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8 00:52      字数:4887
  凤尾胡同那边热闹非凡,荣国府这里也不逊色分毫。贾珍亲自帮着张罗席位,四王八公几大世家来人不少,贾珍按着这些人的癖好、性情分配座位,倒也宾至如归。左右是荣国府这边出银子,贾珍索性点了享誉京城的锦官来唱堂会。
  贾赦听了乐呵呵,贾政却暗道太过奢靡了些,又打定主意,来日宝玉成婚的时候,定要从简,不能这样挥霍。
  内宅之中,贾母叫尤氏领着一众夫人吃酒,她自己则亲自款待南安太妃等。几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贾母下手的一桌,时而低语,时而憨笑。
  府上有一多半的人都在此处当差,这样一来,大观园内便立时冷清许多。
  岫烟带着美莲、美樱进了园子,守门的婆子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吃酒,根本没留心有人进去。借着灯烛的火光儿,三人过了沁芳桥,远远就见怡红院的大门紧闭,一盏昏昏暗暗的灯笼在风中肆意摇曳,忽明忽暗。
  美莲轻轻一推,门并未上锁。主仆三人悄悄进了院子,果然无一人上来应答。
  “这贾家也太大意了些,若是忽然来了个贼,又或者出了什么心思不轨的,这园子里姑娘、丫鬟连个叫救命的机会也没有。”美樱一语就点出园子管理松散的弊端。
  岫烟暗暗点头,按照曹公的意思,后来树倒猢狲散,可不就像美樱说的那样,结果糟蹋的都是那些清清白白的好女子。正因为知道这样的病症所在,故岫烟在管理凤尾胡同的宅子时,对那些巡夜的人要求极严。别说像贾府这样半夜吃酒赌牌的,就是少巡视了一圈的婆子,岫烟也会严惩不贷。
  美莲哼笑:“我看贾家的墙应该砌的再高些,这样才好安心。”
  岫烟冲她二人一摆手,示意不要出声,等踱步上了高台。隔着窗户就听见里面有丫鬟私语的响动。
  距离有些远,所以声音只是断断续续,当并不妨碍岫烟听出一个人的名字:春燕。
  她淡淡一笑,掀了帘子就往里进:“哪一个在家?”
  屋内人听到动静,慌忙迎出来,打头的是麝月,垫在最末的正是遍寻不着的春燕。
  岫烟笑道:“我才往潇湘馆去瞧瞧,路过你们院子。便想讨口水喝。”
  麝月忙道:“邢姑娘快坐在,我这就春燕去给你炖口好茶。”说完,赶紧向春燕使了个眼色。
  春燕慌慌张张要往出走,美莲和美樱却齐齐拦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邢姑娘,你这是……”麝月僵硬着笑脸。
  岫烟微笑着坐在麝月刚刚起身的位置上,反客为主一指旁边的矮椅:“我有话问你。”
  “邢姑娘弄的这样严肃,倒叫我和春燕诚惶诚恐的。”麝月强自镇定,拽了春燕站在她身后。春燕这小妮子,不知害怕什么,两条腿哆哆嗦嗦就是站不直。
  岫烟笑道:“我才在前面看见晴雯袭人。知道怡红院里只你一个守着,也想着过来看看你。可巧经过潇湘馆。便推了你们院门。不过,说句劝解的话,你们俩也太大意了些,院子里一个婆子没有,独你们俩小姑娘,怎么连门也不知道上锁。”
  麝月跟着赔笑:“原是有婆子的,可我想着。她们也老天拔地服侍了一整日,现还拘着,多少不近人情。正好。前面又有酒肉,又有戏台子,我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岫烟一指春燕:“你怎么也不去玩?”
  春燕结结巴巴道:“回,回邢姑娘,我陪,陪着麝月姐姐就很好。”
  岫烟黛眉一挑:“哦?可我刚刚怎么在林姑娘那儿瞧见你的身影了?”
  麝月忙解释:“刚刚是我打发她给宝玉送东西,可能那会儿就被邢姑娘瞧见了。”
  “是嘛!”岫烟的声音不愠不火,等春燕渐渐以为邢姑娘根本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却听对方忽然道:“可藕官怎么向我们告状,说是你动手弄坏了林姑娘的福瓶?你可知道老太太发了多大的火?现在外面宾客太多,她不好发落,但已经悄悄叫了林之孝家的,明儿就叫牙行的人来选你走。春燕……你应该听说过,和荣国府合作的牙行,通常不会把犯了错的丫鬟婆子往好地方卖。难道你想去那种腌臜之地?”
  春燕忙拨浪鼓似的摇头:“邢姑娘,我,我……”
  麝月忙道:“邢姑娘把我们春燕吓坏了,况且,邢姑娘不该听信一面之词,藕官是什么来历,没人比你清楚,那是梨香院的小戏子,从品行上来瞧,哪里比得上家生子来的稳重踏实?春燕不过和她玩了几回,才熟实些。要说拿什么东西,我敢跟邢姑娘担保,春燕不是那样胡来的孩子。”
  小丫头忙点头:“是藕官胡乱说的,邢姑娘可要为我做主。”
  岫烟渐渐收敛起笑意,冲美莲、美樱道:“你们带了春燕去外面玩,我有几句话语麝月说。”美莲、美樱两个揪着不情愿的春燕出了内室。
  “邢姑娘怎么这样看我?”麝月讪讪的躲避着岫烟火辣的眼神。
  “现在还不肯说嘛?”
  麝月迟疑半晌,“邢姑娘怎么知道就是我做的?”竟然对事情直言不讳。岫烟冷笑:“春燕一个家生子,忽然和藕官走的亲近起来,难道这不叫人生疑?况且还是最近月余才好起来,春燕时常就往潇湘馆去。要说没个点问题,便是你也不会相信。”
  麝月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不说我也明白,”岫烟冷笑:“是不是二太太又许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没有原则的下这种黑手。”
  麝月早和邢岫烟交过手,知道对方的本事根本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她一咬牙,索性都说了实话:“邢姑娘也不用恼,也不用恨。便是你换了我这个位置,也会仔细掂量掂量。袭人素来压我一头,她成了姨娘,老太太就开始抬举晴雯,二人斗法正酣。二太太忽然找了我去,说只要我做成此事,便叫我和晴雯平起平坐,将来二奶奶进府,也升我做姨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到此,麝月隐隐夹杂着抱怨:“当年邢姑娘答应帮我,可后来呢……还不是杳无音信?我自己为自己找出路,难道也是错的?”
  岫烟被气笑了:“你往上爬我不拦着,可不该踩着林妹妹的肩膀往上爬!这就叫我不耻。”
  276、不显山露水的麝月
  麝月明明听出了邢岫烟暴怒前的征兆,可这丫头,不知道是太过镇定,还是真的无所谓,竟默默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淡淡道:“邢姑娘也怨不得我,这园子里哪一个女孩子不是这样上位的呢?邢姑娘就敢说自己手上半点污垢没沾染过?大家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况且,我要真心叫林姑娘倒霉,当时就不会只动了那么小小的手脚。”
  “你究竟做了什么?”岫烟阴寒着脸色问她。
  麝月闲适的一笑:“我娘在库房当差,老太太提拔人手的时候,就叫她去管着林姑娘的嫁妆。那福瓶早用盐水和醋水泡过,然后放在烈日下暴晒,反复几次,恁凭它是什么好东西也撑不住。”
  岫烟冷笑:“所以刚才春燕只悄悄动了点手脚,那福瓶自然形势堪危,能在乾姑爷面前出丑,二太太也便心满意足了? ”
  “邢姑娘是聪明人,连欧阳家那样厉害的世家都叫你拿捏的服服贴贴,我还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麝月倒看的开:“我知道,这件事只要做了,邢姑娘绝不会对林姑娘的事情袖手旁观,而你只要有心要查下去……漫说只是在我们这大观园里,就是整个荣国府,连带着隔壁的宁国府,就没你查不出来的事情。我又何必费事去隐瞒?刚才不过是春燕在,究竟不是一条心,我可不敢当着春燕的面儿和邢姑娘说这些。”
  岫烟忍不住大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识时务的丫头。按照你这一番话,我非但不能责怪你,还要因为你的手下留情而重重感谢你喽?”
  换了别人,大约听了邢岫烟的话便先要战粟不已,可麝月和别的丫头不同,连袭人都不敢说完全了解她,晴雯在与袭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也要下意识的给麝月几分面子。所以这样一个丫头,在听了岫烟调侃的话语之后。不焦躁,反而笑了起来:“姑娘的谢不敢当,只盼着姑娘在对付那一位的时候,对我们怡红院其他人手下留情些。”
  麝月口中的那一位当然不会是袭人。
  袭人的身份还轮不到邢姑娘费尽心思去对付,麝月很清楚,就凭王夫人几次三番谋害邢、林两位姑娘,眼前这位小姑奶奶就绝不会轻饶了王夫人。
  她二人正在此说话,外面怡红院的大门被人狠狠的撞开。却是晴雯气哼哼回了院子。她身后跟着陪着小心的碧痕和秋纹。
  三人借着灯光,忽然看见高台上站着三个人,晴雯气便不打一处来:“都死绝不成?看见我们进来也不知道倒口茶!”
  秋纹和碧痕知道这是晴雯借故撒气,忙陪笑:“好了好了,我们亲自去斟茶与你,晴雯你且回房休息着。”
  晴雯甩开秋纹的臂膊,冷笑道:“我可不敢用你们孝敬,免得花大奶奶回来,见你们两个跟我献媚,该赌气又拿我的不是!”
  碧痕已经认出高台上站着美莲和美樱。她慌忙拉晴雯的袖口,低声斥道:“快别说了。你瞧那上面站着的是谁?”
  晴雯一怔,果然顺势瞧去,脸色一变,撇下碧痕秋纹二人就跨步上了高台。晴雯强笑道:“两位妹妹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美莲刚才经晴雯那一喊,原没什么好脸色,美樱却想着息事宁人,便笑道:“我们姑娘经过潇湘馆。口中干渴,正好路过讨一碗水吃。”
  晴雯侧耳去听,知道是麝月在家。便松了口气,撩起竹帘要往里进:“邢姑娘来,自然是贵客,我去瞧瞧。”她才迈脚,门内的人已经率先走了出来。
  二人碰了个对面,岫烟笑道:“咦?你们几个怎么没在前面听戏?”
  晴雯撇着嘴:“咿咿呀呀不知唱的什么意思,珍大爷还不如请个杂耍的戏班子要来的更热闹些,邢姑娘知道,我们是粗人,不敢在太太姑娘们面前露怯。”
  晴雯性子直爽,最近一段时间又颇为如意,所以说话十分随意。
  岫烟已经从麝月这里听说了怡红院里许多“趣事”,便笑道:“等将来宝玉做了当家的老爷,你要什么他难道还不依你?别说一个杂耍班子,就是整个戏园子搬进贾府来,也是件容易的事儿。好了,夜已经起风,我也该和我们太太回去了。”
  晴雯担心园子里漆黑不好走,忙打发碧痕和秋纹各提着一盏红灯送邢岫烟出园。她们一出怡红院的大门,晴雯便将麝月叫进了屋,严严实实堵住房门:“邢姑娘究竟来做什么?”
  麝月心一动,口中自顾自笑道:“不就是歇歇脚,吃口茶?”
  晴雯冷哼:“你也甭打马虎眼在这儿骗我,我知道你最近很不老实,常和春燕在一处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今儿大伙儿都出去玩,偏你们俩在家,偏邢姑娘就赶的那么巧就来了。趁早告诉了我才好,免得我问春燕,把你的底细都抖出来。”
  麝月不紧不慢的踱回床沿,伸手叠着宝玉换洗下来的小衣:“也不用威胁,咱们几个在一起服侍宝玉多年,我是什么脾气,你再清楚不过,只要我不想说,便是二太太亲自来问,也不能知道半个字。”她略抬头扫了晴雯一眼:“不过你放心,这事儿和你半点关系没有,就是打听去也无用。”
  麝月的姿色,在怡红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论温柔可亲,她上面永远有个花袭人挡着;论娇蛮泼辣,又不敌晴雯的爽利。如此一来,麝月就显得暗淡许多。纵然也是一等大丫鬟,可宝玉对其并不上心。
  原以为就这样浑浑噩噩对付几年,等宝玉烦了她们,麝月就找个借口出去,就凭这个一等丫鬟的身份,麝月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可一切在袭人被封作姨娘之后渐渐发生了变化。
  那位花姨奶奶自恃身份贵重了,便不好再像以前一样处处黏在宝玉身边,又为博个好名声叫王氏高看她一眼,所以众人面前总远着宝玉,连近身服侍穿衣的活儿也都交给了麝月、碧痕来做。
  宝玉开始尚不习惯,但麝月比袭人更用心十倍,没过小半月,宝玉每每喊人,也不再叫袭人,而只是召唤麝月或晴雯。
  等袭人回过味儿来,想要重夺大权的时候,晴雯就搬出贾母这尊大佛来挡着。连王氏也觉得,一个姨娘该以侍奉少爷为主,而不是想着怎么和将来的少奶奶夺权。
  麝月心境有了巨大变化,说话做事的时候便硬气了许多,晴雯见她随意敷衍自己,虽然不满,却不敢硬碰硬。
  等晚间贾宝玉回来,听晴雯说邢岫烟来过,悔的捶足顿胸:“蠢材蠢材,邢姐姐来这样的大事,你们怎么不赶紧打发小丫头去前面告诉我?晴雯也是,亏的我平时最器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