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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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8 00:52 字数:4881
芳官右手握拳,紧紧攥着裙角,几乎要揉破的模样。
姑娘正说到了她的痛处,当年蔷二爷奉命去江南采买她们这十二个小戏子的时候,是芳官先瞧中的蔷二爷,进而芳心暗许,谁知道被后来居上的龄官抢了个先。等荣国府散了这些丫鬟的时候,芳官眼睁睁看着龄官带了厚密的包裹跟着蔷二爷房里的老婆子出了贾家。藕官、文官等都暗中羡慕龄官的好运气,芳官每每听了,心口上都要气炸了似的。
现在想想,蔷二爷有什么好?若自己真当了北静王的宠姬,今后就连宝玉也要对自己卑躬屈膝。
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做得划算。
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如何,就见芳官的双颊泛着潮红色:“姑娘说话算话?”
岫烟弯腰抬手搀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芳官:“我也跟了我有些时日,我是什么脾气你最该清楚。既然是我下的保证,断然没有反悔的道理。而且……你想在北静王府生存下去,除了我,你再也没有任何依靠。”
岫烟有意无意的打击着芳官的自信心,不知从什么地方寻出一面西洋小镜子,掐丝珐琅的镜盒上勾勒着一个西洋双翅的赤身女子,淡淡散发幽香。岫烟轻轻一按,那盒子顺势而起,光洁的镜面将芳官的容貌全部收敛其中。
屋内灯光有些昏暗,但并不妨碍芳官看清自己的样子。她怪叫了一声,瑟瑟发抖的重新挤在墙角,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头拨浪鼓似的摇晃,似乎根本不想承认,镜子中那个披头散发,形如鬼魅的女人就是自己。
岫烟轻笑一声:“看明白了?以你现在的能力,别说让北静王痴迷,那位多情王爷怕见了一面便要噩梦不断了。”
芳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两手扒住岫烟:“我今后再也不敢违背姑娘的话,姑娘叫我做什么就是什么。”
岫烟忽然笑意全无,浑身寒意四起,冷冰冰的从芳官手里抽回自己的裙袂:“我也可以毫不避讳的告诉你,芳官,我今日能叫享受荣华富贵,一步登上云端,也可叫你重重跌下来,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芳官傻呆呆的看着岫烟:“姑,姑娘……”
“我会让王府里的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
芳官忙磕头发誓:“奴婢但凡有一点对姑娘不尽心的地方,就叫奴婢肠穿肚烂,十生十世为奴未婢。”
……
芳官被悄无声息的抬出了后花园,安置在了正德原先院子里的一间偏房内。许是有了奔头,芳官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岫烟更是不舍钱财的命小厨房熬煮那些燕窝,党参,阿胶等,且无一例外,只叫郭大婶亲自动手,隔三差五还叫美莲给郭大婶送些赏钱。
郭大婶就是一开始还有所怀疑,可见美莲、美樱这两个姑娘面前最红的红人如此热络对她,郭大婶就是再心虚,现在也不免放下了惴惴不安,把一半的心思用在了煲汤上,另外一半心思还在筹算怎么探听到更多的内幕消息。她那个远房“亲戚”芬娘因为做了一道红烧蹄髈极得岫烟的青睐,所以升了一级,单管做小灶上的事务,一时间又惹来许多红眼。
这是后话且不论,单说初五这日,荣国府请宴,卢氏抱着福哥儿,岫烟领着美莲、美樱在一辆马车上,由邢忠亲自护送,贾琏和凤姐儿两个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宁荣街。
门子离着老远就看见贾琏的大青马,忙打着千迎上去,几个外院的仆人抱住马头:“二爷你可回来了,老太太和大老爷正念叨你呢,东府的珍大爷也在,要是知道二爷今儿回来,一定乐的合不拢嘴。”
贾琏笑着翻身下马,“没眼力的臭小子们,还不把舅太太和表姑娘迎进去!”
仆人们这才知道后面跟着的是邢家的车轿,谁敢耽搁?早殷勤的开道相迎。
这厢贾母知道凤姐儿进了大门,心中乐开了花,忙与邢夫人和王氏道:“都说凤丫头知道轻重,你们瞧瞧,这不是回来了?虽然咱们 分了两个灶头吃饭,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终究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情。”
王夫人尚可,但邢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了许多。
贾母知道这两个儿媳的小心思,便出言警告道:“大过节的,谁也别找那个不自在,大伙儿高高兴兴乐一场,这就是你们对我进的孝心。”
大太太、二太太还能说什么?她俩还敢什么?早偃旗息鼓,专等卢氏和王熙凤从外院进来了!
一时间贾家的几个姑娘簇拥着卢氏和凤姐儿进了贾母的上院,贾母一眼便看见卢氏怀里的襁褓,忙笑道:“这可是咱么家的表少爷?快抱来我瞧瞧。”
福哥儿最不耐烦被人包裹住,往日在家的时候,不是在卢氏的屋子里睡觉,就是在岫烟的房里玩耍,小胳膊小腿都松快的很,可现在呢,从凤尾胡同出来到此刻,也被束缚了许久,早有些不耐烦,现在一见是个陌生的老太太抱自己,福哥儿哪里还忍得住,指甲大的殷洪色小嘴一扁,这就摆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
岫烟赶紧上来拍拍,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贾母:“这皮小子怕是要尿了。”
贾母恋恋不舍的将孩子交给奶娘:“瞧着小胳膊小腿,实在是结实,我记得我们宝玉刚出生的时候,只巴掌那么大,身子骨不好,我这儿媳妇便吃斋念佛,这才得了佛祖的庇佑。哪像是福哥儿,看着就硬实,将来差不了。”
奶娘将福哥儿的小包裹解开,原来他里面穿的还是一层层锦缎做的小棉袄,红绫子的棉衣棉裤,福哥儿看着活脱脱一个大娃娃。
探春和惜春等兴奋的叽叽喳喳,指着福哥儿说悄悄话。福哥儿被抱在岫烟的怀里,黑玛瑙似的大眼睛滴溜溜打量那几个小丫头,小脸严肃的很。他越是如此,几个小姑娘就越是觉得有趣,惜春大着胆子过来摸福哥儿的小手。
婴儿的手就像软滑的面团,似乎找不出骨头来,软软的都是肉。惜春惊喜的与贾母道:“像老太太赏我们吃的水晶糕。”
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那是你们表弟,怎么好和吃的相比?也不怕舅母听了笑话。”
卢氏也跟着笑:“这也是姑娘们喜欢福哥儿!”
福哥儿确实可爱,没多时,他就成了众位小姐奶奶们的焦点,连王熙凤都要靠后。一向对邢家颇有微词的王氏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邢家的这个奶娃娃确实聪明且可爱,将来省心不得。
前面开了席,贾母亲手挽了卢氏坐在上座,王氏和邢夫人陪着李婶娘,李纨带着小姑子们坐在对面,却是王熙凤和岫烟的下手位。
虽然是年下,但孝宗有云,官宦之家,一年只能不准筵宴音乐,贾母最是胆小,从不敢违逆皇家的命令,于是今年只叫了几个说书的女相公。讲了几个残唐时期的旧本子,又说了两个市井中流传的新段子,其中一个女相公见众位夫人们都不深热络,心下一急,忽然灵机一动,手中的棍子重重敲在皮鼓上。
“咚”的一声。
贾母和卢氏正说话,刚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看女相公。
女相公忙笑道:“老太太、太太,姑娘们,新近咱们这京城里冒出了个新鲜故事儿,不知可有所耳闻?”
贾母虽是胆小,可好奇心素来旺盛,忙问是何事。
女相公清了清嗓子才道:“且说不久前东南水军提督忤逆叛国,却原来是恶人刻意构陷,这水军提督非但无过,反而是大大的功劳!”
212、充满诡谲的新段子
女相公的话一出,果然引得众位夫人、姑娘们静音聆听,贾母忙问:“这可是市井间的流言?究竟可信不可信?”
女相公心中一喜,她一听贾母问话的急切,就知道自己拿捏住了大家的心思,便笑道:“自然是十分的真,咱们京城的消息已经算是晚了,南边苏杭一带是尽人皆知的。大家伙儿都说,这水军提督孤身犯险,赤手捉住了扶桑水匪头目。”
贾母大笑,显然并不信女相公的话:“那一年我们老太爷在的时候,还带着我去赴过这位水军提督的五十寿宴,算起来,他今儿少说也有六十了,孤身犯险?怕是虚假夸大了吧。”
女相公的脸一红,忙改口:“老祖宗不喜欢这个,我再讲个别的就是,这一则可算得上是货真价实,没掺半点虚假。还是与这位水军提督有关,且说他遭了奸佞陷害,本是危在旦夕,不过朝中却有一位少年公子为他求情,陛下因赏识这位少年公子,才暗中重新审理此案,为水军提督平反伸冤。”
众家夫人不免好奇:“陛下身边得用的肱骨大臣都是潜邸里出来的旧人,并没听说有哪位少年得志的官人啊?”
女相公洋洋自得的一笑:“众家夫人怎么忘了?吏部尚书宋大人的三公子可不就在镇抚司当差?那镇抚司不比别处,是皇上手中得用的重器。这次听闻水军提督有难,宋公子挺身而出,实在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
黛玉抿着嘴偷笑,眼光自禁的落在姐姐邢岫烟身上。
“说来也是段奇缘,这位小宋大人刚到水军大营就帮着平息了一场内斗,提督从扶桑匪窝里胜利而归,知道是小宋大人的功劳,便有意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小宋大人。听苏杭一带传言,这位姑娘相貌脱俗,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位绝色佳人。”
贾宝玉一听这个,便有些坐不住凳子,忙道:“这位小姐既然是绝色佳人,怎么不养在京城,偏生到那动荡的地方去?”
女相公连连笑道:“哎呦,宝二爷有所不知,别个官宦人家的姑娘要么练就琴棋书画,要么学习女红针线,独这位小姐不用寻常,从三岁起就跟着水军提督练习武艺,今年十七岁,还是太眉山乾坤圣人的关门弟子呢!他们一个男的俊,女的俏,门第相当,喜好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邢夫人和王氏不禁好生感慨,连贾母也是阵阵唏嘘,觉得宋家和水军提督联姻之后,这朝廷上的政局不知又要有怎样的变换。
这边卢氏早没了笑意,岫烟更是面无表情。
福哥儿拨弄着自己的小指头,似乎感到了寒意,直挺挺仰着大脑袋看家姐,小肉巴掌使劲儿的打在家姐的胳膊上。
岫烟笑着抓住福哥儿的小手,将桌案上的翡翠鲜虾汤用汤匙舀了一勺,等凉透之后贴在福哥儿的嘴边。这小子当即“咯咯”笑了起来,撅着小嘴儿使劲儿冲勺子吸。
迎春羡慕的看着这一大一小姐弟俩,其实有迎春这种念头的不止她一个,可惜几个女孩子唯独能依靠的娘家兄弟宝玉却是个人情世故并不通透的,依仗宝玉,不如依仗自己来的更实际些。
岫烟的心一点也未曾平静,纵然女相公的段子里不尽属实,但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满大街飞传的时候,就算不是真事儿,怕也要成了真。
宋晨上一封来信还是年前,岫烟现在回想起来,那字里行间对老提督确实推崇备至。
岫烟所知道的宋晨历来就是个骄傲的人,他在镇抚司多年,早练就了铁石心肠,能叫宋晨心甘情愿叫一句“好”的,必有强大的人格魅力。莫非女相公说的都是真话?
岫烟将汤匙交给身后的美莲,自己笑问女相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巾帼红颜,不过据我所知,水军提督家的女眷们都在京城,自打东南出了大事儿之后,万岁爷就拘押了他家百十来口人在狱神庙,就因为没查清案件,所以迟迟没发落。”
女相公一怔,勉强笑道:“这,这我们倒是不清楚,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岫烟又道:“万岁爷是明君,没查明白的事儿他老人家是不会武断下决定的,可按照你这么一说……小宋大人作为监察御史,之所以为水军提督平反,完全是因为看中了人家的小姐?这样的流言传播开来,万岁爷万一轻信,别说水军提督一家要罹难,就连宋濂宋尚书也难辞其咎,落得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妨的罪名。”
众人哗然,女相公更是吓得嘴唇轻颤:“这位姑娘,没你说的那样严重吧?”
探春忙接话:“要不然怎么说‘三人成虎’?你们这些靠嘴皮子赚钱养家的人话里话外哪里有个准头?这段子你都在什么地方说过?”
女相公哭丧着脸一张脸:“只柳国公家初三宴客的时候,她们老太太欢喜,我讲了一段。这段子也是我从师妹那儿听来的,她在什么地方淘换得来却未可知。”
贾母随手打发了女相公,略想了想,才与众人道:“要不是岫烟丫头敏锐,察觉到了这里的蹊跷,怕我们跟外头的妇孺一般,都当个笑话听了呢!”
王氏忙奉承道:“老太太说的极是,若果真如此,这人未免用心歹毒。”
贾母忙叫宝玉去把前面贾赦、贾珍并贾琏叫来,另叫贾蓉陪着舅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