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4-11-16 11:36      字数:4806
  “我要一束马蹄莲。”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玻璃那边传过来,声音不大不小,一丝不漏地钻进我的耳朵里,钻进大脑,钻进心里。
  哗啦,手里的太阳花顿时散落一地,身体僵在原地无法移动。
  那个声音……我怎能忘记?即使是沙哑的,即使六年不闻。
  “好。”我俯身拾起那些散落的太阳花,泪水径自地流出。
  “今天是我心爱的女孩的生日。可是我没有钱……”沙哑的声音再次穿过玻璃。
  “今天的花是免费的。”我的声音在泪水中颤抖。
  六年,他还记得我的生日,可是,我已经六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我只拿了七支马蹄莲,用白色珠光纸精心地包装着,最后装饰上绿色丝带。像过去他带回来的花束那样,没放任何配草或叶材。一束精巧优雅的马蹄莲握在手中,我一步一步走出玻璃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黑色衬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手里提着一个小号的黑色手提包。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子,好像六年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头发不是他习惯的发型,短到贴着头皮的平头,和最后在电视里看到的陆亚的发型是一样的。身形有些消瘦,但脸是胖的,胖得很不协调,而且带着那种病态的白。
  六年,晨思暮想,如此相对之时,只有泪水在静静地流过脸颊,静静地落下。
  “回来做什么?”我看着他,问。
  “看看我的女孩过得好不好?”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她过得很好,她有思念着的人,有值得的等待……只是你的女孩已经老了。”
  “在我面前,她永远是年轻的。”
  “还走吗?”
  “不走了。”
  “会陪着你的女孩吗?”
  “会,用我的余生。”
  “先生,你的花。”
  “谢谢。”放下手提包,他接过花。
  “可你从来没有对你的女孩说你爱她。”
  “是。我很后悔。我爱她,无论是当初那个无知无畏的小丫头,还是现在这个落落大方的花店老板。”
  我的泪水扑扑簌簌地落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足足等了十二年,听到时,却发现心酸多过于感动。
  “锦儿生日快乐。”他把花递过来。
  “秦哥……”我接过花,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六年,无尽的思念和寂寂的等待,一切都是值得的。秦哥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从来都不会。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任由眼泪肆意地流着,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他的气息,还有那份迷失了许久的安然。我用尽全力抱住他,恨不能把他溶进自己的身体里,不想再失去他,六年,我已经怕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锦儿,你还要我吗?”他在我耳边轻喃,双臂仍紧紧地搂着我,丝毫没有放松。
  “你骗人!你明明还有你的女孩,有你的儿子,有依蓝小镇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我离开他的怀,擦了眼泪,转过身去叫小诺。
  儿子像看电影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刚刚的一幕,他还有些理解不了。
  “小诺,你不是一直在找爸爸吗?爸爸回来了……”我冲他招了招手。
  他迟疑地走过来。
  “……爸,爸爸。”稚嫩的声音里有许多犹疑的成分。
  秦哥眉头舒展,露出了一个别样的笑容。
  “可不可以告诉爸爸,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蹲下来。
  “爸爸,我叫秦方诺,妈妈平时叫我小诺……”言外之意是,你也可以叫我小诺。
  儿子对着爸爸介绍自己的姓名,场面有些怪异。
  “秦方诺……”秦哥重复着儿子的名字,眼里忽然又多出一点湿润来,“名字真好听。小诺,愿意和爸爸拥抱一下吗?”他伸开双臂等着儿子。
  “愿意。”小诺走过去,我看到他的小脸上泛起了笑意。
  父子俩紧紧相拥,秦哥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目光却定在一处,复杂至极,难以名状。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泪水再次泛滥,这一刻,我梦想了太久,梦想了太多次,直至绝望,不敢再想。
  一个长长的拥抱过后,他放开小诺,站起来环顾着着我的花店。
  “秦哥,我们回家!”我拿起包拉着他们俩就往外走。
  “店里怎么办?”
  “不用管,我经常这么干!”
  “连门都不锁?东西不会丢?”
  “不会。不仅不丢,还有可能自动完成交易呢!就是利润低了点!”
  “哦?”
  我和秦哥一人拉着小诺的一只手,朝不远处的车子走去。
  “是真的!有一次小诺生病发烧,宋阿姨打电话来,我一着急直接就跑掉了。店员都不在,回来时,她们发现桌上有一张卡片和100块钱。卡片上写着:‘我拿了六支红玫瑰,两支姬百合,一支多头麝香百合,一点蕾丝花,一点尤加利,彩带一条,包装纸若干……希望我没有少付钱。谢谢!’”
  听了我的话,秦哥笑了一下,却笑得很苦涩,转过头对我说:“对不起,锦儿。我知道你一个人过得很辛苦。”
  我只是给他讲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怎么扯到辛苦上来了。
  “秦哥,我过的很好,真的!”我认真地说,不想他有任何自责的想法。
  他看了看我,微笑着,没再说什么。
  “小诺,坐后排好吗?”车旁,我跟儿子商量着,希望儿子能成全。
  “爸爸抱着我坐前面。”儿子说。
  “我抱着小诺坐前面。”秦哥说。
  俩人不约而同地说出口。
  “这么默契!”我酸溜溜地给个评价。
  然后,三个人“挤”坐在一辆七座的商务车里。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不换辆车,锦儿?”
  “秦哥,你是嫌我的这辆车保养的不好吗?”
  “不是。”他笑着摇头。
  “那为什么要换?”
  “小丫头,还那么伶牙俐齿。”
  我没搭话,脸上一直挂着大大的笑容,停不下来,笑到流眼泪。今天的路况真好,地阔天高,前所未有的通畅,尤其是那红灯,看着真喜庆。
  “秦哥,掐我一下。”
  “不用掐,是真的!”
  “秦哥……”
  “嗯?”
  “……没事。”
  小诺,臭孩子,你为什么不坐后排!!
  一路上,一句正儿八经的话都没说出来,想问的,想说的。我的智商好像出了些问题。
  依蓝小镇34号,秦哥站在门口扫视着眼前的一景一物,表情淡淡的,可我知道他心里定是感慨的。六年时间,白色的房子已经褪去了往日的光鲜;石板小路有了明显的磨损,甚至出现裂痕;矮树已经变成大树,只有窗前的那套桌椅没有变化,但是很明显,它已经不是从前那套了。
  一进门,宋阿姨便迎了过来。
  “秦哥,这是宋阿姨,小诺就是她一手带大的。陪着我和小诺一起生活也快六年了。”我搂着秦哥的胳膊作着介绍,样子再亲昵不过。
  “宋阿姨,这就是小诺的爸爸,秦时。”
  “秦先生,你可回来了!锦儿真没白等……”一句话说完,再看宋阿姨的眼圈已经红了。
  “宋阿姨,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锦儿和小诺。”秦哥用带着沙哑的嗓音由衷地感激。
  “秦先生回来就好!这是喜事,喜事,难怪一早就听见喜鹊叫。哎呦,秦先生,你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宋阿姨别过脸去擦眼泪。
  秦哥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多少年过去了,这个男人还是这样。不过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
  “宋阿姨,就叫他秦时吧!”那么大年纪了,还先生先生的,宋阿姨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从来都不是佣人。
  “奶奶,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小诺跑过来抱住宋阿姨的腿叫道。
  “是吗?你妈妈可从来都没过过生日。今天好事都凑一起了。小诺,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是不是?”
  “是!”
  “爸爸爱吃什么菜来着?你还记得吗?”
  “酱烧排骨。”
  “那我们先去买菜,回来做给爸爸吃好不好?”
  “好!好!”
  宋阿姨很识相地把小诺带走了。
  屋子里顿时就剩下我和秦哥两个人。
  “秦哥你站着干嘛?坐呀!”
  “我看看……”
  “你看吧!我去放洗澡水,你泡个澡吧!”
  “好!”
  尽管我处心积虑地想要保留好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可是,事实上我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家里多出来两个人,不可避免地改变着这个家。比如,秦哥的那只烟灰缸,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这是我买的第四只烟灰缸。小诺打碎第一个烟灰缸时,我捧着那些陶瓷碎片,着实哭了好一阵子,那时他才1岁。后来我把那些易碎易损的东西统统收起来,直到前两年才又拿出来,恢复原貌。六年过去了,有些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这个家,秦哥会不会陌生,不适应?
  “秦哥,水放好了。”我走过去,贴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想再放手,一点儿都不想。
  “好,不过你得先放开我!”他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再抱一分钟。”
  “……”
  “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四天没睡觉了,可能是因为这个。”
  “啊?!四天没睡?为什么不睡觉?”
  “要出来了,有些兴奋。”
  “秦哥,吻我!”
  他低下头,却只有蜻蜓点水的一吻,很敷衍。
  好吧,四天没睡觉的人,我就不为难他了。放开他,看着他进了浴室,我去给他准备衣服,他的衣服很多,都是新的,很新,但有可能过时了。
  “锦儿,这些年,你就是这样过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卧室的门口,怔怔地看我给床换床罩。睡袍的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露出一片精白的胸膛,这是他一贯的风格。身上湿气氤氲,一股淡淡的清香渐渐飘过来。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味道。
  “秦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泡会儿?”
  “如果我不回来,你就打算陪着这些东西过一辈子?”他目光黯然地看着我手里的床罩。
  新换的床罩还是六年前的那个,浅蓝色的,水纹状暗花。我怕买不到,就收起来不敢再用,平时就用一个颜色相近的床单代替。
  “这样不好吗,秦哥?我喜欢,这就足够了。”
  话音还没落,人影一闪,他就扑过来了,我措手不及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便跟他在床上滚成一团。
  床罩……这下好,不用铺了,直接当被子盖了。
  动情的激吻,充足的前戏,只待进入正题,他却突然停下来。
  “锦儿给我一点时间。”
  “嗯。”我意乱情迷地答应了一声。
  嗯?不对。什么意思?
  “秦哥……”我用充满欲望的声音向他求证。
  “锦儿,今天不行。给我点时间……”他边说,边轻轻地吸吮着我的耳垂,不甘,又不舍的。
  明白了,四天没睡觉的男人。六年都等了,何况是一天!
  正在热血沸腾时,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说实话,那个滋味不太好受。不过没关系,秦哥已经回来了,这是最主要的。
  “嗯,好吧!”我欣然答应。
  在他怀里躺了一会,他便不停地催我起来穿衣服。
  “再过一分钟。”我耍赖,紧紧地抱住他,不知道过了几个一分钟了。
  我喜欢就这样亲近他,哪怕只是躺着,什么都不做都是美好的。
  “一会儿宋阿姨和小诺回来了!”
  “哦!也是啊,被他们发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糗啊!其实我们是清白的,对吧?”
  “……”他无声地笑了,想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午饭过后,我让秦哥去休息,他却执意要陪小诺玩。依蓝小镇34号里终于传出了父子和乐的欢快笑声,那种欢乐是我从来不敢期望的。
  晚上,我早早地上床,亲亲密密地窝在他怀里,跟他聊天。
  “秦哥,我不是在做梦吧?”这句话到底问了多少遍,没人记得了。
  “不是做梦。锦儿,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看着我的眼睛,不厌其烦地证实我不是在做梦,同时也是在向他自己证实这不是梦。
  “秦哥,我想你,你知道吗?”
  “知道。我也想你,每天都想,所以我还能见到你。如果哪一天没想,那就是我没有意识了。”他说得很轻很柔,又十分慨然。
  我的眼睛一热,泪水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这一下午,要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要么就像精神失常了一样,哭笑不能自已。没办法,控制不了。
  “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可是,当我看到你的花店时,我就知道,这些年你过的一点也不好。你把自己完完全全锁在了过去。傻不傻?”
  “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