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4-11-05 13:24      字数:4715
  我无法估量曹先生在她心中已经重要到了何种地步,但是分明隐约觉得,蕊欣的将来恐怕不会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如意顺遂。因为我知道蕊欣的外表虽柔若如水,骨子里却是坚定如钢,表面越是淡定,心中越是在意,她表面丝毫不肯露出半分忧怨,心里的煎熬我早已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惟今之计,只愿她能渐渐淡忘。时光流逝,原本是最好的疗伤之法。我且帮她固守这个秘密吧,只能暗暗向苍天祷告:愿姐姐能够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姑母的生辰是二月十七,这日母亲十分隆重的装扮了,又将我们姐妹们的装束细细看了一遍。
  芳逸因二姨娘前日叮嘱姑母素喜正红之色,今日特地选了一袭红裙,上有流金蝶状花纹,头饰亦是赤金扁簪,鬓旁斜插一枝粉色芍药花,更兼熏过上好宫内用的百合香,衬着她的桃粉色面颊,只觉人面桃花,艳光迫人。
  蕊欣依然是一身碧色罗裙,平日里她本喜欢黄、碧二色,因顾及姑母不喜黄色,选的是碧色。头饰顾及寿诞喜庆,换了一只凤头碧玉金步摇,雅韵天成,十分得体。
  母亲看完她们两个,眉目之间颇有满意之色。待她目光一转,看到我和芙晴,淡淡的烟眉却是一蹙。
  我还算过的去,浅碧罗裙,素色上衣上有暗暗的百花繁枝图案,胸口和袖口均有浅碧流苏,头上碧玉双环,也算清爽雅致;芙晴却是一身水蓝色裙幅,虽是上好锦缎,但既无别致设计,也非姑母所好之色,母亲早已开口道:“芙晴,你姨娘是如何替你选衣服的?”
  芙晴怯怯答道:“母亲若是觉得不妥,女儿这就去换。”我见她神态楚楚可怜,心中不忍,便道:“母亲,芙晴这身衣服,也算合身得体了。”母亲目光一转,凝眸笑道:“也不必换,时辰已不早,我们这便去吧。”
  我与芳逸、蕊欣同坐一车,母亲带着两个弟弟,二姨娘带着芙晴,父亲早已先自骑马去了。芳逸因叹道:“三姨娘用心也太过了,反倒委屈了芙晴!她明知姑母之好,给芙晴挑的这不喜不厌的颜色,既不会夺了我们姊妹的风头,也不致惹姑母厌憎。”蕊欣伸手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只看风景,且不答话。我便笑道:“母亲对我们姊妹素日颇有信心,哪里会在意芙晴越过我们!她平日里待三姨娘和芙晴甚是宽厚,只是三姨娘自己太过于循规蹈矩了。”马车转了个弯,蕊欣神色一变,我也往窗外看去,却是刚刚经过我家的“尚衣记”门前,曹先生以前也常常在此替父亲协理店铺生意,如今不知换了何人。只见蕊欣将窗帘放下,轻咳了一声。我望她一眼,随即找些闲话来讲,一路不觉已至路府东门外。
  听得前面早有小厮进去并禀报:“舅夫人、小姐们都过来了!”我们便都下了车往姑母房中而去。
  路府宅院十分宽敞,姑母路夫人房间里陈设十分华丽,进得房门之见姑母盛装含笑,雍容华贵坐在那里。我们一一拜见,将各自的贺礼呈上,姑母喜形于色,十分开心,连连夸赞我们心灵手巧:“几月不见,侄女儿一个个都出落的这般如花似玉。弟妹如今可要大享清福了!不是我偏着自己娘家里,这京城之大,名门闺秀虽多,都给比她们姐妹们比下去了。”
  母亲笑道:“她们姐妹虽长的略比别人好些,也难及姑奶奶如今富贵荣华,地位尊贵,若有一人能似姑奶奶这般得到朝廷封诰,贵为一品夫人,那才是好。”
  姑母便道:“今日你们母女们正好来得齐全,我也为此藏了些私心。她们姑父执意要为我做生日,我推辞不过只得受了。今日请的王公贵族家眷不少,若是相中她们姐妹,何愁没有大好姻缘!少时前厅有戏,老爷已安排妥当,我们且吃茶看戏,你们难得过来,家里园子刚重新修缮过,让侄女儿们四处走走逛逛。”
  母亲道:“正是,我才想起来,维扬可是帮姑爷在前厅张罗客人?也久未见他了。…听老爷说他刚升了太子侍读,想必是大有进益了。”
  姑母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他这会应该是在前厅。什么进益!不过是跟着太子、皇子们习习剑术、骑射,他父亲总是怨他不及自己当年英雄了得,逼他学这学那,承蒙皇恩浩荡,跟着太子太傅,宫里规矩多,有人拘着他,倒是比先前懂事些了!”
  路维扬是我的表哥,乃姑母所生独子,今年二十岁。我已有几个月未见过他了,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故意和我抢东西吃。不知他如今升为太子侍读,会是何等模样,一想到他那顽皮狡黠之态,被宫规所拘,不得不正襟危坐,肃然从容,不由从心里想笑出来。
  一时午宴已开。母亲和姑母及诸王公夫人均在前厅听戏,台上小丑极尽插科打诨之能事,宾主推杯换盏,气氛十分欢洽。芳逸的未来婆婆,刑部侍郎夫人、我的舅母,中书舍人夫人等都已到来,与母亲自有一番寒暄。芳逸、蕊欣和芙晴都跟随在旁,我对这些应酬一向不大耐烦,递眼色给蕊欣出去走走,她似乎没瞧见,我便起身悄悄溜了出去。圆儿随后跟来,我摆摆手道:“你不用跟着我,我出去透透气,片刻即回。”自己便出了宴会厅。
  新妆漏影浮轻扇
  听姑母说到路府花园刚刚改建完毕,我便一路往花园而去,幸好路径我都熟悉,三步两步便至,因人都集中在前厅,一路上也不曾见到几个仆人。偶见端茶送水的几个丫鬟,也因有事在身,行色匆匆。
  正是初春时节,园中柳垂金线,桃吐丹霞,一弯流水潺潺而过,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信步走过,却见也有一个水阁,正在那池塘之畔。
  那水阁建得甚高,崔巍宏伟,水阁的栏杆旁边,竟有一枝迎春花正迎风摇摆。我一时玩心大起,站在池塘畔一块大山石之上,踮脚去摘那朵朵可爱的小黄花,眼见就要够着,却不料春天那山石上苔藓密布,脚下一滑,心中大叫一声“不妙”,整个人便往池中坠去。我此时已觉无望,索性不再惊慌,安心等待掉入塘中,任冰凉池水浸过全身的感觉。
  只见一抹青影闪过,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搂住我的腰身,凌空一跃,稳稳当当落在池栏畔。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入耳中:“小心。”随即放开了我。我惊魂稍定,轻喘口气,这才抬头望向救我的这名男子。
  只见他年约二十五六岁,长身玉立,风姿迫人,身着青色锦袍,腰上悬着一块美玉,美玉上结的络子,却是明黄之色,一双幽黑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直望着我。
  我只觉得那目光看得我心里极不自在,一向胆大的我此刻也不禁低了头不敢看他。忽地脑子里却如电光火石闪过,明黄色的络子?天下还有谁敢用御用的明黄之色?我虽未曾见过皇帝,却知道皇帝不可能如此年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莫非……莫非他就是……?再想到表兄路维扬正是刚任的太子侍读,他出现在路府也不算奇怪,如我所料不错,此人便应是当今太子李汲。一念及此,再无犹疑,赶紧盈盈拜下,轻声道:“民女谢过太子殿下援手之恩!”
  他脸上浮现淡淡微笑,道:“你如此肯定我是谁吗?”
  我见他态度温和可亲,也不再拘泥顾忌于皇家威仪,答道:“民女因见殿下所带玉佩之璎珞颜色,故有此猜想。”
  他闻言低头去看果然如此,依然微笑道:“的确是我有所疏忽……你既猜中本宫是谁,如今本王也来猜猜你是谁如何?”
  我不禁微觉好笑,普天之下太子只有一个,但像我这样十五岁的女孩子仅在京都就不下数千人,你如何能猜得出我是谁来?他见我神态已知我心中所想,便道:“我们谈个交易如何?若我不能猜出你是谁,就替你完成一个心愿;若是我猜出你的来历,你也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心中甚有把握,这笔交易稳赚不赔!让当今太子答应帮我完成一个心愿,这是何等千载难逢的机缘!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就冲这个,我也跟他赌了!遂向他点一点头说:“好。”
  他目光看向我的衣裙,闲闲开口:“你是京都第一绸缎庄尚衣记主人杨尚的女儿。”
  我无法置信,睁大了眼睛,莫非他有法术,能知过去未来?他接着道:“今日路尚书府庆贺生辰,中表之亲必然到此。”我却暗自在想:“这个没问题,但是路家的亲眷可多着呢。”
  “你的衣料,并非我国所产,非与番邦海外贸易者不可得。”我接着想:“路家的亲戚也可以到尚衣记买衣服的吧,怎见得就只是我父亲的女儿才会有这样的衣料。”
  “除非尚衣记主人私人收藏,谁又敢将外邦皇族之物买卖流通?”
  最后这一句,不由让我心中大惊。不是惊奇他的思维如此清晰,学问如此广博,而是替父亲感到一种惶恐和担忧,我竟然不知道我普普通通的一件衣裙是外邦皇族方可使用之物!太子李汲今日看出我的衣饰来路,想必朝廷平日里早已有心留意尚衣记。这通番卖国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叫苦,欲哭无泪,好宴不吃,好戏未听,来此不应来之地,见此不该见之人,输了赌约事小,若是连累父亲和尚衣记,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心中叫苦也无用,眼下还是要面对他,我只得说道:“太子殿下英明睿智,家父确是尚衣记主人。民女杨茉语,年幼无知,私拿父亲珍藏样品制作衣裙,不知是外邦珍品,如有犯讳之处,请殿下责罚民女,勿降罪于家父为幸!”
  他依然是挂着浅浅的笑意:“茉语,如此淡雅灵秀的名字,与你甚是相配。今日之事不过是与你玩笑,你父亲若只是平常商贾,朝廷又岂会随意归咎于人,无须担忧。但是,你我赌约你却是输了,现下你还欠本宫一个要求。”我无话可说,只得道:“殿下请讲,茉语一定尽全力而为。”此时忽然闻得不远处树下有人轻咳一声。
  他凝视我片刻方道:“本宫的要求若要你眼下做到,未免过于苛求,今日暂且记下,以后自会告知于你。”说着自袖中拿出一面小巧精致的金牌,递与我道:“以后如有为难之事,可执此牌至东宫,便可见到本宫。”我接下金牌拜谢,他早已转身而去,两道身影顷刻消失不见。我仔细看手中金牌,正面上有篆书“东宫”二字,背面是一个“汲”字,只觉刚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闻得有女子娇笑声传来,赶紧纳入袖中。
  来者正是母亲、姑母、舅母等女眷,想必是戏罢同来游园,芳逸等亦随同在列。舅母远远见了我便道:“这不是茉语?早已料到她必定在此,果然不错。”一群女眷之中,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间杂其中,英气勃勃,风流倜傥正是表兄路维扬。只因偶遇太子,我心中有诸多疑问要找他问个明白,见他过来甚是高兴,喊道:“维扬哥哥!”一路奔了过去。
  姑母笑道:“到底还是他们两个亲热,打小儿玩惯了的。”母亲便道:“姐妹之中,偏她这样调皮!以后若许了人家,还是这样疯疯癫癫,可如何是好!”舅母打趣道:“既然他两个如此亲厚,不如就许给维扬吧。”我还没开口,表兄早已叫道:“我恐怕没有这个福分消受,还是许给别人家吧……”话音未落,他见我眼睛瞪得溜圆,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故意与维扬落在后面,将金牌自袖中取出,递与他看,问道:“哥哥可认识此物?”
  苍梧旧云岂难召
  维扬伸手接过一看,十分讶异:“这金牌是太子殿下随身之物,执此牌者可任意进出东宫,据我所知,此牌仅有三面,一面赠与殿下外祖母沈夫人,一面赠与殿下长姊晟平公主,仅有一面随身携带以备急用,你却是从何处得来?”我有意逗他玩,便笑道:“我适才在水阁池边拾到的。”维扬闻言果然大急,道:“定是太子殿下今日遗失在此,此刻恐怕正在寻找,我可得赶紧送还给他!”
  我不紧不慢将金牌收起,笑问他道:“太子应该在东宫,如何今日会在你家?定然不是他的东西。”维扬急道:“今日太子微服出宫办事,因我告假知道今日乃是我母亲寿诞,故随我前来府中看看,此刻已经回宫去了,应该是刚才不小心遗落的。好表妹快把金牌给我吧!”
  我已明了今日太子李汲现身于此的来龙去脉,见他确实着了急,不再与他玩笑,遂道:“哥哥别急,适才是逗你玩儿呢,这面金牌,是太子今日赐与我的。”我与维扬素日本是亲厚,一向视他如亲兄长,此刻也未避忌,将今日险些落水巧遇太子之事向他说了。
  维扬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