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4-10-30 19:26      字数:4747
  单并重重盖上图章,那是写有早孕检查字样的鲜红印章,看着它我不觉地有些触目惊心。
  检查比我想像的快,几乎马上就有了结果,手中的验单被盖上了新的印记,看着那个鲜红的加号,我不用多问,心知有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回到医生办公室,刚才的那个医生桌前已经坐了另一个女孩,我退到门外,却依然能听到屋里的对话,“怎么拖到这么大了才想要来做流产?这对你身体有损害你知不知道。”女孩一直没出声,“先去做个阴道B超,然后排号等着做手术,手术很快,回去要好好休息,好好爱惜身体。”大概相同的话讲过太多遍了,医生说这些话时听不出一丝感情。
  女孩出门时,我特意打量了一下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色的洋装衬得身体更加纤细,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我猜不出她有几个月身孕了,只注意到,她一样没有人陪同。
  医生拿过我的验单,“妊娠阳性,”按电视剧里的情节,这个时候一般应该要说句恭喜你要做妈妈了,可她扫了我一眼,没在我脸上找到一丝喜悦的表情,便公式化地询问,“你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我告诉了她大概的日期,医生点点头,“目前应该有七周了,你可能会有一些妊娠反应,”说着她翻了翻我病历上的资料,“看年龄你还在读书吧,回去和男朋友商量一下,留不留这个孩子,赶快做个决定,拖得越久危险越大。”
  一下子遇到这么多意外,我心里早已乱得理不出头绪了,我微微愣怔着,心里想的居然是医生刚才说的是“留不留”还是“流不流”呢。
  看我半天没说话,医生又接着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看要不要做人流手术,手术不用预约,来了随时可以做,你的孕期还不算太长,想做药物流产也来得及,不过不能再拖了,最好马上做决定。”
  简单几句话,就要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半响,我才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拿起病历和化验单,我无力地走出门诊室,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刚才还没注意到,妇产科的几间门诊前居然都坐了不少人,有大腹便便前来产检的待产妇人,身边跟着耐心包容的丈夫,有刚刚获知怀孕的少妇,带着一脸按捺不住的欣喜和羞涩,也有一脸紧张不安青涩得仿若中学生的年轻少女。不远处的另一排座椅上坐着的大概都是等待流产手术的人,因为我看到刚才遇见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在其中,别人都有人陪伴,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儿,十分醒目。对面那扇黑色的皮质大门里想必就是手术室了。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算作哪一类人,我心中没有惊喜,这样的结果本就不是我所期盼的,但我也没有恐惧不安,一旦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心中的大石反而落地,只剩下说不出的茫然与意外。我把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我清楚手心下正有一个生命在孕育,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不停地成长,想像着这些,我心里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真的能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个成长中的生命,我有资格一个人决定他的去留吗?
  “安妹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有人在我身旁的座位坐下,我抬头,居然是那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人,张露。
  “这么短的时间没见面,你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吧?”张露依然像从前那样心无介蒂地热情打着招呼。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认识的人,只好勉强笑着回应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张露眼尖地看了看我光溜溜的手指,“不会也学别人做未婚妈妈吧。”
  和她谈这样的话题有点交浅言深,我不想多说,只好岔开话题,“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还说呢,我看你的眼神在那边转悠了两圈,居然愣是没看见我。”说着她往手术室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你怎么在那边?你要做流产手术?”我有些吃惊地问,看她满不在乎的神情怎么也不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纯属意外罢了。”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谈自己。
  “为什么不留下这个孩子?”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我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像我们这种人怎么要小孩,我们这种人可都是‘不生男,不生女,不给社会添麻烦’。”说着她不再压低声音小声说话,放声地呵呵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向我们这里侧目。
  别人的注目让我觉得极不舒服,张露却好像对此很习惯了,“那人是孩子的父亲吗?他好像叫你过去。”我看到手术室门口有个男子在冲她招手,忙提醒她,想把她支走,免得她再口无遮拦。
  “他?”张露不屑地瞥了一眼,“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不过是有可能罢了。”说着,她眼睛轱辘辘一转,话题又转回我身上来,“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又找了个大金主?不要蒙我,以前就觉得奇怪,看你穿的用的都是顶尖的,却每天苦巴巴地到处找工作,现在总算想开了吧,以后有好机会别忘了给姐姐介绍一个,被人包总好过像我这样打零工。”
  张露的一席话让我深觉受辱,虽然我一直尽量压低了声音,仍是引来了别人的注目,我觉得在其它人眼中我和她成了一类人,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我冷冷地说,“我和你不一样,这个孩子的父亲很爱我,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也会好好爱他。”
  这番话说出口,我也吃了一惊,我究竟是在向别人宣告呢,还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不过我很肯定,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当我感觉到他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忍再割舍他,我会爱他,这世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爱他,他就应该有出生的权利。
  我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也好好注意身体,以后最好还是少来这种地方。”
  张露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也是一个女人的幸福,祝你好运。”
  我正要转身,却被一个急勿勿的身影撞到,那人走得实在太快,快得让我来不及躲闪,出于母性的本能,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身体却因失去平衡狠狠地撞在墙上,身旁的张露忙扶住我。
  “你这人怎么搞的,不知道孕妇最怕摔吗?”张露马上挺身为我报不平。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急了,你没事吧?”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子,斯文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与焦虑,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向手术室的方向看去。
  我感觉到应该没问题,对他摇摇头,“我没关系的,你有急事就先走吧。”
  “真对不起。”说完他又急步向手术室的方向走去,他一看到候诊席里那位白衣女子,便马上大步跑过去,我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只看到那名男子拖着对方的手,一脸急切的样子,不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张露状似讽刺,可我听得出她话里的羡慕与伤感。
  我看向身边的张露,她马上又露出不在乎的表情,“张露,再见,要学会珍惜自己。”
  “珍惜自己?或许吧。”她泛起一丝苦笑。
  第二十一章
  走出医院,我直奔国际大厦,那儿有好几家国际航空公司的代办处,没有犹豫,我订了一周后去瑞士的机票。
  这一切完全是临时起意,现在这个样子,我反而更想避开墨羽。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就意味着一辈子都和他有着斩不断的牵连,在我没有理清对他的感情之前,我不想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出国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好久没出来逛街了,街上喧闹的人声在我听来都变得无比亲切。我漫无目的地走过一条条大街,直到觉得有些累了,才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现在的我不比从前,我的身体已经和另一个生命连结在了一起,不能再那么随意任性了。
  双腿像是有自我意识地停在一块招牌下,我看到熟悉的“酒吧”字样,不禁觉得好笑,我居然连歇脚都习惯性地选择熟悉的地方。我目前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来酒吧这种地方,可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在走之前再来这里坐一坐,就当是给过去划下个句号吧,这样想着,我便走了进去。
  从没在白天来过这里,可能刚开门不久,没什么客人,几个待者还散在四处做着准备工作,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倒显得很突兀。
  “你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吧台里只有麦表哥一个人,正悠闲地擦着早已锃亮的酒杯。
  “好久不见了,安四小姐。”
  “你还记得我?!”似乎我只在第一次来酒吧时见过他一面。
  “你这样的美女总是让人过目不忘的,今天想喝点什么?啤酒还是鸡尾酒?”
  我可不敢碰酒精一类的东西,想起今天的午饭还没吃,就要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蔬菜沙拉。
  “怎么像是儿童营养午餐,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有人在酒吧里喝牛奶,”他笑着说,却没再多问,径自去后面准备食物。
  “喏,这是我做的。”说着,他把一份沙拉摆在我面前,“你今天没口福,如果Paul在的话,你就可以尝到他做的堪称极品的沙拉。”麦表哥的语气听着就像是一个幸福男人在得意地吹嘘自己老婆有一副好手艺。
  “今天Paul不来吗?”我注意到酒吧里流泻的音乐是播放的CD,虽然一样柔美,却还是比Paul的真人演出差了很多。
  “他最近在帮唱片公司写歌,经常熬通宵,昨天刚把歌交出去,我命令他今天哪也不许去,好好在家补觉。”
  “你们很相爱。”我由衷地说,几乎忘了他们是我不太能接受的同性爱人。
  “一定是阿艺在你们面前把我们的故事宣扬得惊天地,泣鬼神。”说着麦表哥爽朗地笑了起来。
  不用麦一说,像他们这样彼此“我的眼中只有你”,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们在相爱。
  “你们当初是怎么知道爱上了对方呢?”我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成熟睿智的长辈在请教。
  “小丫头怎么想起来问这种问题,看来不是坠入了爱河,就是正准备往里跳。”
  我没说话,我坠入了爱河吗?如果答案是YES,那原因一定是被人拽进去的。
  麦表哥神色一整,“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只是某一天发现,我无法忍受白天身边站的不是他,无法忍受夜里身边躺的不是他。我从来不坚持同性恋爱,我想,如果他是个女人,我一样会爱上他,上天注定了我只能爱上他。”说着他冲我挤挤眼睛,“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发表爱情宣言。”
  我笑了,“我很荣幸。”
  “至于Paul的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他也爱我,不过――说不定他是因为受不了我的死缠烂打才竖起了白旗,逼不得以爱上我的。”说完,我俩都哈哈大笑起来。如果Paul心中无爱,无论怎么死缠烂打都不会就范吧。
  “爱情只是一种习惯吗?我是说会不会我们以为的爱情实际上只是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他想了想才说,“应该说也对也不对。有了爱自然会习惯生命中有对方的存在,但爱不仅仅是习惯,我爱他所以习惯身边有他,如果身边是别人,恐怕我努力一辈子也还是不习惯。”
  麦表哥皱皱眉头,“安妹妹,拜托你别再问这些问题了,如果让我开起爱情讲座,那你可要交学费了。”
  “学费就免了,不过我可以考虑再点一份这种难吃的沙拉,据说是某人亲自做的。”我指指空空如也的盘子,不知怎么胃口大开。
  “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的知遇之恩。”麦表哥笑着又取了一盘沙拉来。“如果爱情来了,就什么都别想,一切凭感觉,哪有人先把理论搞清了,再去玩实践的。”他盯着我说得意味深长。
  我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应该凭感觉吗?可我的心绪早就乱了,感觉又怎能说得清?
  没有乘车,我慢慢地走回去,还是习惯性地走回那间和墨羽同住的公寓,除了那里,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从他突然的出现,到强行介入我的生活,再到这一年来的纠葛,不知不觉间,他竟成了我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存在。捏了捏钱包里的机票,不知分开一段时间是不是能让我们彼此更冷静地对待这份感情。
  走到离公寓不远的地方,没有预兆地忽然下起雨来。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就像人的心情,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马上暴雨如注。
  街上的行人马上四散开来,纷纷找地方躲雨,我也随着人流,就近在一家超市的门廊前找了个地方避雨。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身边站着很多刚刚离开公司的上班族,不知道墨羽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