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季 更新:2024-10-23 14:56 字数:4774
然后,是接连数小时的说服教育,又动感情又讲亲情。中心思想无非是我这个武家的小女儿,出门在外这么多年把祖辈的颜面丢尽了,礼义廉耻丢尽了,本来光明的前途,特别指明是光明的婚途,也一并彻底毁灭了。他们肯让我回家,已经算宽容无私,仁至义尽。我要再不听话,这辈子别想再进武家门。
最初,我用倔强的沉默逆鳞而行,接他们的每一通电话,不还嘴不辩驳,也绝不开口妥协,但是他们的耐心很快就被我磨光了。就在五分钟前,大姐气结,扬言如果我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她会直接来找江璿睿,不计手段,也要把这事儿解决干净,决不允许我和江璿睿再在一起。
她狠狠地撂断电话,挨过这么多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像脚踏薄冰,不寒而栗。大姐的脾气我了解,说到做到是她的品性,我很害怕,只知道不能告诉江璿睿,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六神无主间,我居然拨通了闻玺尔的电话。我们已经断掉联系很久,说不上陌生,更谈不上熟悉。可就是这样不近不远的关系,没想到未及我先说话,她仿佛早有预见般,主动提出来看看我。我说好,报上黄尚家的地址,她要我等她,马上就到。
命运原来如此奇妙,闻玺尔和我,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只因我替她受过发肤之痛,她便待我如友,肝胆以照。还有黄尚留下来的这套大房子,他恐怕永远也意料不到,现在成了唯一能令我清静的避风港。
这段时间,我的生活翻天覆地。像是老天有点着急,希望我一下子经历尽可能多的种种困境,弄得人措手不及,以致我打开门见到闻玺尔,顿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其实,她还是那么妖娆艳丽,骨子里有股豪迈劲儿,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像主人一样拉我进屋并肩而坐。
她面带大方笑容,神情自如地好像不过是场久别重逢的好友聚会,“武胜男,我带了样好东西过来。”从包里神秘兮兮地拿出一瓶香槟,颇有女王风范地举在我面前,“你如果什么都不想说,咱们就喝个痛快!”
一瓶酒,一句话,一个笑,令我莫名轻松起来,对她点点头。
我不懂酒,却听说过好酒随着人的心境不同,口感会发生微妙变化。杯中的酒入口泛起淡淡的苦涩,细细抿着又带出回甜,不由自主地想再品第二口,第三口。喝着喝着,微醺荡漾,我放松地靠坐进沙发,开始毫无保留地向闻玺尔吐露心情。
世界一直安静,我仿佛讲了很久,闻玺尔始终专注聆听不曾开口,最后才轻声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番回顾,好像用心又去经历一遍,我忽然变得异常清醒,认真地对她说:“我决定回家,但绝不是放弃江璿睿。他有他的困难,我有我的麻烦,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但我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问题,不让他多一份牵挂。
“为了爱我,他做了很多很多,重新回学校读书,放弃上升的事业选择退出,陪我一起帮徐陌舟渡过难关,到现在几乎声败名劣。可他唯一的要求仅仅是请我不放弃他!嘿嘿,都二十几岁了才能遇到他,我想大概用光了这辈子的运气。剩下的只有不断努力,用最大的努力一样的爱他,直到永远。”
仰头喝下杯底最后的一口香槟,我看向闻玺尔,不确定地问:“你说,我的决定对不对?他会不会生我气?”
她也举杯一饮而尽,使劲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投来鼓励的眼神,“武胜男,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想好了就去做,江璿睿那么爱你,他明白的。我在这个圈子里,看过太多的貌合神离,分分合合,可你和江璿睿绝对不一样。所以,你们可以,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好,一定可以。”多好的一句祝福,我有点陶醉其中,又斟上一杯高高举起,“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难得可以自由地放纵,我和闻玺尔喝了一杯又一杯,后来也许是醉了累了困了,我靠在沙发重重闭上眼睛。睡梦中,我感觉到久违已久的踏实和安心,越发不愿苏醒。不知道究竟睡去多久,我朦胧地睁开眼,傻傻笑了……
酒精真是一种神奇的精神毒药,令人甘愿醉生梦死。
我日夜思念的江璿睿,终于在梦中拥抱着我,目光温柔与我相对。慢慢伸手轻摸上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竟像真实存在。我舍不得离开留恋在他的唇角,梦里的他,笑容也是柔柔的,暖暖的,沁人心脾。陷入美好梦境里的我痴痴呓语道:
“原来喝醉了就能在梦里见到你。我以后一定天天喝酒,天天梦到你。”
他抓住我的手幽幽吻在唇边,加深笑意,摇摇头,“我可不想每天都对着一个醉熏熏的女人。”
嗯?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梦里的江璿睿也会跟我调侃,对答如流吗?!
我瞪大眼睛立刻坐起来,找准他的嘴,凶猛地亲下去又试探性地咬了一下,听到他吃痛的j□j,才浑然惊醒,
“不是做梦!”
他一只手揉着嘴唇,一只手将我禁锢在他胸前,勾唇痞笑,“虽然有点痛,但我喜欢你这种验证梦境的方法。”
“疯了!疯了!”
他的出现太出乎预料,我挣脱开他,急跳脚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还在黄尚家,茶几上还有空酒瓶和酒杯,可闻玺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璿睿,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我一个人手脚慌乱。
“你怎么能来呢?被狗仔队发现怎么办?快走,快走。”用力拽江璿睿起来,我卯足劲儿把他往门口推,嘴巴上不住地宽慰他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听公司的话,好好在家里待着。”
他急停转身,又抱住我,黑眸中满是浓浓笑意,“没事,闻玺尔,文哥他们安排地很周密,没有人知道我来。”
我一下愣住,不安地说:“所以,所以你已经知道我要回家的事情了。”
他笑而不语,带我回到沙发坐好,仍紧紧抱着我,打趣似的问:“为什么你每次说动人的话,都要别人来转告给我听呢?”
想一想,好像还真是。我没心思解释,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我决定离开这里回家,你不生我气?”
“嗯,”他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虽然舍不得,但是回家也许可以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也不会那么辛苦。而且,我不想偷偷摸摸地爱你,我想要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得到别人,尤其是你家人的认可。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家人面前,让他们百分百放心地把你交给我。”
他言语中透着有担当的男人味,我回忆起和很久之前的某个瞬间重叠。那时我们被老大妈误解当成私奔的小对象,他问大妈,如果她的女儿和明星谈恋爱,她会不会同意。大妈回答很诚恳,他听得很仔细。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爱我爱得那么深,笃定而坚韧。我还能说什么,只有一个字,
“好!”
他开心地吻了吻我,我突然一惊,抓着他问:“你还可以陪我待多久?”
闻言微楞,他看眼手表,不明所以地说:“两三个小时吧。”
我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入房间,“那么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交给我,我把所有动人的话一句一句亲口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等爱的时间
悠悠岁月,一晃四年。
踏着夏日里最好的阳光,我悠哉哉地走回家,老远就听见街坊邻居家,放暑假的孩子们高高低低的吆喝声:
“敌军又来攻打武家堡啦,胜负未知,快来看啊!”
划拨开凑在楼底下看热闹的小屁孩们,我不慌不忙地走上楼掏钥匙打开家门。和爸妈,大姐,大姐夫,这四个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得像开堂会审的大官人一样的家人打完招呼,我又看了一眼坐在他们正对面可怜小板凳上的江璿睿,默默走回房间,关好房门。
后背贴上房间门,我望着窗外蓝天绿树,会心一笑。
现在的江璿睿长高也长胖了一些,还带上了副黑框眼镜,不再是当年那个眼神忧郁的纯真美少年,成长蜕变为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目光深邃。
四年前,我回家没多久,整场风波再次戏剧化的发生逆转。林晓晓又高调地召开了一场记者发布会,澄清之前所说的一切均不属实,全是受经纪人指示借机炒作而已,她更当场宣布脱离ATC,投奔新东家。事件平息,江璿睿没有再回娱乐圈,一心一意备战高考,非常顺利地考入我的母校,学媒体传播。
而我却在姐夫地安排下进入本地的事业单位做起小文员。为了打消我和江璿睿恋爱的念头,母亲和大姐为我筹划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活动,不分时间,没有双休,几乎占用掉我所有的业余时间。
一开始,我坚决不从,她们就变本加厉,把约会地点直接定在我的工作单位,居然本事大到能让我坐在办公室里一对一相亲。后来我学聪明了,凡是相亲必然盛装出席,约定两个小时的相亲时间,我能再多拖两个小时,绝对积极主动地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只可惜,每次约会均是以失败告终,不管我事后怎么补救,相亲对象都能以各种借口婉拒。母亲和大姐再纳闷不解,也捉摸不透其中缘由。
其实原因很简单,每每相亲进行时,我就把当年报纸上那篇不实的夸大报道摆出来给对方看。敢大大方方拿出来,我说是假的,他们无论心底想不想相信,表面上都表现地极为大度不在意,可之后一定不会再联络。而且不管介绍人和我母亲大姐怎么问,都三缄其口。本来嘛,说道相亲对象的是非,也显得自己很掉价!
渐渐地,家人也对我的婚姻大事失去耐心信心,相亲活动逐月递减。但在周围邻居朋友中已经传开了,说武家小女儿天命孤单,恨嫁啊!可没等到我被传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人们口耳中又相传出另一个人物。他呀,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为了能娶武家小女儿,他一年登门拜访数次,次次都被撵出门,仍执着地可怕,照来不误,一坚持就是四年。
瞧,这就是我爱的江璿睿。
自从考上大学,他一有时间便会长途跋涉赶过来。最初,家里人像如临大敌,把我锁在房间里不准出门,生怕我跟他私奔。面对江璿睿也是一副决以生死的模样,要不抵死不让他进屋,要不就抄家伙赶人。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往往江璿睿在我家出现的时间不过几分钟,甚至数十秒,短暂得我们连面都见不到。
一年,两年一直如此,像一场持久战役,我家人都乏了,只有江璿睿斗志昂扬。他能进屋了,但说不上话。他能说上话了,但禁止聊关于我的话题。他能表明立场了,我依然没法和他见面。我能和他见面了,也只是一眼万年的彼此对视。直到最近,我们才有机会说话,但仅指限于他要走了,我出门说声再见。
虽然很缓慢,但我们的现状在一点一点变好,我充满信心。
“第24次失败!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窗户外又响起孩子们的嬉闹声,我快步走到窗边,江璿睿站在楼下正向我这里张望,他看到我,冲我招手微笑。明媚日光里,二十四岁的他依然帅气地扎人眼睛,笑容迷人。
孩子们围着他加油打气,他拍胸脯,握拳轻挥,信心十足。他又对他们说了什么抬手指向我这里,孩子们立刻仰头看过来,动作一致地小手圈在嘴边,放声呼喊:
“姐姐,加油!姐姐,加油!”
我想我大概年纪大了,变得容易动容,竟然热泪盈眶。紧捂着嘴用力点头,然后彻底瓦解哭泣,我看见江璿睿用无声唇语对我说了两个字,
“等我!”
这是个奇迹,就像四年前那个火车上的陌生女孩,能看见月台上她的男友那一句“等我”一样,我也能看得清。江璿睿说得发自内心,嵌入我心。
“唉——”
忽然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叹息,回过头,父亲站在门口望了我一眼,转身低声如自言自语般说:
“最乖的一走了之,最不听话的一意孤行。”
我知道父亲是在说我和二姐。二姐四年前离婚去看过我之后,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不曾出现,没有一点音信,只是每年春节用不同的陌生号码给父亲发条短信拜年,报平安。四年,四条短信,父亲一直不舍得删除,他从不曾问起二姐,我们也都装作不晓得。
今天,是四年来他第一次提,好像是个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