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4-11-23 10:33      字数:4880
  杜纷纷脸色一紧,立刻绷直头颈道:“不需要,完全不需要。记录堂的猴子都不需要解药的,我还需要什么。”
  唐菁菁看看叶晨,又看看她,嘴巴一抿,笑道:“叶大侠一定很舍不得杜姑娘,才一会儿不见,就眼巴巴地来找她了。”
  杜纷纷瞪大眼睛。唐菁菁居然敢当着叶晨的面说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不知道叶晨大人会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还是唐菁菁头上。
  ……还是冤有头债有主吧。
  她在心中由衷地祈祷着。
  叶晨微微一笑,“唐姑娘果然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目光如炬?
  洞若观火?
  杜纷纷囧囧地发现,原来眼睛受到严重创伤的是她,不是唐菁菁。不然为什么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的差这么多呢?
  从临湖阁出来,杜纷纷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晨身后。
  走到毒手居出来的那条桥上,叶晨突然收住脚步,低头看着桥下的潺潺流水。
  风,裂成两股,分别从他左右两边划过。
  衣袖扬起,与青丝齐舞。
  杜纷纷停在桥头,下意识地止步于眼前这幅天然的画中。
  “纷纷。”他突然站过头,含笑朝她招了招手,“来。”
  她猛地回过神,低应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今天有什么收获?”他单手抚在桥栏上,目光重新落到桥下。
  杜纷纷立即把周大婶家大黄的死状与唐菁菁说的那些花重复了一遍。
  叶晨一字一句地听完,缓缓道:“你还少说了一件事。”
  ……不会是解药的事吧?
  杜纷纷看着他放在桥栏上的纤长手指装傻。
  叶晨嘴角一弯,道:“唐菁菁不是说过,蜜荆花加狗尾巴草会激化成剧毒这件事只有楚越一个人知道吗?”
  “呃,好像是说过。”她心不在焉地回答,聚精会神地研究着那双手。
  叶晨大人的手真漂亮啊。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关系?握剑的手指越握越像剑那样细长径直,握刀的手指越握越想刀那样身宽体胖?
  杜纷纷深深地后悔起当初贪图刀既能砍人又能砍柴的便利,而选择了它。
  叶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杜纷纷的目光立刻从他的手指扫向他的嘴巴,以显示她听得相当认真。
  “楚越未死,记录堂就不会将‘问君几多愁’的毒方公布于众,那么唐菁菁是怎么知道毒方里有狗尾巴草的?”
  杜纷纷吃了一惊道:“难道你怀疑……”
  叶晨摇头道:“我没怀疑。”
  虽然这么说,但叶晨大人的话从来不能只听表面这层意思的。于是,杜纷纷吃了更大的一惊,“难道你已经确定了?”
  叶晨轻唤道:“纷纷。”
  “嗯?”
  “你似乎越来越了解我了。”叶晨笑得温和。
  了解你?!
  杜纷纷双眼充满惊恐。
  叶晨大人的脾气那就是六月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说霹雳就霹雳,深奥晦涩得完全脱离凡人智慧所及。
  她何等何能,居然敢了解他?这不是寻求自我毁灭嘛。
  杜纷纷赶紧谦虚道:“叶晨大人您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您是那挂在天空,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的皎洁明月。我是那长在路边,随处可见,要多少有多少的平凡杂草。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那天人永隔的距离,我哪里敢了解您啊。”
  叶晨脸上的阳光又被阴云挡住了,淡淡问道:“哦?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摘下天上的月亮吗?”
  杜纷纷诚实道:“摘月这么高贵的事是嫦娥做的。我通常只想到吃月饼。”
  他望着她良久,才缓缓道,“纷纷啊。”
  ……
  又来了。
  杜纷纷颤颤巍巍地回答,“是。”
  “你刚才不是想问唐姑娘拿解药吗?”
  翻旧账,通常表示叶晨大人此刻的心情相当不爽。杜纷纷的不安感飙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其实,是我朋友要,我只是顺便帮忙问问而已。”
  “其实,你也可以自己用啊。”
  “哈?”难道叶晨大人良心发现?
  “反正,”叶晨阴沉地笑道,“我最近也想换唐门其他的毒药试试。”
  “……”杜纷纷肃容道,“其实,口味这东西是相当奇特的。一般习惯了,就改不过来。我觉得泻药的味道……相当不错,您下次还是用同一款吧。”吃泻药总比吃‘问君几多愁’‘金风玉露一相逢’‘花开花落几春风’之类的好吧。
  叶晨慢悠悠道:“但是解药……”
  杜纷纷正色道:“我差点忘记了,我从小对解药过敏。”
  棺材一口又一口
  “是么?”叶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杜纷纷点头如捣蒜。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喟叹一声。
  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杜纷纷听他不再追究,也跟着舒出一口气。
  “据说,再过半个月,唐老太太就要出关了。”
  这倒是件大事。杜纷纷沉吟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买点烧鸡烧鹅之类的道贺一下?”
  不经意脱口的‘我们’两个字莫名取悦了叶晨。他那虚假敷衍如水中月的笑容终于浮出水面,挑露出点点真心来。“嗯,那钱是你出呢……还是我出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杜纷纷明显感觉他在说‘你出呢’三个字的时候拖了很长的音。
  叶晨笑眯眯地等着答案。
  烧鸡烧鹅,总算不贵。杜纷纷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说黄金白银,就当花钱消灾吧。她坚定道:“请让我出。”
  叶晨满意地笑笑,“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
  “您还觉得不好意思?”
  “嗯?”七月的雷雨又要来了。
  杜纷纷赶紧道:“我的意思是说,您怎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您完全应该好意思啊。要是没有您,哪里有我的今天。”指不定这会儿要多逍遥有多逍遥,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唉!
  他眉峰一挑,“哦?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我不还在您手底下讨口饭吃么?”真的是讨饭吃,和丐帮记名弟子没区别了。她缓缓低下头,摸着腰际那鼓鼓的血汗钱,难以自抑内心悲恸。
  “……”叶晨缓缓地开口,“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语气和神态有点悲壮呢?”
  哪里是有点,简直是悲壮的最高境界——鬓花、泪花、血花三花聚顶啊!
  杜纷纷唉声叹气道:“我是在羞惭啊。”当初怎么这么不长眼,以为脸白就是小白脸,年轻就是好青年,人家一勾手指,自己就屁颠屁颠地往上凑,连对方家世身份都不问一问呢。
  “羞惭?”叶晨放柔语气,目光极为柔和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杜纷纷囧道:“向来只有您对不起我的资格,哪里有我对不起您的机会?”
  “有道理。”叶晨放松心情,“那你羞惭什么?”
  “叶大侠看得起我才将查找唐门凶手的重任交托于我,可我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她握紧双拳,“我实在太没用了。”
  “其实……”
  “嗯?”难道叶晨大人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杜纷纷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她。
  “我不是因为看得起你才让你来查案的。”叶晨用眼角瞟向她的钱袋,“是因为你收了我的钱,所以必须帮我查案。”
  ……
  叶晨大人,委婉是一种美德啊。
  ……
  不过您向来缺德。
  叶晨慢条斯理道:“想要破案,关键在两个人身上。”
  杜纷纷眼睛一亮,“谁?”
  他斜了她一眼,“你很想破案吗?”
  “当然。”破案完事大家各自回家睡大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等七老八十之后,她儿孙满堂,偶尔将这段经历翻出来向那些子子孙孙叙述叙述,感慨一番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歌颂一番自己斗智斗勇英明果断,以便留点话题让他们景仰崇拜,总算是完满的人生。
  想到光明的未来,杜纷纷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大一点,“为了叶晨大人,就算赴汤蹈火,我也要侦破此案!”
  叶晨忍不住微微一笑。
  杜纷纷对叶晨察言观色可说炉火纯青,基本叶晨大人眉毛一扬,她就领悟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偏偏这抹笑,却看得她有些二丈金刚摸不到头脑。
  这样温柔不带着任何阴谋诡计、狡诈伎俩的笑容真的是挂在叶晨大人的脸上?
  杜纷纷最大的缺点就是,她的行动永远比思想快。
  所以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手指正在靠近叶晨俊脸的路上。
  就好像吃苹果最恐怖的事不是别人告诉你你咬了一口有虫子的苹果,而是你看到咬了一口的苹果上剩下半截虫子。摸脸最尴尬的时候不是手指已经贴在对方的脸上,而是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四道目光的鄙视下,仍不知悔改的勇往直前。
  叶晨目光从手指上收回来,转而笑吟吟地看着她。
  杜纷纷的理智在瞬间复苏。
  手以一厘之距停住。
  她眨了眨眼睛,“叶大侠……”
  “嗯?”
  “您有根头发乱了。”她一本正经看着那根子虚乌有的头发。
  他头微微一侧,脸与手指的距离顿时化为零,“你帮我拨开吧。”
  手指上传来滑润的触感,让杜纷纷猛地一惊,飞快地做了一个类似于拨的动作,然后迅速缩回手。
  “纷纷啊。”
  杜纷纷战战兢兢地应道,“嗯?”
  “经过这样的肌肤相亲,应该能够弥补那天人永隔的距离了吧?”
  肌……肤……相……亲?
  杜纷纷脑袋一阵晕眩,就好像那马车上次碾得不过瘾,又倒回来没完没了地重新碾。
  “叶大侠。外头风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谈吧。”她看着桥下哗哗流水,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举身赴清池。
  在院中石凳落座,杜纷纷沏了一壶新茶。经过这么一缓冲,她觉得神智又清明起来。
  “叶大侠。”为了防止叶晨再说出一些天马行空,让人心忽高忽下的话来,杜纷纷决定把话题牢牢地钉死在案件上,“你刚才说破案的关键在两个人身上,是哪两个人?”
  叶晨伸出食指,“一个是楚越。”
  嗯嗯嗯,有道理。身为替罪羔羊,他的确是关键人。杜纷纷频频点头。
  他又伸出中指,“一个是凶手。”
  ……
  杜纷纷虚心求教道:“那我该怎么找到他?”
  “查。”
  “……”青春就是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答案中挥霍掉的。“那你看,唐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她用口型做了‘凶手’两个字。
  叶晨轻啜一口茶,道:“在真相未明朗之前,谁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唐菁菁所说只是一面之词。”
  杜纷纷拍案道:“那我立刻去找唐门其他人问问看。”
  “你准备去找谁?”他目光一凝。
  “唐……葫芦?”唐不平人在外地,唐不易和她有过节,想来想去,只有这位一面之缘的唐葫芦了。
  叶晨手指把玩着茶杯,“你很想去找他?”
  “其实,也不是很想。”虽然不明白刚才那句话究竟碰触到他那片逆鳞,但杜纷纷还是很识相地转移口气,“就是随便想想。”
  叶晨身体微微倾向她,然后一字一顿道:“对他,最好想都不要想。”
  “……”这不是摆明包庇唐葫芦么?难道他笃定唐葫芦一定不是凶手?还是……
  她脑海猛地闪过一个让人震惊的想法,脱口而出道:“难道你喜欢上他了?”
  叶晨手一抖,一滴茶水从杯子内飞溅而出,落在桌上。
  杜纷纷屏息看着面沉如水的他,心中兀自为这个发现而波澜不定。不知道叶晨大人会不会因此而杀她灭口。
  “其实……”
  来了来了。
  “叶大侠,你听我说。”她很快截断他的话,冷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虽然这件事的本身很、很有挑战。对方又是天下第一用毒世家——唐门。不过我相信以叶大侠我行我素的作风,万夫莫敌的武功,舍我其谁的胸襟,一定能破除重重难关,抱得……美男归的。”
  “纷纷啊。”叶晨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再去买口棺材回来。”
  “又要玩捉贼?”
  “不,这次是买来睡的。”叶晨阴笑道,“加上上次买的,正好你一口,唐葫芦一口。”
  有备无患的后招
  在杜纷纷看似义正词严,其实死乞白赖地忏悔下,叶晨终于松了松口,决定棺材买来后留中待用,以观后效。
  放在院中两口棺材仿佛死亡的阴影。
  它让杜纷纷深切体悟到,安全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