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8 00:52      字数:4885
  这一下子可乐坏了贾宝玉,他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不仅回来,而且还捎带了最受他敬重的岫烟大姐姐。贾宝玉这一宿没睡好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打滚儿。睡在一旁的袭人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二人足到天亮才正有睡意。
  这日一早天才放晴,*馆里边来了几拨人马,抢在最先的却是史湘云。这史湘云连早饭也命人从蘅芜苑带了过来,而且非要和黛玉、岫烟一处用饭。黛玉拗不过她,也匆匆叫人摆上了东西。
  林黛玉才回来住第一日,小厨房柳家的亲自端了蒸好的蛋羹来孝敬。
  柳家的是个特别精神的婆子,她站在门口见姑娘们用饭,便专挑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说给她几个听。黛玉还好,跟着岫烟管家,也见了不少世面,反而是一向活跃的史湘云,像听天书似的。每每柳家是说到精彩处,史湘云更是连饭也顾不上吃,只一个劲儿的追问后来又当如何。
  柳家的心里得意,口中娓娓道来。
  没几时,李纨带了两个妹子进了*馆,见屋子里尚未撤下早饭,便好笑道:“快撤了下去,哪有客人都进了家门,你这个主人却还在吃喝的道理?”
  紫鹃和美莲早一人端了一个银托盘过来奉茶。柳家的会看眼色,知道再说下去会适得其反,忙笑道:“哎哟,不知姑娘们这儿有社,我这就回厨房去,给几位姑娘门弄些小菜来,这样冷的天儿,再温一壶烧酒来,必定浑身暖洋洋的熨帖。”
  史湘云拍着桌子笑道:“好极,好极。柳妈妈早该如此!”
  李纨看在眼里,暗自摇了摇头,抬手扯了两个娘家妹妹坐在离着史湘云最远的两张椅子上。
  岫烟将一切看在眼里,再见史湘云,似乎根本未察觉到这种疏远,岫烟不禁冷笑了一声,转而热切的招呼起李玟、李琦姊妹俩。
  这李玟和李琦早就欲亲近邢岫烟,只是一直没得机会。倒不是因为曾经受过邢家的恩惠,而是她们姊妹俩本身就对邢岫烟多加佩服,所以起了亲近的念头。
  众人正说笑间,外面也不知哪个小丫鬟高声喊了句“宝二爷”,贾宝玉挑了帘子款款走进来,众人一见,宝玉身上的那件雀金呢上面挂着点点银霜,不禁问道:“可是下雪了?”
  宝玉脱下斗篷,也不急着靠近,唯恐身上的寒气儿冻着她们,只站在火盆子旁边笑道:“飘了两朵雪花儿,不碍什么,我反而看着说是喜气,这雪越发的大才好呢,咱们作诗就更多了几分兴致!”
  岫烟一皱眉,李玟见有疑惑,忙拽了拽岫烟的袖子:“姐姐,你干嘛皱眉?”
  岫烟叹道:“这每年缺衣少食冻死在街头的不知多少,他们就盼着老天爷可怜可怜,少下几场雪,究竟是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再说。”
  李玟心沉甸甸的,李琦靠的近,也听清了岫烟在说什么,不禁难过的黯然低下了头。
  那边贾宝玉已经端坐好,非要紫鹃立即把自己送黛玉的两盆水仙搬出来:“我今早在老太太那儿吃的饭,见桌上有道鹿肉,我想着云妹妹爱吃这个,所以求老太太给了我一块,咱们一会儿写词写累了,就烧火烤肉吃。”
  此话正合史湘云的心意,她连连拍手,直夸宝玉这事儿办的妥帖。
  黛玉却不高兴的瞪了贾宝玉一眼,宝玉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讪讪的不再开口。
  等探春几个到的时候,柳家的早带来了食盒,里面七八个果碟子,或是梅花糕,或是鹅肝脯子,或是凉拌藕块儿,或是炝拌肚丝……满满一桌子,色泽搭配巧然,叫人食欲大开。
  紫鹃更是厉害,不知哪里变出来一坛子花雕,馋的宝玉围着紫鹃打转儿,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个不停。
  史湘云软着身子靠在黛玉身边,笑嘻嘻道:“原来林姐姐也是藏私的人,咱们这些姊妹里可没一个敢偷偷的藏酒!”
  黛玉似笑非笑:“这云丫头好毒辣的一张嘴,我何时藏酒了?是你们嚷着要来开社,紫鹃连夜叫她哥哥从外面买的酒。”
  史湘云却像听不明白里面的讽刺似的,只顾道:“我吃酒才有诗,没有酒是断不能做的。好姐姐,你快叫紫鹃把酒温上,咱们痛痛快快吃了,好写诗才是正经。”
  紫鹃唯恐姑娘发飙,忙打发小丫鬟们去烫酒。那两盆正盛开的水仙被摆在屋子正中间,惜春在林黛玉的书案上捡了纸笔,用几种单色信手就勾勒出水仙的妙曼纤细。
  宝玉见紫鹃忙里忙外,小心觑了觑岫烟与黛玉,见她二人均没留意,便尾随在紫鹃身后出了正堂。
  “紫鹃,紫鹃!”
  紫鹃正站在外屋台阶上和小丫鬟说话,扭头便看见贾宝玉走了过来:“外面冷,怎么不进去吃酒?”
  宝玉忙赔笑:“我有件事要和你打听,你记不记得,当初戏园子散了的时候,太太把那些小戏子送了我们使唤!”
  紫鹃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分给我们姑娘的是藕官,刚刚她在后面帮我烧酒,你没瞧见?”
  204、潇湘馆内群芳齐聚
  贾宝玉自然看见了藕官,当初为娘娘省亲,家里买的十二个小戏子,藕官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却是最乖巧的一个。梨香院里的女孩子们和自己的干娘无一不有嫌隙纷争,唯独藕官老实,从来不拈酸吃醋。可惜相貌上有些平淡,不及芳官伶俐,更不及龄官妩媚,是排在中流之色里的一位。
  贾宝玉撇了撇嘴:“我自然是看见了,可藕官这丫头,我唤了她几声,硬是没听见我似的。”
  紫鹃略想了想,不由得一笑:“是了,那丫头今早和春纤吵了一架,许是心里正不自在,自然没和你搭腔。你等晚上姑娘们吃酒散了的时候,那些小丫鬟还不聚在一处玩闹?藕官自然就理睬你了!”
  贾宝玉急切道:“哎呦,我的意思是……芳官怎么没与藕官一处来?她俩都是老太太赏赐的,难道不在一处?”
  紫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口气就冷淡了几分:“当然不在一处,藕官跟着我们姑娘,芳官是老太太赏赐给邢姑娘的,藕官能回来,未必就带上芳官。”
  贾宝玉见紫鹃转身要走,也察觉到了些不妥,一把拉住紫鹃,语气诚恳:“好紫鹃,你别走,芳官上回求我给她带样东西,我正愁没处交给她,她不来,我如何能完成人家的嘱托?时间久了,我岂不成了寡信之人?”
  紫鹃往屋内瞧了两眼,这才压低声音:“你也别问了,邢姑娘屋子里的事儿我们都不敢多讲,只知道芳官是做了出格儿的事儿,被邢姑娘降罪,如今也不知关在什么地方。”
  贾宝玉更急,当初这十二个小戏子散在园子里的时候,宝玉最先看中的便是龄官。为求龄官,贾宝玉亲自跑去尤氏那里,希望走个后门,叫尤氏把龄官放在怡红院。
  龄官是小戏子里嗓音最好,相貌最出挑的那一个,贾宝玉早心生爱慕,可谁知一问尤氏,尤氏竟告诉她,龄官早求了二太太,希望今后放回家去。
  贾宝玉满心的失望,却没做那强扭的事,恰好芳官也来找出路,遇上失魂落魄的贾宝玉,芳官陪着下心,用了些手段勾住了宝玉,宝玉便想退而求其次,把芳官留在怡红院也好。
  老太太却更快一步,直接告诉尤氏,把芳官给了邢大姐姐,把藕官给了林妹妹。宝玉只得了个文官,虽然也好,但终究吃不到的葡萄才最甜,贾宝玉时常惦念着芳官。
  今听紫鹃这么一说,贾宝玉急的不得了:“芳官那样老实巴交的丫头,怎么会得罪邢大姐姐?”
  “你快把这话收回去,”紫鹃气道:“邢姑娘听了该多伤心,究竟你们才是亲戚,也犯不着为了小戏子和邢姑娘过不去。”
  贾宝玉挨了训斥,讷讷道:“也不是我故意得罪邢大姐姐,只是不解,那邢家究竟能有什么大事,非拿个小丫鬟的错儿捉着不放?不行……芳官终究是从我们家出去的,我该替她求个情。”
  贾宝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恰当,抬脚就往屋子里钻,紫鹃急的在后面抓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屋内暖香缭绕,几个女孩子都围在书案前似乎在看着什么,贾宝玉立即忘了刚才的不忿,满心好奇的围挤了上去。原来惜春早让出位置,正提笔描画的确实邢岫烟。
  洁白的雪浪纸上一棵虬枝横生的老寒梅跃然纸上,猩红色的梅花飘飘洒洒落在那些枝节上,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吐蕊带香,或是残花少瓣……无一不惟妙惟肖,让人感觉不到写意,却有活物尽在眼前的逼真。
  几个女孩子无不睁大了眼睛,邢姐姐这笔法显然不同于她们所学,却叫不出察觉在哪里。
  史湘云一会儿用手指着雪浪纸,一会儿指着邢岫烟,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黛玉得意的挽住了岫烟的胳膊:“姐姐几日没作画,这技法越发超群了。”
  宝玉爱不释手的围着画轴打转,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岫烟好脾气的回答道:“哪里是师从什么名师?不过年幼的时候,我们苏州城里有个西洋来的牧师传教,他极擅长写实油画,那会儿我父亲已经做了县令,这位牧师多得我父亲关照,关系极好,便偶然教了我几笔。如今他早回了西洋,倒是每隔二三年便托人从西洋捎来些画具与我。”
  惜春两眼听的发亮:“邢姐姐的意思是,若是有了那些画具,这花儿还会格外不同?”
  邢岫烟看着那小姑娘一脸痴迷向往的模样,便道:“自然,他送过我几本画册,都是难得的精品,改天我叫美莲找出来,与你瞧瞧。”
  惜春欢喜的拉着岫烟的手不放,恨不得立时跑去邢家。贾宝玉却叹息道:“可惜这样好的师傅不能请到咱们家来,几位妹妹都是极擅工笔的,四妹妹尤甚,若能得良师训育,未必不能大有成就。”
  岫烟莞尔道:“宝兄弟这就不懂了,在西洋也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学习这些技法。和我父亲交好的这位牧师先生,也是他国内的皇子,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这人向来不愁衣食,教我也只是为还人情,怎么可能去别人家做个教书匠?”
  众人听的都呆住。
  贾宝玉脸色一窘,却不肯服软,仍辩解道:“既然是皇子,怎么会跑来做个传教士?我听北静王说,那些传教士们居心叵测,明为传教,殊不知就是为煽动民心而来。王爷还说……”
  黛玉早截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我们姊妹在这儿谈诗论画,也不懂那些朝廷的大事,你要讲这个,不如去请教舅舅的那些门人清客!”
  姑娘们轰然做笑,谁不知道,宝玉最不耐烦的就是和这些清客们纠缠,现在有林黛玉这么一说,大伙儿越发打趣起贾宝玉来。几个在门口伺候的丫鬟们也跟着嗤嗤的笑。宝玉不敢得罪这些漂亮的妹妹们,只好狠瞪丫头,面皮儿薄就跑了,和宝玉熟悉的那些拿捏的了他的脾气,反而笑意更盛。
  众人正说笑,毡帘从外挑起,却是薛宝钗带了莺儿走进来。大伙儿一喜,都迎上去拉住薛宝钗。
  “你们这几个丫头,邢大妹妹来,也没人往我哪里去送个消息,还是我听麝月往香菱那里要花样子,随口提了那么一嘴,我才知道。”宝钗嗔怪着众人,众人好不愧疚,探春忙笑道:“不是我们不去告诉姐姐,只是因为姐姐在家中待嫁,我等谁敢去叨扰?叫姨妈嗔怪我们可就没趣了!”
  几个女孩子久不见薛宝钗,发现宝姐姐清减了不少,但是看着却更加的漂亮,贾宝玉的一双眼睛险些没看直了。薛宝钗面色微羞,不露生色的将身子转向邢岫烟和林黛玉:“我就猜到这阵子林妹妹要回来过年,却没想到邢大妹妹会跟来。”
  岫烟笑道:“老太太盛情难却,不过宝姐姐是知道的,我们家里事务繁杂,我也只是住上一宿,明儿便要回去。”
  薛宝钗点点头:“别人说这话或许会被当做推脱之语,可你们家我是知道的,没你却不行。听说舅老爷又升了官?”
  “宝姐姐好灵通的消息!”邢岫烟促狭的看着薛宝钗:“想是从梅家姐夫那里听来的?”
  宝钗脸一红,却也不遮掩:“梅家的嬷嬷昨儿来送小年礼,无意间提及的。”
  众人一听这话,对薛宝钗能受夫家尊重而感到无限欣喜。现如今薛家虽还住在荣国府偏侧的小院子里,可衣食住行早不走荣国府这边,他家自开了小门,连着荣国府的角门也不常开,薛姨妈为了给女儿准备嫁妆,忙的脚不点地,也很少得闲往王夫人那里串门。
  蘅芜苑就给了史湘云住,大家对薛家的近况其实并不是极为熟悉。薛姨妈也来和老太太说过,等天稍微暖和暖和,她们一家子仍旧搬出去,等梅家来成亲。
  宝钗的婚事波折不断,大家难免多替她忧心。
  岫烟挽了宝钗坐在身边,亲手斟了一杯暖酒给她:“万岁说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