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4-11-09 09:31      字数:4862
  亚历山大·波拿帕特·卡斯特先生静静地坐着,他的早餐已搁久变凉了,在他的盘中没有被碰过。有一张报纸托靠着茶壶,卡斯特先生正以浓厚的兴趣阅读着报纸。
  突然间他站起身,前后踱了一会儿步,然后又坐入临窗的一把椅子中。他把头埋在双手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他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的房东太太,马伯里太太,站在门口。
  “我在想,卡斯特先生,你是否会想吃点好的,怎么啦,是什么事?你觉得不舒服吗?”
  卡斯特先生从手中抬起头来。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马伯里太太。我今天早上有点不太舒服。”
  马伯里太太检查了早餐托盘。
  “我明白了。你还没碰过早餐,是你的头痛又在困扰你吗?”
  “不是。不过,也是……我——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哦,我想我很抱歉。那么,你今天不出门吧?”
  卡斯特先生突然发话。
  “不,不,我必须去。那是些公务,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
  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看到他如此焦虑不安,马伯里太太试图安慰他。
  “噢,如果你必须去——必须去的话,这一次是否要远行?”
  “不,我要去——”他犹豫了一两分钟,“切尔滕纳姆。”
  他吐露出这个词语时,那犹豫不定的样子是如此奇特,马伯里太太惊讶地看着他。
  “切尔滕纳姆是个好地方,”她健谈地说,“有一年我从布里斯托尔出发去过那里,那儿的商店真是太好了。”
  “我也这么认为——是的。”
  马伯里太太极为僵硬地弯下身去,这是由于弯腰并不适合她的身材,她捡起地上皱巴巴的报纸。
  “这些天尽是关于那件谋杀案的报道,”她说着话,瞥眼看看标题,随后把报纸放回桌上,“这案子真象是肢解者杰克的再版。”
  卡斯特先生的嘴唇挪动,可是并没有出声。
  “唐克斯特——他要在那儿进行下一场谋杀,”马伯里太太说。“就在明天!这太使你毛骨悚然,不是吗?如果我住在唐克斯特,我的姓名又是以D字母为开头的,我一定会搭乘头班车离开,我可不想冒险。卡斯特先生,你以为如何?”
  “没什么,马伯里太太,我什么也不去想。”
  “那儿会有赛马活动。他肯定想他在那里会得到机会下手的。他们说,将会有几百个警察被派往那里——怎么啦,卡斯特先生,你看上去挺不对劲的。你最好还是吃点什么东西,不好吗?真的,现在,你今天可不该外出旅行。”
  卡斯特先生停止住颤抖。
  “这很必要,马伯里太太。我对约会——一直非常守时,人们有必要——必须要对你有信心。当我着手去干一件事情时,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这是开展业务的唯一途径。”
  “可你在生病呀?”
  “我可没病,马伯里太太。我只是对许多个人事务有点担忧罢了。我睡眠很差,我真的没什么事。”
  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马伯里太太收拾起早餐用具,勉强离开房间。
  卡斯特先生从床下拉出一只箱子,开始装箱。睡衣、海绵袋、备用衬衫、皮拖鞋。他随后打开一个柜子,从架上取下一打左右的扁平纸盒。这些纸盒约莫有十英寸长七英寸宽,放入箱子内。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铁路指南,然后离开房间,手中提着箱子。
  他在客厅中放下箱子,戴上帽子,穿好外套。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气声是如此之深,以至于那姑娘从一个房间中跑出来,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卡斯特先生?”
  “没事,莉莉小姐。”
  “可你在叹气。”
  卡斯特先生粗鲁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兆,莉莉小姐?还是预感?”
  “哦,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当然,有时候你会觉得一切都乱了头绪,有时候则觉得一切井井有条。”
  “确是这样。”卡斯特先生说。
  他又一次叹气。
  “好吧,再见,莉莉小姐。再见。我相信在这里你对我一直很友好。”
  “哦,快别说再见,好像您一走就不回来了似的。”莉莉笑道。
  “不,不,当然不会。”
  “那就星期五见,”姑娘笑道,“您这次要去哪里?又去海边吗?”
  “不,不,——是切尔滕纳姆。”
  “哦,那倒是挺好的,可没有托基那么好。那儿一定挺令人愉快的,我想明年去那儿度假。还有,你一定与那个谋杀案——ABC 谋杀案离得挺近的。那凶案发生时,你正好在那里,是吗?”
  “是的,可彻斯顿在六七英里之外。”
  “不管怎样,那必定令人激动!怎么样,您可能在街中与那个凶手擦肩而过!您可能已非常接近他。”
  “是的,当然可能。”卡斯特先生说着,露出恐怖和扭曲的笑意,这被莉莉·马伯里所注意到。
  “噢,卡斯特先生,您脸色不好。”
  “我挺好,挺好的。再见,马伯里小姐。”
  他笨手笨脚地戴上帽子,拿起箱子,相当匆忙地走出了前门。
  “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莉莉·马伯里宽容地说,“只是有点反常。”
  克罗姆警督对他的下属说:
  “给我一份长统袜生产厂家的名单,并通知他们。我要一份他们所有代理人的名单——你们知道,还要包括所有收取佣金和拉订单的推销人。”
  “这是ABC案件吗,先生?”
  “是的,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的意见。”警督的语气轻蔑倨傲,“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们不能忽视任何机会,不管它多细微。”
  “对的,先生。波洛先生在他那时候确是干过不少漂亮活,可我认为现在已经老朽了,先生。”
  “他是个江湖骗子,”克罗姆警督说,“他总是装腔作势,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现在,关于唐克斯特的安排……”
  汤姆·哈廷格对莉莉·马伯里说:
  “我今天早上见过你那个老家伙。”
  “谁?卡斯特先生?”
  “是卡斯特。在尤斯顿碰到的。他像往常一样,看上去像只迷途的羔羊。我想这家伙是半疯半痴,他需要有人照顾。他先是跌落了报纸,随后又丢了车票。我捡起车票——他还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丢了票。他用一种焦虑不安的神态向我致谢。可我觉得他没认出我来。”
  “哦,是的,”莉莉说,“他只是在客厅中见你走过去,也不太常能碰面。”
  他们在地板上跳了一圈舞。
  “你跳舞的姿势很美。”汤姆说。
  “那就继续吧。”莉莉说,扭动着更贴近了一点。
  他们再次跳舞转圈。
  “你说的是尤斯顿还是帕丁顿?”莉莉突然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在哪里碰到老卡斯特?”
  “在尤斯顿。”
  “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你有何想法?”
  “真有趣。我还以为你是从帕丁顿到切尔滕纳姆去的呢。”
  “你这么认为,可老卡斯特并不是去切尔滕纳姆,他是去唐克斯特。”
  “是去切尔滕纳姆。”
  “是。我知道,姑娘!而且,我还捡起过他的车票,不是吗?”
  “哦,他告诉我要去切尔滕纳姆的。我相信他会去的。”
  “不,你弄错了。他正在赶往唐克斯特,这一点儿也没错。有些人总是运气很好。我也为马赛买了一点,赌那匹‘火蝇’。我真想去看赛马。”
  “我可不认为卡斯特先生会去赛马大会,他看来可不像。哦,汤姆,我希望他不会被谋杀。ABC 谋杀案的下一个地点是唐克斯特……”
  “卡斯特肯定没事,他的姓名又不是以D开首的。”
  “他上一次就可能被谋杀。上一场谋杀案发生时,他正好在彻斯顿附近的托基。”
  “是吗?那可真有点巧合,不是吗?”
  他笑。
  “他前一次没在贝克斯希尔,是吧?”
  莉莉皱皱眉头。
  “他当时外出。是的,我记得他外出了……因为他忘了带浴衣。妈妈好像在为他缝补那件浴衣,她说:‘卡斯特先生昨天出门,没带浴衣。’我说‘哦,别管那件破浴衣吧——有件最可怕的凶杀案。’我还说,‘贝克斯希尔有位姑娘被人勒喉致死。’”
  “哦,如果他没带浴衣,他一定是去了海边。我说,莉莉——”他的脸因嘻笑而皱起,“如果你那位老家伙就是凶手,你敢赌多少钱?”
  “可怜的卡斯特先生?他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莉莉说。
  他们快活地继续跳舞——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两情相悦的快乐。
  他们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正在引起轰动……
  第二十三章 九月十一日,唐克斯特
  唐克斯特!
  我想,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九月十一日那天。
  实际上,当我一遇到圣莱杰赛马被人提到时,我的心思便会自然而然地飞向谋杀案,而不是赛马。
  当我回忆起自我的感觉,最突出的是要数那令人作呕、无所作为的感觉。我们就在此地——就在现场,波洛、我自己、克拉克、弗雷泽、梅根·巴纳德、托拉·格雷和玛丽·德劳尔。而作为最后的一种办法,我们当中的任何人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们怀着孤注一掷的期望——希望有机会能从数以千计的人群中认出一张脸或是某个人来,这个人仅仅是在一两个月以前被模糊地看到过。
  现实中的可能性则要大得多。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唯一有可能做出确认的人是托拉·格雷。
  在这种状况之下,她的一部分的安详宁静便崩溃了,她平日那种平静、麻利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坐在那里,双手搓绞在一起,几乎是在呜咽着哭泣,语无伦次地向波洛求助。
  “我从没有正眼看过他……我为什么不看呢?我真是傻。你们都在依靠我,你们所有人……而我会使你们失望的。因为即便我再次见到他。我也可能已认不出他来。我对人的长相总是记不清。”
  不管波洛会对我讲些什么,也无论他看上去像是要对那姑娘苛求责备,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和蔼。他的态度极端的友善温和。当身处烦恼之中的时候,波洛对漂亮姑娘的态度并不比我冷漠,这使我印象深刻。
  他友好地拍拍她的肩膀。
  “现在,Petite(法文,意为:小家伙。——译注),别太歇斯底里,我们可不能那样子。如果你见到这个人,你一定会认出他来的。”
  “你怎么知道?”
  “哦,有许多原因——其中之一,是因为红能胜过黑。”
  “你是什么意思,波洛?”我叫道。
  “我是在讲赌桌上的行话。在轮盘赌中黑色可能会一直运势不错,可最终红色定能倒转过来。这是数学概率。”
  “你是说,时运会转变?”
  “千真万确,黑斯廷斯,这就是赌徒(或凶手,由于他赌的不是金钱而是性命,他最终只是个超级赌徒)经常会缺乏预料的地方。因为他一旦得逞,便会相信他能够继续赢下去。他手气很好、口袋鼓鼓时是不会离开赌桌的。在犯罪案件当中,得逞的凶手是不会去设想那种失败的可能性的!他居功自傲。可我告诉你,我的朋友,无论经过多么周到的策划,若没有运气,是不会有罪行能够得逞的。”
  “那是否离题太远了点?”富兰克林·克拉克反对地说。
  波洛激动地摆摆手。
  “不,不。如果你喜欢的话,它是一次均等的机会,可它必须对你有利。请注意!当凶手准备离开阿谢尔太太的小店时,有人也许正好进去,这是可能的事。那人可能会想起看看柜台后面,这就可能会看到那个死去的妇人——这样,他既可能马上会对凶手动手,也可能向警察准确无误地描述那人的模样,以至于他可能会立刻被逮捕。”
  “是的,当然那很可能。”克拉克承认道,“可现在的情形是,那凶手已获得了机会。”
  “确实如此。凶手往往就是个赌徒,而且,就像许多赌徒一样,凶手常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每经历过一次罪案,他对自己能力的判断就会得到加强,从而使之偏颇。他不会说‘我挺聪明和运气的’,不,他只会说‘我挺聪明!’他对自己聪明的认识渐渐增长。然后,mes amis(法文,意为:我的朋友们。——译注),小球便旋转,颜色会运转过去,球停在一个新的数字上,赌场的庄家便会叫出‘Rouge (法文,意为:红色。——译注)’。”
  “你认为这种情况将在本案中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