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冬冬 更新:2024-10-30 19:25 字数:4872
公司高层齐心向外,形势便大见缓和。捱了一个多月,检察院对黄健的禁令解除,而何方劲也因此一役威信在公司大幅提升,在众员工眼里,俨然便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一把手。
黄健的嫡系都不免揣揣不安,李娜看到冬末,更上一脸色发青,活似冬末欠了她十万块人民币,还给她的却是冥钞一样。
冬末清楚她是以为自己跟何方劲是一系的,所以这样给脸色,虽不因她的态度而烦恼,但想到黄健一系的行为,却也不禁嘴里发苦,她拿到手的那袋碎纸拼了近两个月,已经差不多拼完了,现在拼出的十四份文件,有黄健调款的收据,也有私库小帐,更有一份暗语写成的纪律本和一些不能见光的非法协议。里面任何一份文件放出来,都能引起检察院对黄健的深入调查,落实了罪名够让他进了监狱后,有生之年别想再出来。
可她考虑到黄健是对付何方劲的强助,这份材料如果暗里交给检察院,虽然算是伸张了正义,却相当于替何方劲除了敌人,于她半点好处也没有。
想要对付仇人,却突然发现仇人居然已经成长到了一定的地步,差不多站在了完全光明的地方,反而是自己快要成为助纣为虐的奸角,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至极。
冬末暗里大恨黄健太不争气,每天听到有关案件进展的消息,都在良心发现与私心作祟之间摇摆不定,其中的痛苦与尴尬,实不足为外人道。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她正在收拾东西,黄健突然风卷一般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把手里的几份文件甩到她桌上,急声道:“小舒,建筑萨那队又出了点事故,这是人事交上来的人身赔偿表和相关的医药补助申请,以及事故后续处理的公关费用调度,你赶紧去找何经理签字。十分钟内,你给我送到人事部去,让他们赶紧把事办了。这当口,可不能再出第二起一建队的事故了。”
一建队的事故引发的风波还没过去,又出了第二起?难怪黄健急成这样!冬末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赶紧拿了文件往财务经理室赶。
奇怪的是还没下班,何方劲那向尽忠职守的秘书柳慧居然已经不在座位上了,经理室的房门紧掩着,她以为何方劲已经提前下班,有些不安的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何方劲的声音带着点懒意的传了出来:“进来。”
冬末推门而入,便闻到一股酒味,仔细一看,只见何方劲仰面瘫坐在靠背椅上,满白如玉,眼角和印堂处却泛着异样的桃红,双目波光鳞鳞,显得分外多情风流。
冬末看到他这样子,便知他已经醉了,微微一怔,便想退走,转念想到黄健的催促,以及他提到的医药补助申请几字,想到伤者还等着财务出钱付医药费,脚步又转了回去:“何经理,这里有几份工伤事故处理要用的帐单,需要你签字。”
何方劲眼睛微睁,见是冬末过来,怔了一怔,突然笑了,笑得得意洋洋,指了指自己,问道:“阿舒,你以前,有没有,想过,我会有今日,这样的,风光,和地位?”
冬末听了他的醉话,心里一阵厌恶,微微撇头,避开直冲过来的酒气,将手里的文件送过去:“何经理,请签字。人事部还等着拿她领钱,去办事故的后继公关事宜。”
何方劲拿了签字笔,手在她打开的文件上签字,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她,磅秒年克亿 ,突然吁了口气,喃道:“阿舒,你记得么?当年我曾经发过誓,一定会让你过人上人的生活。”
冬末想不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全身都僵住了。当年她跟着他出来,十五岁,初中刚毕业;而他,十八岁,刚和崔福海一起考上大学。那时的他们,青春飞扬,情热如火,全然不知世间有真正能够让人碰到头破血流的困难,只以为这世界,就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方寸之地。
当时初中毕业出来的打工的女孩子还少,像她这样长相初中肯吃苦又聪敏好学的更少,所以她虽然没有身份证,但却还是在一家港资的咖啡厅里找到了工作。当时的咖啡厅在国内还属于洋事务,不是先这种已经流为小资抒情怀的中档消费场所,而是正正经经的富贵达人才消费得起的高级场所。
她在里面打工,何方劲自然也能因她的缘故而去窥视一下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生活,有一次她遇到了位难缠的主顾,因为咖啡多放了块糖而被他训了足足十几分钟。何方劲在后面等她,也看到了当时的情况,后来就拉着她的手,发誓要让她有朝一日也过人上人的生活,没有人能够这样羞辱她。
她有天大的委屈,在他的抚慰之下,也化成了流云,曾经无数次憧憬他所描绘的回来。可是她没有想到,过了一年,也正是他,使她的生命烙下一生洗刷不去的耻辱印记。那样的耻辱,比起她打工被客人奚落来,何止重千万倍?
何方劲迷蒙的眼睛看着她,又喃道:“阿舒,我会让你成为人上之人,让世人在你面前低头赏羡,嫉妒向往,没有人敢轻视你,没有人敢羞辱你……”
冬末终于从僵硬中惊醒过来,锐笑一声,反问:“何方劲,你配么?”
何方劲呵的一笑,签完了名字,将笔一扔,醉态里却有一股异样的认真:“我有什么不配?阿舒,只要我说过的话,我都能做到!我不会像少年时那样急于求成,累你吃苦,但是,我会一步步的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让你尊荣显贵的度过余生!”
他本就醉意深浓,只是强撑着半缕清醒坐着,跟冬末一翻谈话,耗神太多,疲倦袭来止之不住,又闭上眼。然而他在这种时候,却突然冒出了一句:“阿舒,对不起……”
也许是因为醉酒与疲倦,他的声音没有了飞扬跋扈,却带出来一丝软弱。也因这一丝软弱,这声道歉,才显得一种于他的性格来说极其难得的真诚。只是这份真诚,来得太迟,并且太过轻松,对他造成的伤害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冬末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把你的道歉留着,去讲给别的受骗的人听吧!”
何方劲已经倦极而眠,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话,冬末收起他签过的几份文件,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停了下来,将几份她没有看过的文件打开。
然而时间紧迫,她看公文的速度又不快,一时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微微迟疑,立即心生警惕,转身在何方劲桌的印泥里沾了一下左手拇指,然后把几份文件的边缘均匀铺开,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轻轻的将指印盖了上去。
做完这件事,她的心安了下来,又将文件的秩序颠倒了一下,然后再遵照黄健的吩咐将文件送到了人事部。此时人事部的大部分员工已经打卡下班了,只有也属于黄健的嫡系的人事部主任还在,他接过资料,看到里面何方劲的签名,脸上不禁浮出一抹喜色,虽然尽力遮掩,但眼里的激动却遮之不住。
冬末不动声色,西意思的把已经抹去了油墨的左手拇指藏进手心里,心里有股似喜非喜的情绪,慢慢的涌了上来。
第四十一章 身处危境
过了两天,公司里便开始有流言传出,有说何方劲亏空公款的,有说他徇私舞弊的,有说他跋扈弄权的,甚至于连本来应该算是大事底定的工程事故扫尾,也突然传出了另一种版本,暗指是何方劲越权行事,强迫建筑队赶工而又克扣工程款,才致使建筑队不能不违规操作,引发事故。上次的事故,何方劲应该负起完全的领导责任。
原本应该了结的事故,突然又生出这样诡异的谣言,根本都不必猜测,就能让人清楚其中的原因。
东末在把文件送给何方劲签字后便去询问三建队到底有无发生严重的工程事故,探听的结果是三建队只出了一起小车祸,工具车爆胎滑行,摔坏了一台勘测用的全站仪,不过损失了些微财物,根本没有人员伤亡。
两厢一对,冬末心里猜疑便落实了——那天黄健催促她去送签的文件,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财务报表,而有可能是一些栽赃陷害的东西。那天黄健肯定是知道何方劲醉了,又借故把柳慧调走,再利用何方劲对她防备较少的心理,一举突破他的防线,彻底的让他当了一次冤大头。
这一下,恐怕上次的工程事故责任真的要落实到他头上来结案了。尽管事实上不是他,但那些文件上有他的亲笔签名,他怎么摆得脱嫌疑?
东末清楚这次事故责任会造成的后果,既然黄健下了这种手,他一定会趁人病,要人命。轻则拿着文件颠倒是非在董事会上把何方劲拉下马来,重则向检察院投诚,再把罪名夸大几分,直接把他陷进牢里去。
照黄健做事信封打蛇打死原则的过往来看,他利用检察院把何方劲完全打落的可能性比他轻轻抬手大多了。
在冬末的等待中,本来已经将要偃旗息鼓的检察院果然又重造声势,再次派员调查上次民工伤亡事故的“内幕”。这一次,何方劲很倒霉的从上次的置身事外者变成了局中人,并且检察院很迅速的掌握了他下令违规赶工的证据。
何方劲被检察官带走的时候,冬末正从宿舍出来,刚好在公司大门口遇见。何方劲头发凌乱,双目通红,平日整齐光洁的服饰此时狼籍不堪,腕上戴着手铐。冬末与他迎面碰上,何方劲不顾检察员的催促,停下了脚步,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古怪至极,好一会儿,喑声问道:“阿舒,是不是你?”
冬末扬眉,诧异问道:“什么是是不是我?”
“只要是我签过的文件,我从没有不审慎查看内容,留备底案的,不可能出现冒出两份由我亲手签署,但我却根本没有印象的文件来。能让我毫无察觉一脚踩进去的陷阱,除非是你设下的,否则没有别人。”
冬末微笑:“何经理,检察机关的公正严明,我深信不疑,你也应该相信。天理公义,容不得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纵坏人。你如果没有做错事,不妨把到检察机关暂住当成一种另类体验,静候无罪开释的佳音,何必说些我不懂的话?”
何方劲哈哈一笑,只是产音里终究掩不住凄凉之意:“阿舒,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我会如你所愿!但经此一役,我对你再无亏欠,若有日后,你莫再怪我。”
冬末扯动嘴角,一笑:“何经理,若有日后,舒冬末必定恭迎您的大驾。”
何方劲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后会有期!”
一话既毕,他大步从冬末身边迈过,坐上了检察院的车辆。他不再回头,倒是他身后的两名检察员回头用猜疑的目光仔细的打量了冬末一眼。
载着何方劲的车呼啸而去,留下冬末站在当地,怔然。
她的仇人,终于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了,但是,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之意。
是,何方劲对她做过的事,用他的性命来偿还也不为过,但是,他今天这样的下场,却说不上是他当日作恶的报应,而是被阴谋陷害。
布置阴谋的人是黄健,但让何方劲踏入陷阱的人,却是她。
她知道何方劲在这件事上的无辜,也知道他有今日是被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何方劲栽了这一次,相信以黄健的手段,会继续让他栽第二次,直到让他替东宝背下所有恶名,再也不能重见天日为止。
以结果而论,她报仇的目标达到了;当时,以过程而论,她报仇的手法,却与光明正大毫无关联。
她低头,张开左手,自己微翘的拇指上,仿佛还沾着那日她所蘸的鲜红印油,那么红,红得像血。
崔福海得知何方劲被捕的消息,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来:“冬末,恭喜。”
冬末听刭他一腔喜庆,很想说一声“同喜”,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反问了一句:“大海,何方劲现在这样,你真的高兴吗?”
崔福海毫不犹豫的回答:“自然高兴,这就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冬末不出声了,崔福海从她的静默中察觉她的情绪不对,有些惊疑,好一会儿才问:“东末,难道你不舍得?”
“我对他己经没有了感情,怎么可能舍不得?”冬末轻轻一笑,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为了他这个结果,我似乎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崔福海愕然,惊问:“怎么?”
“检察院作为证据的两份文件,是黄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