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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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4-10-30 19:25 字数:4747
入夜,夏晴独自躺在病房里,窗外的夜空清明,悬着两三点星。她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床头暖黄的灯光洒在她的手上。
这张照片被她放在皮夹的里层,贴身带着,只是她鲜少拿出来。照片里的她拉着韩子卿的衣袖,男人表情是十足的不耐,而她却笑得灿烂。他们背后,是意大利校园正午的灿烂阳光。男人不喜拍照,就连这张照片,都是她硬拽着拍的。她洗好后没有给他,私自藏了起来,一藏却是好几个年头。
夏晴抬起手,揩去眼角的润湿,匆匆将照片塞回了皮夹。错了,这一切多错得太离谱。他们之间,只是一场骗局。她阖上眼,听着墙壁上时钟的滴答声,辗转难眠,浑浑噩噩睡着时,已经过了午夜。
但令夏晴吃惊的是,次日,竟然见到了能算做久未谋面的韩子卿。一如既往地沉静,只是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也苍白了许多,比起夏晴,憔悴的程度可能也好不了多少。可是,迎接风尘仆仆的韩子卿的,是夏晴冷漠打探的目光,甚至还夹杂着敌意。
韩子卿心头刺痛,像是有许多针在扎,每一下都不太疼,但很密集,持续很久,仿佛永远不会停。他查到夏晴的住址,就匆匆地赶来。没曾想,下了飞机就被告知她住进了医院,而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夏晴有了孩子,可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喜悦,他们却说想劝夏晴拿掉孩子。那种将刚萌发的狂喜硬生生掐断的感受,韩子卿简直毕生难忘。摆在他面前这个极端的选择,竟是在自己的挚爱里做一个二选一。这一桩桩来得太快,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出去。”半响,夏晴说话了。
韩子卿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累了,你出去。”夏晴重复了一遍。
“夏晴,医生的建议是流掉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韩子卿终于发话,他极力维持住自己的声线不失控。他真的想不到,来意大利对她说得第一句话,却是要她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何等讽刺。
夏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片刻,她笑开了:“果然是韩子卿,可够残忍……那是你的孩子,活生生的孩子,你居然可以用那么平静地口吻和我说流掉它……”
“留下它,你就会死。”韩子卿陈述,可身侧的拳头已经握得死紧。
“我要生下来。”
“既然那么恨我,就该把孩子打掉。”韩子卿冷下声来。
夏晴偏过头,否定一般地摇着脑袋,用冷酷回应他:“孩子和我,都和你无关。”
“你忘了,我们领了结婚证。你是我妻子,它是我孩子。我有权利干涉。”
“我要生下来。”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回转。
良久,韩子卿平复了语气,问道:“这是你最后的决定么?”
“对。”
“那我留下来,陪你。”韩子卿握住她因为打点滴而冰凉的左手:“陪你走到你想要的终点。”男人的眸子此刻正视着她,与她一般的坚定,直直地穿透她,就快要照进她心底。夏晴撇过头,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却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第三十一章
31
当日下午,韩子卿就给夏晴办理了转院手续,转到当地最好的医院的高级病房。夏晴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也权当是为了孩子的顺利出世,她没有反驳转院。只是呈现出木偶一般的姿态,医生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
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三个多月了,可夏晴的妊娠反应还是很激烈,在医院里,她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为了确保足够的营养,她一直的都在输液,手背上很快都青青紫紫,可她也丝毫不去在乎。韩子卿到了意大利没有接手任何工作,在医院照顾夏晴,可女人并不领情。他给她造成的伤害,不要说这一朝一夕的温柔,就是穷尽半生,也未必能让其弥合。
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夏晴才被允许出院。出院后,韩子卿将她接到了新的别墅,很大的宅子,配了佣人和专职医生。这一趟搬家,她也顺遂地答应了。理由,夏晴列数出好几个,比如自己一个人住,出了三长两短没有照应,又比如,二楼的阳台上,最好的角度,摆着她最喜爱的藤椅。她需要这些理由,去说服自己和韩子卿继续相处。可同一屋檐下,并没有成为两人和好的征兆。
初秋的米兰,正午的阳光恰是最温暖的时刻,夏晴躺在藤椅上,睡得迷迷糊糊。胡乱的梦也一个接着一个,男人弹钢琴的侧脸,她好像回到了舞台上,耀眼的灯光,如海的荧光棒,他说,美人,嫁给我。她刚想要点头,场景却回到了他们在意大利的住处,那个早晨耀眼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肩头,他躺在她身边,男人的脸色冰凉,他说,夏晴,你也不是第一次吧。她疼,拼命想要醒来,可却被拖入了更深的梦境。梦里她穿着婚纱,他西装礼服,他朝她笑,笑容温暖明亮,她想要朝他奔去,却被人拽住,她惊异回头,竟是父亲。父亲苍白的手指指向笑意温暖的男人:“是他,是他害死了我。”
“啊。”倒吸一口冷气,夏晴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气。胃里翻搅,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洗漱间去,候在一旁的佣人急忙上来搀扶她。夏晴进了洗漱间,支着浴盆一阵阵干呕,待到恶心的感觉最终被压下,她已经出了一身虚汗,薄薄的衣衫黏在身上。佣人拿来干燥的衣服,却被她反锁在外面。
她抬眼又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因为怀孕的关系,她胖了一些,然而脸色却依旧白的吓人。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却因为疏于打理,看上去有些枯燥凌乱。那个幸福的,骄傲地夏晴早就没了身影,变成眼前这个不加打理,毫无神采的女人。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悲伤,委屈,不甘。
如果过去的七年是报复她少时的任性妄为,那现如今又算做什么。当她终于对过往释然,现实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像是命运放肆地嘲笑:看,夏晴,这七年你的努力不过是一个笑话。你以为那是你最爱的人、最值得托付一生的人,错了,他是你真正的仇人。他瞒你,欺你,甚至将你玩弄于鼓掌,整整七年,你却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倾心相许。
她想哭喊着问“为什么”,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要挤出些眼泪,但也只是徒劳。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缓缓地滑下,跌坐在墙边,顶灯在她眼前摇晃,天旋地转她却克制不住这绝望的晕眩。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想要粉饰太平。
从外头办了点事回来的韩子卿,刚进门就被告知夏晴把自己关在了浴室。他匆匆上楼,一边敲门一边喊她的名字,可是门的里头,没有回应。韩子卿只觉得心慌,他立刻找人来,将门撞了开了。门锁被冲击破坏,巨大的声响很是骇人。
韩子卿进去,跃入眼前的便是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的女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她睁大了眼睛失焦地看向韩子卿所在的方向,唇瓣微张。韩子卿取了手边的浴巾将她裹住抱了出来,而她一如既往地,不挣扎也不反抗,面无表情。他心疼得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将她抱进屋里,轻柔地放在床铺上,给她换下汗湿的衣服,理了头发,韩子卿全都亲力亲为。
“你不用这样。”夏晴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躺在被窝里,她对着端来热水的男人说。
将水杯放在床头,韩子卿坐在床沿,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虽然知道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真的,对不起。为了韩家和我所做的一切。”
夏晴闻言,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声音低低地:“你出去,我不想听。”
俯身,韩子卿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但只是片刻,便放开。他临出门前,对她说:“过两天思瞳会来。”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出去,像是在等她的反应。可她没有点头,也不应声,男人最终只得合上了门。听见门“啪嗒”关上,夏晴的心也跟着暗了下来。她将被子又拉高了些许,蜷缩了起来。
过了一个多星期,思瞳从东区飞来看夏晴。夏晴知晓后,难得出了趟门,自己下楼去了理发店。剪回了短发,她看上去清爽了一些。思瞳来,是佣人开的门,上二楼看到韩子卿,她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去到阳台,夏晴正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见到顾思瞳,竟稍稍扯开了一个笑。
思瞳上前去与轻轻抱了她,语气里有说不出心疼:“晴,你可真傻。”
夏晴松开她,靠回躺椅上,语气很平静,不像是精神崩溃的人:“你还好吧。”她的话里甚至有些暖意。
“还好什么呀还好!”思瞳拔高了音调,去注意到不远处韩子卿投来不赞许的目光,她又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非要跑到意大利来?你有了孩子,身体又不好……整个都乱套了……”
“我那时也很乱。”夏晴偏过头,望着外头的景色,低低地回答。
“我听Manuel说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那韩子卿又怎么办?他既然来了,必然不会走。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完全不能和解吗?”
夏晴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含糊地搪塞道:“我会有办法的。”
两人之后又聊了很久,顾思瞳留下来吃了晚饭后,只是餐桌上有了韩子卿,三个人就异常地沉默,连一向善于周旋的顾思瞳都不知如何开口来缓解气氛。于是,吃了饭,顾思瞳就离开了。思瞳走后,夏晴整个脸色就垮了下来,韩子卿看在眼里,终究什么没有多说。
那一次情绪崩溃之后,夏晴照旧吃饭,晒太阳,看书,睡觉,只是不说话,把韩子卿当成隐形人。
韩子卿决计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但他知道如今彼此之间的间隙已经成了鸿沟。他除了尽他的努力去挽回,别无她法。在米兰安顿下来,他依旧亲自给她下厨,把她的日常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在阳台看书,他就在门的另一边上网。她晚上收拾东西准备睡觉,他就放一杯温牛奶在她床头。她去医院检查,他就在一旁陪同,不说话,不发表言论。换做往常,他必然会强势地掌控她的生活,让她脱离这样的状态。可见过她那样的崩溃,而又是因自己而起,如今他甚至狠不下心对她硬起语气。
在这样的僵局里,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过了一个多月,夏晴的肚子稍稍有些显了。进行例行产检时,医生又一次把放弃婴儿的建议摆上了议程。夏晴只回答:“不可能。医生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怎么帮我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吧。”在一边的韩子卿手收紧,但也无可奈何。这样的夏晴,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
然而,就在回程路上,夏晴突然开口对韩子卿说:“孩子我是不会给你抚养的。所以,请你回国去。”
这是她第几次试图推开他,他已经记不清了。可他的回答也依旧干脆,毫无回转的余地。
“我不会走。”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她的话里透露出些微的苦涩,但更多的是无所谓。
“为了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
“你有什么资格?”夏晴语气冷到骨子里:“凭你是孩子的爸爸?你配么?”
“错在我,你别伤害你自己。”
“笑话。是你让我变成了个白痴,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还把你当恩人,你是不是看我特别可笑?嗯?”她说着,语气开始上扬:“明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却还要对你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特有自豪感?”
“夏晴,够了,别再说了。”韩子卿也冷下脸来。
“凭什么不要再说?你有胆子做,就不要怕我说!你早料到这样的后果了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却拼了命地伤害我。”
“我不会比你好过。”韩子卿将车泊到路边。他抓住夏晴的手臂:“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你疼一分,我就疼十分!如果我能让自己不去爱你!我早不爱了!”
男人的低吼在车厢内回荡,他几乎咬牙切齿,要失了风度。片刻,夏晴甩开他的手臂,扭过头,停止了这场对话。她大抵也是明白他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再争下去也毫无意义。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落下尾声。
可夏晴并没有放弃,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的脾气越来越坏。韩子卿煮了的菜端到她面前,她扬手直接扔掉,他给她准备的牛奶,她着他的面全部洒在地毯上,她还会把他新买来的衣服剪碎……她在无声的抗议,她要他走。可韩子卿只会重新给她做盘菜,倒一杯牛奶,再买新的衣服,却没有再发火,也不甩手走开。
这不仅仅让时常来看夏晴的Manuel大吃一惊,就连思瞳也不敢相信韩子卿竟然能做到这样的田地,他那么高傲又看似浮夸的少爷这样去伺候一个人确确实实让他们跌破眼镜。可韩子卿却没有抱怨,也没有发脾气。似乎在他的心理,有一种很深的愧疚感。这一切,都能算做他亏欠她的。
第三十二章
32
九月,韩子卿托人对夏晴安排了会诊。结论是按照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