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4-11-16 11:36      字数:4773
  低下了头。
  显然,她不是娱乐场所里的女人。
  他说的是什么?是什么话会让她那么羞涩?
  没容我多想,却见他从桌上拿起一瓶酒,看那颜色应该是洋酒,仰头猛喝了一口,随即侧身用腿压住那女人的腿,抱着她,身体一倾,以一个极度刺眼的姿势,把一口酒都灌给了她。开始,女人还挣扎捶打两下,很快就没反应了。这一记长吻,的确值得静静享受。
  笑声,叫喊声,像飓风扫过,我这截朽烂到芯的木桩,再也站不住了。捂住嘴,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剧痛袭来,我不由得俯下身子,厚厚的地毯上,一滴一滴的泪水,似乎能烫断脚下的千丝万缕。
  他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吗?
  秦哥。
  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痛得我提不起一点力气,痛得我想哭出声音。
  那是楞角锋利的木板条,是飞起来的剪刀,是细长的毛衣针,是烧红的铁扦……
  “秦哥……”我忍不住呜咽出声音。整个人佛被烈火焚身一样,痛不欲生。我转身想跑,却一下子撞到一个人。挂着一脸的泪水,摒住凌乱的呼吸,我没有抬头,对着一双棕色的皮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一口气跑到外面,跑到车辆穿梭的马路上。
  刺耳的喇叭声顿时响起,车灯像一道道利刃,戳得我百孔千疮,几近零碎。
  一只手把我拉了回来。是刚刚撞到的那个人,我认得他的鞋子。
  “小姐,这太危险了,你冷静点!”
  我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住哪儿?我送你。”
  我没搭话,继续走。
  “锦儿……”
  我站住,转过身愣愣地盯着他。
  “我叫陆亚,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指了指刚才的会所,意指秦哥。
  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很俊朗的外表,有理由把他划到帅哥的范畴里。他比秦哥略胖一些,年纪好像要小一点,个头倒差不多。说起话来动感十足,不像秦哥那般沉稳。
  “谢谢。我自己能走。”
  “哎,锦儿……”他拉住我,“秦哥他……”
  我冷冷地盯着他。秦哥他怎么样?想替他辩白?这个时候?你自己能信服吗?我看到的,你也看到了。话说回来,可能我没看到的,你也都看到了,既然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果然,他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塞给司机一张百元钞,叮嘱他务必把我安全送达,不放心,还用手机记下了车牌号。
  进屋之后,我直奔浴室。把浴缸放满凉水,又从冰箱拿出一抽屉的冰块,统统倒进去。甩去衣服,整个人滑进浴缸。
  冰水刀子一样一寸一寸地割着我的皮肤,我以为这样就感觉不到心痛,可心还是那么痛。我闭上眼睛,以为泪水就不会流出来,可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她是谁?
  秦哥,你爱她,对吗?
  不然的话你们怎么会在众人面前……
  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秦哥,有没有?
  从遇见你的那一天算起,五年了,我对你的爱,你感觉得到吗?
  可是,这五年,你却像迷雾一样在我面前飘渺缭绕。我想走进你的心里看个清楚,可我始终没能走进去。你明明就在那儿,我想伸手抓住,却又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秦哥,我真的害怕,害怕有阵清风吹来,你会就此消失。
  你若消失,便是我孤独的重新开始。
  我蒙上眼睛,装作我的爱是大度的,不去计较你的情感到底是坚定的,还是漂浮的,还是游移的。可爱情到底是自私的。当现实j□j裸地来到面前时,我无论如何也大度不起来。像所有人那样,我会嫉妒,会心痛,会……
  我不知道她是谁,也猜不到你是谁,在你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个那样的她和这样的我,我一点儿都不敢去想,因为会很痛。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还清楚我是谁。是一个居无定所,食不裹腹的小流浪丫头。是一个踩着秦哥的肩膀,有幸看过四年大学时光的学生。也是一个形同露珠,见不得阳光的女人……
  那烈火似乎终于要熄灭了,心也不再那么痛了。
  我很开心,真的开心,因为我看见了妈妈。她还是那么娴静,还是那么好看。春天的盛午,她拉着我的手,在田野里奔跑,嬉戏,边歌边舞。遍地是黄色的蒲公英花,好像天上的繁星洒落人间,同我们一起分享这和煦而幸福的春光。我采了满满的一把花,妈妈用青草点缀把它们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她说我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她爱我。她微笑着,温暖地看着我,张开双臂等待着我……
  “锦儿!锦儿!”奔跑的脚步声……
  “锦儿!”重重的推门声……
  “锦儿!!”声嘶力竭的呼唤声……
  “锦儿……你不要命了!”浴室的门开了。
  我知道他抱起了我,因为我听到了水声。
  可是我感觉不到他的触碰,感觉不到他的温度,甚至他那醉人的气息,我都觉察不到。
  秦哥,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越来越远……
  我只能拼命地跑,有个女人挥舞着一把剪刀,追着我不放,我好累,可是我不敢停下来。她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跑得筋疲力尽,实在没有力气了。她得意地冲我笑,说:“死丫头,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怕疼吗?我就是要让你疼!”
  妈妈救我!妈妈救我!妈妈……你在哪儿!
  我拼命呼喊,可是喊不出一点声音,妈妈她听不见。我的嗓子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痛,像着了火一样。
  那女人,就要抓到我了。
  “秦哥,秦哥救我……”终于喊出了声,却是嘶哑的。
  “锦儿,锦儿,我在这儿。别怕!”
  我得救了吗?是谁救了我?
  我想睁开眼睛,努力半天也睁不开。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好痛!嘴干得要命。鼻子里是不是有火在烧,要不呼吸怎么会像蒸汽一样热?
  “锦儿……”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沉重的眼皮似乎随时会合上。
  一切又回到现实。
  他焦虑地坐在我身边,人很憔悴,胡子好像几天都没刮过,从来都平整的衣服也褶皱着,那样子真让人心疼。看到我睁开眼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然后拿起毛巾替我擦了汗,又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锦儿,喝点水吧!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他扶着我的头,喂了几口水。
  我这才发现,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碰到鼻息会灼烧一样的疼。
  “锦儿,我煮了粥,你吃点儿吗?”
  我见识到的他的厨艺的最高境界就是煮面。平时,做饭都由我一人包揽。没看出来他还会煮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胃口。
  “你还有点发烧,别乱动了。”看我有起来的意思,他及时阻止。接着,又道:“别害怕,医生来过了,说不要紧,但是冻伤可能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好。”
  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在这里陪我,按时喂药,换药。我的手脚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最严重的在右手臂,起了好几个水泡,已经被剪破,创面上了药,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整日躺在床上,萎靡不振。跟他也没有什么话说。屋子里静得可怕。
  第三天,下起了雨。
  他出去了,没告诉我去哪儿,我也没问。
  躺在床上看了一上午天花板,实在无聊。我起身下床,却发现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劲。扶着墙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只是这屋子太静了,静得让人不安。
  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雨,电视里播的节目,我也没心思看。不过,听到他们说起了仓央嘉措的情诗: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拿起笔,无力的手笨拙地在纸上写下这两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之所以累,是因为贪念太重。欲望常常会迷盖心智,人便常常无法自省。哪日,一旦醒悟,你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累不是吗?放下,就不累了。
  我站起来收拾东西。花店的钥匙及一干手续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我只拿了一个手袋,里面有一点钱。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秦哥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有些东西我实在没有办法还回去。
  环顾一周,咬了咬牙,转身,正欲离开,他撑着伞回来了。进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些青菜。看了看我,他似乎立即明白了。
  “锦儿,你要走?”
  我默认。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转脸看窗外的雨。
  半天,他默默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地洗了手,脱下外衣,挂好。
  最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我。
  “锦儿,对不起。你拿着吧,这样我会好受些。密码是你的生日。”
  密码都改好了,我不禁苦笑。
  我接过卡,往外走,松开手,推门。
  秦哥,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张卡……
  这是春天吗?怎么一点春雨的样子都没有!春雨应该是轻柔的,缠绵的,温润的,清新的,沁人的,涤荡的,细细密密,如丝如织的。可今天的雨,这么急促,这么寒凉,一泻如注,眨眼间,人就变得水淋淋的,一直湿到心底。
  我吃力地走到大门口,吃力地拉开那扇门。
  “方锦,你给我回来!”从来没听过他这样歇斯底里。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脸上,我睁不开眼。这雨居然是温热的,可我为什么那么冷呢?
  我应该摔门而去,对吗?只是我的腿好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怎么也跨不出去。拉着门,就那样站着,淋着,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似乎震聋了我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整个世界变得空旷起来,好像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我感到惶恐,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放不下。
  猛地转身,发现他就在我身后,任雨水摩挲着他那张英俊的脸。
  他抱起我回屋。替我擦干头发,清洗伤口,换药包扎,又换上干净的睡衣,最后,把我塞进了被子里。随后他也上床,搂着我躺下。然后,我俩都发烧了。
  混混沌沌的地睡到第二天。他好了。我开始咳嗽。
  眼见清明就到了,本想着给妈妈扫墓,这又不知道拖延到什么时候。已经五年没给她扫过墓了。一年一年的风吹雨淋,也不知道那个坟头还能剩多少。想想眼睛就发涩。
  整整咳了一周才见好,身体也有些力气了。秦哥也大多呆在家里,白天出去的话,晚上也基本都回来。只是,我们没什么话,比较冷清。以前,只要他在,我就会围着他,像只小鸟,叽叽喳喳地给他讲我的新鲜见闻,讲我认为好笑的事。常常讲到一半,我就笑得东倒西歪,讲不下去了。又或者没头没脑地问一些奇怪问题,逼着他回答。回答不上来,我就咬他,然后他就能回答上来。谁知,一夜之间,我的乐事,见闻和问题都没了。
  又过两天,见我恢复得差不多,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清晨早早地起来,天气不错。我俩打扮的跟杀手似的,黑衣黑帽,还带着大墨镜。这是他的要求。他把车开到花店,让我包装一束马蹄莲,带上花我们就上路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我们来到一个陵园,是在另一个城市。里面的墓修得很气派,我只能这样形容。想到妈妈那荒凉粗陋的坟头,真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的,人活着有贫富高低之异,连死后也免不了千差万别。他拉着我在一座墓前停下。把花放在碑前,他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花,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独自走下台阶到旁边吸烟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和我的祭奠方式大相径庭,我会哭,会说很多很多心里话。他没有。墓碑上有照片,是个端庄漂亮的年轻女人。会是谁呢?我扫了一眼她的生卒年月,吓我一跳,她去世的那天正是我的生日。
  难道?
  我肃穆地在目前鞠了三个躬。
  他坐在台阶上吸烟,优雅而忧郁地吐着长长的烟雾。我走过去,他把烟掐灭,拉着我坐到台阶上。
  “我从来没见过她,除了那张照片。”他兀自地讲起来。“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抢救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走了。”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和你不同的是,我的父亲对我很好。他现在定居美国,已经组建了新家庭。每年他都会找时间回来看看她。只是和我……现在不怎么联系。”说着他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内疚。
  是这样。难怪他不过生日!
  “我们是同一天生日。”我说。
  “是的。当时,你告诉我那天是你的生日,我比较诧异。”
  我勉强笑了下。
  他抚了抚我的脸。
  坐了一会儿,他说:“走吧。明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