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4-11-09 09:31      字数:4900
  报童经过,口中叫喊着:
  “最新消息……彻斯顿的杀人狂……”
  彻斯顿谋杀案。最新消息。
  卡斯特先生在他的口袋中摸索,找到一个硬币,买了一份报纸。他并没有马上翻开它。
  他进入了王妃花园,慢慢走向面对托基港的一个荫凉处。他坐下来翻开报纸。
  大大的标题印着: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被谋杀。
  彻斯顿发生的恐怖惨案。
  杀人狂之作。
  接着是下面的报道:
  仅仅是在一个月前,贝克斯希尔的一位年轻姑
  娘伊丽莎白·巴纳德的谋杀案使得整个英格兰都大
  为振动和惊恐。人们可能还记得,那案子中涉及一
  本ABC铁路指南书。在卡迈克尔·克拉克尸体边上同
  样发现一本ABC,警方倾向于认定两桩罪案系出自
  一人之手。那么,这位杀人凶手在我们海滨胜地再
  进行一轮谋杀,是否有可能呢……
  一位年轻人,他身穿着法兰绒长裤和鲜艳的蓝色“阿泰克斯”牌衬衫,坐在卡斯特先生身边,评说道:
  “这真是件恶劣的勾当。”
  卡斯特先生跳了起来。“非常……非常地……”
  年轻人注意到,他的手颤抖不已,几乎拿不住报纸。
  “你永远也无法了解那些疯子,”年轻人闲聊着说,“他们可不总是显得傻头傻脑,你知道,他们——经常看上去就像你我一样。”
  “我想他们是这样的。”卡斯特先生说。
  “事实如此。有时候战争使他们错乱——从此再也无法正常。”
  “我——我希望你是对的。”
  “我并不赞成战争。”年轻人说。
  他的同伴则向他反击。
  “我并不赞成瘟疫、昏睡症、饥荒和癌症,可它们照样会出现。”
  “战争是可以防止的。”年轻人确信地说。
  卡斯特先生笑了,他笑了一会儿。
  年轻人则稍有惊恐。
  “他有点反常。”他寻思道。
  他大声说:
  “对不起,先生,我料想您还沉浸在战争之中。”
  “是的,”卡斯特先生说,“它——它困扰着我。我的头从未正常过,头老是痛,你知道,痛得厉害。”
  “哦!我很抱歉。”年轻人尴尬地说道。
  “有时候我几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是吗?噢,我必须走了。”年轻人说着匆忙离去。他清楚人们一开始谈身体状况时会是什么样子。
  卡斯特先生则拿着报纸留坐在那里。
  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太可怕了……你是否认为这跟中国人有关吗?难道不是一家中餐馆的女招待……?”
  “实际上在高尔夫球场上……”
  “我听说在海滩上……”
  “——可是,亲爱的,我们昨天才带茶来厄尔布利……”
  “——警察肯定会逮到他的……”
  “——说是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抓获……”
  “——看来他象是在托基,……而另一位妇女则是被你所称之为‘他们’的人谋杀的……”
  卡斯特先生仔细地叠好报纸,放在座位上。然后他站起身,镇静地走向小城。
  姑娘们从他身边经过,她们穿着白色、粉红色和蓝色的衣服,身着夏日的上衣、宽松裤和短装。她们欢笑,放声大笑。她们的眼睛评判着经过身边的男人们。
  她们的眼睛一刻也没停留在卡斯特先生身上。
  他在一个小餐桌边坐下,点了茶和达夫郡产的奶油。
  第十七章 标记时间
  由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的谋杀案引起,ABC迷案迅速获得全方位的关注。
  报纸上全是关于本案的新闻,而没有其他的事件。各种各样的“线索”均被报道,说是凶手已被发现,逮捕行动即将展开。报上还登有与谋杀案遥遥相关的个人和地点的照片。每个愿意接受采访的人都受到了采访,有人还在国会对案子提了问题。
  安多弗谋杀案现在与其他两件案子扯上了关系。
  苏格兰场则相信,最大程度的公众化是抓获凶手的最佳机会。英国的大众都正在改造成为一支业余侦探大军。
  《每日闪耀》报用以下标题强烈地刺激人们的灵感:
  他可能就在你的城镇中!
  波洛先生,当然,身处事件的最激烈之处,那些寄给他的信件被发表和摹写出来。他因未能阻止犯罪而遭到大规模的攻击,同时又有人为他辩护,说他正处于揭露凶手的前夕。
  记者们继续不断地纠缠着他要求采访。
  波洛先生今日所言。
  其后总会有半个栏目的蠢笨的文章。
  波洛先生就时势阐述重要见解。
  波洛先生在成功前夕。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先生的挚友,向我刊特别代表透露……
  “波洛,”我叫喊道,“请相信我,我可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我的朋友会心平气和地回答:
  “我知道,黑斯廷斯——我知道。口说之言和笔录之词——它们之间往往会有一道惊人的鸿沟,总有办法把原意颠倒成完全相反的词句。”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说过……”
  “别担心吧。这一切无关紧要。这些愚蠢的话甚至可能会有所帮助。”
  “怎么会?”
  “Eh bien(法文,意为:那么。——译注),”波洛严厉地说,“如果我们这位疯子读到我据说是在今天的《每日趣事》中说的话,他会丧失把我作为一个对手的全部敬意。”
  我可能有这样一种印象,觉得在案情调查方面还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相反,苏格兰场与许多郡县的地方警局都在努力不懈地追踪最细小的线索。
  酒店、管理出租房屋和寄宿房子的人,所有位于犯罪地点的广泛区域内的地方,均受到细致的盘查。
  许多想象力丰富的人们声称“见到过一个外表极其怪诞、眼睛不断打转的人”,或是“注意到一个人,他长着阴险的脸,在鬼鬼祟祟地踱步”,他们提供的数百个故事,都经过了极其严格的筛选。所有的消息,甚至是最含糊不清的那一类,都没有被忽视,火车、公交车、有轨电车、铁路服务员、售票员、书摊、文具店——所有这些地方都进行了不折不扣的检查和验证。
  相当多的人士受到了扣留和盘问,直到他们能够提供他们在出事当晚的行踪,使警察满意为止。
  检查的结果倒也并非完全空白。某些证词留下印象,并因有可能的价值而被记录下来,但由于没有进一步的迹象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说克罗姆与他的同事们尽心尽力,在我看来,波洛则异常地懒散。我们不时地吵嘴。
  “可你要我做些什么呢,我的朋友?例行公事的查问,警局要比我做得好得多。你总是——总是要我像狗一样玩命地奔跑。”
  “而你静坐在家中,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神经兮兮的人!黑斯廷斯,我的力量在于我的大脑,而不是双脚!我在你看来轻闲无事,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反思之中。”
  “反思?”我叫道,“这是反思的时候吗?”
  “是的,绝对是的。”
  “可你通过反思,会有些什么收获呢?你内心里十分清楚这三件案子的实情。”
  “我可不是在反思案情——而是凶手的心理。”
  “疯子的心理。”
  “正确。因而,在短时间内不能下定论。当我获知凶手是什么样子时,我就能发现他是谁,我始终在收获更多的东西。在安多弗的凶案之后,我们对凶手了解些什么情况呢?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在贝克斯希尔凶案之后呢?则多了一点了解。彻斯顿凶案之后呢?又多了一点。我开始见到——那可不是你所乐意于见到的——一张脸和外形的轮廓,而且看到一种心理的轮廓。那是一种向某些固定方向远行和工作的心思。在下一场凶案之后——”
  “波洛。”
  我的朋友心平气和地看着我。
  “但,是的,黑斯廷斯,我想几乎毋庸置疑,还会有另一场谋杀。有许多东西是依靠la chance(法文,意为:机会。——译注)。到目前为止我们的inconnu (法文,意为:陌生人。——译注)一直很幸运。这次时运很可能会与他背道而驰。可是无论如何,在下一场凶案之后,我们会有无数的了解。罪行正在可怕地暴露出来。试想,改变一下你的方法,你的品位,你的习惯,你的思维态式,那样你的心灵就是你行动的表现。总会有混淆的迹象——有时就好像是有两股智力在运作着——而不久,我知道,大体的轮廓就会凸现出来的。”
  “是谁呢?”
  “不,黑斯廷斯,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我知道他是哪一类人……”
  “然后呢?”
  “Et alors,je vais a。la peche。(法文,意为:那么,我去钓鱼。——译注)”
  正当我一脸疑惑,他继续说道:
  “你想,黑斯廷斯,一个经验老道的钓鱼者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鱼饵喂给什么样的鱼。我是在对症下药地喂饵。”
  “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呢?你与那位傲慢的克罗姆那无休止的‘哦,是吗?’一样糟糕。Em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然后他将会吞饵上钩,我们就收紧线轮……”
  “与此同时,四处都有人们在死亡。”
  “三个人。而每周,怎么讲——大约会有120个人死于道路交通。”
  “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对死者来说,这也许恰好一样。对其他人而言,对亲戚、对朋友,——是的,的确有所不同,可这件案子中至少有一件事情令我欣喜。”
  “不管怎样,让我听听有什么事情可如此欣喜?”
  “这样挖苦毫无意义。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件案子中并没有什么错误的阴影笼罩在无辜者身上。”
  “这难道不是更坏吗?”
  “不,不,绝对不是。没有什么事情要比生活在怀疑的氛围中更可怕——看看那些注视着你的眼睛,眼中的爱变成了恐惧——没有什么事情要比去怀疑那些与你亲近的人来得可怕。这种怀疑相当恶毒——是种有害的瘴气。不,对无辜人士的生命毒害,至少这一点,我们不能归咎于ABC。”
  “你不久将会为这个人寻找借口。”我挖苦地说。
  “为什么不呢?他可能认定自己是正当的。我们则可能,会因同情他的观点而告终。”
  “真的吗,波洛!”
  “哎呀!我令你感到震惊。首先是我的惰性——然后是我的观点。”
  我摇头,没有作答。
  “同样,”波洛停了一两分钟之后说,“我有一种设想,它肯定会使你感到高兴——因为它很积极,不消极。而且,这种设想需要大量的谈话,并且确实不带有思想。”
  我不太喜欢他的口气。
  “那是什么呢?”我疑心地问。
  “受害人的朋友、亲戚和仆人们对他们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会进行筛选。”
  “那么,你是否在怀疑他们将有些事情隐而不宣?”
  “他们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可是,告知你所了解的每一件事往往意味着选择。如果我要你向我复述一遍你昨天干的事情,你可能会答复:‘我九点钟起床,九点半吃早餐,我吃了鸡蛋、薰肉和咖啡,我又去了俱乐部,等等。’你却并没有包括:‘我弄破了指甲而必须剪掉它。我打电话定购洗面液。我洒了一点咖啡在台布上。我刷了帽子并带上它。’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件事都讲出来,人们会选择他们认为重要的情况。可他们的想法通常是错误的!”
  “可怎么才能获得正确的情况呢?”
  “正如我刚才所说,只要通过对话就行。通过聊天!通过谈论某一件发生的事,或某个人,或某一天,通过反复谈论,多余的细节就必定会呈现出来。”
  “什么样的细节?”
  “自然,我并无所知也不想去发现。可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普通的事物会重新拥有价值。在三场谋杀暗中,并没有某个事实,也没有任何意见与案件相关,这与所有确定的规则相违背。有些细微的事件,有些琐碎的评论必定可能会是个点子!我想,这好比大海捞针——可是在海水之中确实有针存在,我对此很确信!”
  这在我听来极其含糊不清。
  “你难道不理解吗?你的智慧还不如一个当女仆的姑娘那样敏锐。”
  他仍给我一封信,信是用一种倾斜的寄宿学校的手法很清晰地写的。
  亲爱的先生:
  我希望您会原谅我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