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老山文学 更新:2024-11-05 13:25 字数:4862
那个六月的清晨,阳光很好,她还在床上睡着,像个孩子。
西域决定自己到湖边走走,采摘下清晨带露水的鲜花来献给她。
他离开绝没有超过三十分钟,但他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了,叠好的被褥上留下一张淡紫色的字条,“So Long”。
“她居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了我,只留下一张字条,没有任何的原因,也没有多余的字,她就这样跟我说了再见。”
西域掏出一张字条展开给我们看。
淡紫的便条纸,娟秀的字迹。
我跟苏眉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脸色都有点变。
西域倒没有留意我们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沉湎下去:“我认定她是我今生的唯一,我决定无论天涯海角也要找她出来,使她明白我的心意,但……”
他紧紧握着拳,声音低下去:“我用尽方法,已经一年了,竟无法找到她,别说是她本人,就算是一点关于她的线索,我也找不到。她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就像是蒸发掉一样,除了这张字条,她好像从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苏眉突然怯怯的问:“请问,你找她跟瓶子有什么关系呢?”
西域愕然,“你们居然不知道瓶子是拿来做什么的?”他的样子真的是大吃一惊,绝不是有心讽刺我们的样子。
我摇摇头:“其实我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来得到它。”
西域狠狠说:“不是为了得到这个瓶子,而是为了得到过去。”
他的话莫名其妙,我们都听不明白。
西域叹了一口气:“流浪了一年,我心灰了一半,因为我向来自负找人和躲人的本领一流,但我居然对一位曾经如此亲密的人毫无头绪,我不禁想,是否一切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或者,我疑心生鬼魅,或者,她从未爱过我。”
西域在那一年内,确实用尽了寻人的方法,包括在全世界的大城市的显眼地方竖上巨幅寻人海报、在各种语言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广告、甚而自己拍摄了广告片在各大电视台播放等等,他充分利用传媒的同时,也动用了自己的私人通讯网络,搜查所有有关她的讯息。
但搜查过程中,他却发现,她于他来说,居然是非常神秘莫测的,他知道她的诸如睡觉时爱抱着手,喝咖啡除了盐什么都不加等等的小癖好,却不知道她的全名,国籍,职业,联系方式。当时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其他附加的东西,所以也不在意,但当她忽然离去的时候,他才觉得心中没有交代。
她对他来说,好像只有现在,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在种种找寻也如投石入海,击不起一点浪花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怀疑,他们的邂逅是否存在,就如怀疑那种神秘的鱼“福底至”是否存在一样。
就连她的容颜,也因为他思念太过,而渐渐变得模糊,轮廓都忘了,只余下一团模糊的气质,而他这时才发现一张照片的重要性。
“于是,在我开始绝望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有一个宝瓶,对着它许愿,你可以回到你最向往的过去。于是,我就相信了,我希望再回到那个黄昏,我想问清除她的感觉是否和我一样,或者,回到那个六月的清晨,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
我们都紧张起来,我问:“你是说,那个瓶子可以使我们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开始?”
西域点点头。
我们面面相觑。
西域在感情受到严重打击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希望还算情有可原,但,那些有财有势的大亨们,他们不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吧?
这时苏眉丢给我一个恍然大悟的眼色,我想起在拍卖会现场我俩曾经一度的心理疑问,难道就是这个答案?那些大亨,就因为不能确认宝瓶的作用但又受到时光倒流的诱惑,所以脸上都浮现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不禁想,自己现在是否也是将信将疑的模样?
康文发问:“请问你是怎样得到这条消息的?”
“有人发电子邮件到我的手提电脑,本来我的邮箱地址是很秘密的,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我看到举办人是倾城侦探社的时候,我就不觉得意外了。但是,你们不知道的吗?”
我恍然大悟,难怪西域出现的时候对我们的态度友好,原来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那见面时的一笑,是在投给我们信任的一票吧。同时,我心中起了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们已经被人摆上了台盘,一脚踩进陷阱里了。
我不动声色,尽量平静地说:“电子邮件并不是我们发出来的,是瓶子的所有人的幕后操作,我们不过负责会场保安。”
西域讶然:“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我还是冲着你们侦探社的名义来的。”
苏眉已经跳起来:“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毫不知情。”
我以手覆额,喃喃道:“骗局,骗局。”
苏眉说:“一定是有人利用我们的名义行骗。”
康柏突然说:“但那个瓶子确实怪异。”
西域紧张起来:“怎样怪异?”
我没有好气:“再怎样怪异,也不可能做到时光倒流。”
“但我们怎样解释它的磁性和保鲜性?”
给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滋味真不好受,我精疲力竭,坐在一旁,无力反驳。
康文按住我肩膀:“大家镇定一点,”其实是叫我镇定,“我们现在似乎陷入一个骗局,但真相如何,尚待开发。请西域先说一下,你为什么会相信这种说法?”
西域的神情有点迷惘,就像在说故事之前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相信,对了,在收到电子邮件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只不过是想,如果是真的,那该不错。然后,有一个黑衣人找到我……”
“黑衣人?”我们精神一振。
“是,他自称丹尼尔,长一个硕大无朋的鹰钩鼻。”
我们对视一眼,事情到这里连接起来了,这丹尼尔是个关键人物。
“他的言谈使我相信瓶子有特殊作用。”
我问:“你确定你没有受到催眠?”
我这话有点冒失,西域有点恼火:“我曾受过心理暗示的特殊训练,对催眠术虽不算是专家级人物,也可算略有研究和具有一定抵抗能力。不,我不认为我当时受到催眠或者任何心理暗示。”
康文说:“那请你复述一下当时丹尼尔先生所说的话。”
西域直视康柏的眼睛:“本来,我已经把你们当做朋友,但你们对待朋友的态度并非很好。”
我有点惭愧:“对不起,西域先生,我们太急进了。”
西域摇摇头:“如果你们有什么秘密不愿意我知道,我可以走开,只要你们按时交货,我们可以恢复商家的关系。”他真的掉头就走。
康柏说:“西域,我们早已当你是朋友……”一手搭向他肩头。
西域的肩很巧妙的一沉,避开康柏的手:“算了,我不要你们装出同情的样子来,而肚子里却在嘲笑我是个疯子,我说的话,既然你们一句都不相信,我何必留在这里。”
他的身形就要消失在门后。
我一急:“西域,我相信你的话,你爱着的人,是我的朋友。”
眼前人影一晃,西域又出现在我眼前,真的是出现,他的身法快得像一阵风,眼睛里射出渴望的不可置信的光芒,盯在我脸上:“顾倾城,我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我叹了一口气:“我在看到你的字条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了,当年,她也喜欢用这两个字跟我们说再见。”
西域死死盯住我,一边却缓缓摇头:“你在骗我的是吧?她的身份那么神秘,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苏眉抢过来:“说你笨还真笨,她现在是身份神秘,但她过去呢?每个人都有过去,阿舞怎么可能例外。”
西域脸上的肌肉轻轻颤抖起来,眼光中流露出无比喜悦的神情来:“你们知道她的名字,你们真的认识她,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
他问中了我们最心虚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西域跳了起来,他的样子极其狰狞,仿佛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狼。
我正视他:“我们过去是她的朋友,我们有她的过去,但,现在她离我们而去,我无法告诉你她的未来。”我看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刚才不想说出来的原因,你这个样子,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
“不”西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似乎很累很想休息的样子:“请你们现在告诉我阿舞的过去,或许,我可以找到一点她的踪迹。”
我看看苏眉,互相点点头。
于是,由我叙述,苏眉补充,我们说出我们的过去。
第九章 阿舞
其实,我与苏眉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不只我们,还有阿舞。
其实我们进的是教会的孤儿院,条件还算不错,七岁的时候,我们被送去一间教会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尽管大家从小接受的都是教会的教育,爱世人,世人爱我之类,但大家都是贫困线以下的儿童,自己什么也没有,很多的时候,就会去争夺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
在孤儿院的规条很严格,发现有违规的事情会被关禁闭,所以在上学的时候,一些本性并不那么纯良的大班同学就会开始展现他们的本性。
那时我和苏眉都很瘦弱,在孤儿院外却有关照的人,每月都会捎点东西来,于是我们就是被欺负的首选对象。
那天我又被高班同学抢去笔记本,还被追着跑了大半个校园,独自躲在操场的大树下哭。
突然有人对我说:“你在哭吗?”
我吓一大跳,一个女孩子,倒吊在单杠上,静静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发现她的衣服比我整洁得多,判断她没有危险性,随即觉得好奇:“你为什么倒吊。”
女孩子不说话,脸上的血管开始充血,然后,开始流鼻血。
我吓坏了,“快下来也,你流鼻血啦。”
女孩子跳下来,满不在乎地拿衣袖抹抹鼻子,白衬衫袖子上马上一滩洇红。
她冲我笑笑:“下次想哭的时候,学着倒吊,保证你的眼泪会倒流回去。”
我犹豫,“可是会流血啊。”
“流血不是比流泪痛快多了吗。”
那就是我第一次认识阿舞,那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我流血比流泪要痛快得多。
阿舞原来是半个日本人,她的全名是井上舞,很美,但她不喜欢。因为这个姓,她被欺负的次数比我和苏眉加起来的还要多。
一次苏眉给她改名字,说跟她的姓好了,叫苏舞。阿舞本来很喜欢,后来觉得是牧羊苏武的谐音,马上就翻脸了,说苏眉你是要我下半生苦命不是。我们才知道有点自闭的阿舞其实很在意自己的将来。
苏眉跟阿舞的性格其实差很远,不过她们总算一起做了一件事,她们在上中学的时候一起去学跆拳道,苏眉已经是很有天分的了,但阿舞,老师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愿意免收她的学费。只有在说到这些时,阿舞暗淡的眼神里才会闪动一点火花。
那时,我们快十五岁了,就要出来自力更生了,我们说的大多是将来怎么怎么样。这种场合,阿舞总是很沉默,苏眉常说她静得像一块化石,那么,初中快毕业的日子里,阿舞真的快变成了一块化石。
只有在喝了好多酒的深夜,阿舞才会跟我们说话。有一天深夜,我们在等流星,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阿舞是最绝望的,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不能与众不同,我宁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认为,那是我们的朋友时期,阿舞最深的一次掏心。
离开孤儿院后,我和苏眉做着零工,等着长大,每一天都是漫长而难挨的,但每一个明天都是不可知的。
我与苏眉租住着人家的天台屋,每天担忧着今天的肚皮,明天的工作还有天气,自然而然的,阿舞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跟我们联络了。
直到苏眉中了一张奖券,我们决定到欧洲留学,并且想寻找阿舞的时候,才发现找不到她了。
我们害怕她会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放弃这个世界,于她而言,那是很容易的,她是那么喜欢坐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俯视芸芸众生,只要她的眼睛被万家灯火晃得花了,想闭一下眼睛,那么她的世界就会骤然变成黑暗。
我们去找她,一个月后,有人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