  小修女珍妮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样子好不可怜。
  “你说苏老师心不诚,动了凡念,可有证据?”本堂神父正色问,向晚却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连眉毛都未挑动一下。
  “有。我负责收拾苏老师的屋子,经常发现有一些纸笺,一开始还以为是苏老师在抄写圣经或者是练字,后来看了才知道不是。”她怯怯地抬头,正好触到本堂神父冷冽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去。
  向晚这时才抬起头看向珍妮。她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弱不禁风,说出来的话却是恶毒之至,向晚心下厌恶,掉转头不去看她。只听得她又说,“下个星期苏老师就要受礼正式成为修女,所以我才觉得事关重大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写的是什么?”司铎开口问。
  珍妮将怀中的纸笺连带着一本《白氏长庆集》呈给本堂神父。本堂神父拿起书翻了两页。“唰!”地一声,书本落到地上。那一本脆黄的书落到黑色的地板上,书页微微掀开,正翻到那一页《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向晚手一颤下意识的想捡起来,然而慑于主教的盛怒,温顺的她终究不敢动一下。
  “下个星期的受礼……取消吧。”主教淡淡地落下决定,“苏老师既然心寄凡尘,还是另谋高处吧。”
  说完一众人鱼贯而出,留下她一个,站在这灰暗阴森的大殿里。许久,她慢慢蹲下身子,拾起那本发黄的,已被扯破封面的旧书。
  一出屋子,外面白花花的日光照得向晚一阵晕眩,她站在墙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一双美目里流动着柔和的光辉,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走了几步,才发现穆修女站在前面的树荫下等着她。向晚加快步伐,走了上去。穆修女抬手抚了抚向晚柔滑如缎的长发,看了眼她拽在手中的《白氏长庆集》,轻轻开口,“喜欢香山居士的诗?”
  还未等向晚回答,穆修女又道,“这世上多的是红尘缠绕,陷入便难以自拔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这些东西,其中最喜欢的是李义山的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真的是很美的诗不是吗?”见她抬头,穆修女轻轻叹了口气,“可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就只知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么?向晚忽然间低下了头,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似乎要从她极力平定的胸臆中挣扎出来。然而,她抓紧了手中的诗集,手指扣入书页中,硬生生的要自己安定下来。
  默不作声地吸了口气,她抬起头来。——然而,看见了穆修女的眼神。
  洞彻、悲悯。这五年来,她所看见的穆修女的眼神,都是那样的辽远,宁静和安定的。
  穆修女是这五年来对她最好的人了,如果说如今要离去她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人,那也唯有穆修女一人了。
  “穆麽麽,我……”向晚感觉胸口陡然一热,声音哽咽了一下,低下头去,“我自己能应付的……您不用太操心了。您自己的身体,以后要好好保重。”
  “向晚啊……”穆修女又是一声长叹,把手中的一个包裹递给她,向晚掂了掂,随即明白这是什么刚要推拒的时候。穆修女开口,“我知道你这些年也没什么存钱,拿着,麽麽留着也没用。”
  “穆麽麽,我有的……”向晚曾红透绥州一年多,又怎么会真的一点积蓄都没有?
  穆修女坚定,“那也拿着,你不是嫌太少吧!”
  “麽麽……”向晚的眼睛热了一下,五年前,她几乎生出弃世的念头来,多亏了东少把她送进这里。五年后,当她又觉得人世无常的时候,穆麽麽给了她这么温暖而坚定的回护。这世上,永远有值得让人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宝福楼的包老板永远喜气洋洋,和他卖的热气腾腾的包子一样,永远一副新鲜出炉的模样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这么一副讨喜的尊荣,莫怪乎生意格外的兴隆。
  包老板的包子远近闻名,虽然店铺不大,包子不贵,不过闻香而来的食客是一点不少。这从小二脚步掂地的忙碌上面可窥一二。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达官贵人遣随从下来买了宝福楼的包子带回去的事太常见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没过多久,后车窗慢慢落下,霍清宁久久看着,目光跟着她的身影,衔着烟却忘了吸,直到烟灰跌下来,烫到了手背。
  “向晚……”
  向晚买了包子,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打算留在火车上吃。出门的时候,却被一个饿极了的小乞丐抢了去。力道太猛,向晚被推得跌坐在地上。
  如同第一次见面,在大雪纷飞里的锦海棠门口,一转眼,都五年了。
  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底,手指修长有力。
  向晚顺着手臂一直往上看,看到霍清宁时,喃喃道,“不,不会的。”
  天色已晚,宝福楼晚客几乎散尽,厅堂里只留了盏小灯,霍清宁的脸埋在半明半暗中,神色难辨。
  向晚无视面前殷勤的手,自顾自撑着墙壁站起来。仍是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脸虽然没有好看到东少那种作孽的程度,但狭长双目里的绵柔内力,不容小觑,绝对可以把她击得溃不成军。
  “向晚,我找你很久了。”
  “对不起,先生,你认错人了。”拜托不要一直靠过来。
  “认错人?”霍清宁又逼近半步,整张脸陷入黑暗,只有眼睛映着天上的一点星光。向晚再退,脚跟碰到墙。这时候霍清宁的影子铺天盖地地罩下来,没有重量,却压得她动弹不得,呼吸困难,直想厥过去。
  “是的,先生,我不认识你。”向晚颤颤地提着口气,回答道。
  霍清宁怒极反笑,他说,“向晚,我后悔了。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第50章
  又是一个忙碌的晚上,东少一边捏着脖子一边往办公室里走,心里哀叹,这累得像狗一般的日子真不是人干的。
  一开门,还不待把灯打开,突然看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来不及寒暄或者说点什么,那人迅速从沙发上弹起,右脚迅捷地朝东少的手肘踢去。
  东少一侧身,反手关上门。右掌迅速地扣向那人的脚踝,那人迅速避开,一扣不中。
  自己这一把老骨头都快发霉了,正好有人上门来替他舒展筋骨。东少抢先一步攻向那人的下盘,那人被他逼得连退几步,后背撞上书桌,身形踉跄了一下。
  好机会!东少眼里透出兴奋的光芒,右手变拳为刀,用力切向那人颈后的风池穴。可是,那人居然把身子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了他的杀招。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一副双截棍,棍棒携着呼呼风声杀来。
  有股浓浓的杀气扑面而来。
  东少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地一片漆黑,东少干脆闭上眼,脸色凝重地感知着周围的气流。
  右侧气流微微浮动,东少刚要弯腰避开的时候,腿上被一记棍棒打中。那人下手之狠,他似乎都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东少顺势躺下来,右手摸向书桌底下,打不过就用枪。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的暗阁里还藏着一把上个月刚从美国买来的帕拉贝吕姆手枪。
  那人大概已经以为稳操胜卷,不再试图掩饰呼吸脚步声。东少伏在地上,等背后的脚步声靠近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