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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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 更新:2024-10-23 14:55 字数:4770
出口、加工贸易都是假的,他们干的都是走私,汽车、成品油,药材,只要赚钱的都做,这几年做大了,他们开始歇手,做慈善,做实业,想由白转黑。这不,前阵子,你们海关还给人家颁了4A免检企业。你们这不颠倒黑白,让人家为所欲为?”
“齐泰龙,我也不能听凭你一面之辞,在别人眼里,你这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谁知道你是不是存心打击报复诬陷人家?”
“没错,我是打击报复。赖强那小子算什么东西,枪毙一万次都绰绰有余。我跟你说,你们现在不查宁远,以后就查不出了,他们完成资本积累,不会再担风险走私了。”
“按你那么说,宁远以前一直在疯狂走私,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漏下,他可以用钱堵一个人的嘴,不可能堵所有的嘴,货要进口岸,也不只牵涉海关一家,商检、船务……它如何能做到百密无一疏?”
齐泰龙道:“它有保护伞。海关、公安、商检、船务……还不是一个人,是一张网。”
唐末没吭气,良久笑了笑,说:“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证据吗?”
齐泰龙憋一口气,道:“我有。有个晚上,我去公司找张倩,我知道她加班,我进去的时候,她不在,可能上厕所了,我在她桌上看到一沓单子,都是走私成品油的销售凭证,我想也没想,就复印了几张,当时想的是以此要挟张倩。没想到要挟没成功,她告诉了赖强。唐SIR,我可以把单据交给你,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我助你立功,你要保护我安全。这几天,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唐末皱皱眉,“你又怎么会信任我?”
“就凭你曾经到宁远来调查。我做报关这一行也有10年了,这大大小小的人物也见得多了,别的没学会,看人的本事倒是学了几分,越是那种一本正经正义凛然的越奸诈狡猾,像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反倒是无害的。”
“单据现在你手上?”
“在。”齐泰龙嘴唇颤抖了,“我交出来,你怎么护我安全?”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他。”
“谁?”
“我们缉私局的头儿,潘时人。”
“妈呀,别。你要交给他,我就真没命了。”齐泰龙灰头土脸,“我知道是你岳父,但我最不信的就是他。谁都知道,他跟我们总裁李元春是哥们,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唐末沉吟片刻,说:“我有个朋友,是市公安局的,分了个房子,正想租出去贴补家用,你就住过去吧。这些日子尽量少外出,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敢在公安局后院杀人。”
“唐SIR,谢谢你。还有,我再跟你交代个细节,宁远在郊区大山子路跟国道交界处有个饭店,说是饭店,又不营业,据我这段日子的猜想,该是私货中转地。私货从口岸假报关或闯关出来后就卸到那里,预先已有一批司机住在那,原先那批货一卸下,就换上那批司机运走,司机之间不碰头,也就不知道是什么货了。”
“大山子路和国道交界?”
“对,我前几天去过,叫吉祥饭店,但最近都没生意。如果你看到饭店后院堆满卡车,那搞不好就要出货。”
齐泰龙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沓被汗水浸得软塌塌的销售凭证复印件。上面有汽车型号、销售价格,公司名录……唐末看了看,卷好塞到自己兜里,对齐泰龙说:“去公安局。”
那一夜,唐末翻来覆去没睡好觉。
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把齐泰龙找他之事告诉潘时人,先把宁远走私的证据找充分。吉祥饭店最好尽快去探一探,不能拖。可是,结婚事宜怎么办?虽然不打算大操大办,潘时人和甄晓慧还是打算在饭店请上几桌,菜式、礼服、请柬,种种琐碎都要考虑,偏偏宁宁这时候还出差了,不能都推给母亲吧。唐末越想越头痛。
上班时间,甄晓慧给他打来电话,“儿子,世纪安泰和南方酒店,你中意哪个?”
“你看着办吧,这种事情不需要惊动我吧……哦,世纪安泰吧。”都说世纪安泰跟原先的“夜来香”换汤不换药,他想看看到时宁远的总裁李元春会不会出面。
“……妈妈忙不过来,你就不能请几天假吗?”
“忙不过来,就不要瞎忙,一切从简。我和宁宁其实都只想登个记。对了,晚上我有事,你别等我吃饭。”
“哎,别挂电话,你们同事的请柬名单你总要……”
夜里,唐末问朋友借了辆车,开到大山子与国道交叉口,远远地看到一排灰扑扑的店面房,修车铺、加油站、杂货店、小饭馆……做着的都是长途司机的生意。他戴上墨镜,贴上假胡子,下车去小卖部买烟,老板给他找钱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外边,说:“这儿是不是有个吉祥饭店?”
老板神色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听人说的。据说里头的小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就是不对外营业。”
老板色眯眯地笑起来,“可不是?别看这地方偏僻,越偏僻生意越好,因为不查嘛。你也别看这门面又小又灰,可里头啊,金碧辉煌,别有洞天,轮盘、小姐、美食都有。你呢,如果没有背景,就别去瞎凑热闹。挨顿打是小事,搞不好……”
“搞不好什么?”
“得得,咱还要在这一带混呢,就不多话了,总之,人家要熟人引荐才能进。你要玩,一鼓作气开到市里。”
“这饭店不挂牌?转了一圈,愣没瞅见。”
“你拿了烟赶快走吧。我不想给你招事,你也别给我惹事。”
唐末看老板的神色,直觉饭店有异。说不定,这一代的商家都已被饭店的人打点过了。
他在门外抽了几口烟,慢慢沿着街道走。说是街,其实是公路下手的土路,歪歪扭扭的店铺看上去像一溜违章建筑。
终于,他看到了一圈高高的围墙,顺着围墙走没多久,看到一扇门,门楣上很不显眼地刻着吉祥饭店四字,唐末一阵惊喜,砰砰敲门,里头钻出个穿制服的保安,“胡敲什么,这里不能进。快走快走。”
唐末说:“这不是饭店吗?我想吃饭。肚子饿了。”顺着门缝,他看到里头是个空旷的院子,稀稀落落地停了几辆卡车。
“看什么,这里不对外营业。一边去。”保安猛推了他一下。
“你干嘛打人?”唐末故意找茬,想把大门推开,“你们不营业,干嘛叫饭店。既然叫饭店,就不许我问问情况,你们老板在哪里,老子这顿饭就在这里吃定了。”
他用了劲道,甩开保安,一脚踢开门,看清楚里头的布局时,也被一群保安呼啦啦围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就是吃顿饭,是他先打人的。”他做出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不能吃就不吃呗,你们这么凶干什么。黑社会哪。”
保安们望着领头模样的。那人盯着唐末,挥了挥手,说:“快滚。”
此后几夜,唐末就耗在那里了,呆得越久越发现情形可疑,但齐泰龙提到的卡车司机却一次也没遇到。跟齐泰龙打电话问询,齐泰龙说:当然,他们不会那么笨,往枪口上撞。我失踪了,他们肯定有所怀疑,投鼠忌器,最近哪敢运私货啊,但你等着,等风声过了,肯定会重操旧业的。我今天还跟以前混得好的一哥们聊,他说李元春跟赖强为了我除名之事吵了。还有,公司上个月在香港订了一批电子器材,想通过正常免检渠道进来。依我估计,如果没什么问题,早就该进来了,但是公司一直拖,那这批货肯定有问题。如果有问题,货在香港也不能一直存着,早晚要放出来。唐SIR,你如果行动,一定要找准人。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8
就是到结婚那一天,潘宁对自己的婚姻还不怎么确定。
小的时候,她幻想过未来的伴侣,想着他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静静成长,随着时间的脚步懵懂无觉地朝着她的方向奔来,就觉得人生这个东西真有意思,可果真是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唐末,那,岂非太,太无趣?
唐末提议一起跟父母交代时,她感觉别扭极了,实在想象不出甄晓慧知道她怀孕后的反应。好像自己已经没人要到只能跟家里的另一个适龄男人鬼混的地步了。当然,哦,也许不该这么想。唐末不是优惠券,也不是残次品。只是,他们太熟了,熟到似乎不应该有上床的好奇。如今他们之间完全透明了,结婚是收拾残局,还是保护容器?
她细细回想了遍他们的交往,再比较着唐末的兴奋,总有种上贼船的感觉。她极不踏实,正好台里有个外出培训机会,便主动请缨。她知道那其实是逃避的姿态。
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就问你自己愿不愿意跟这个男人捆在一起过一辈子。在返程飞机上她不停问自己这个问题。
愿意吗?呃……
那就是不愿意了。
不,也不算吧……唐末也有唐末的好,至少跟他在一起不累。下飞机的时候,潘宁无意识地摸摸自己尚平坦的腹部,想,只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绝不会结婚;没有他夜里偷偷溜她床上,不会有这个孩子……如果婚姻是奠基在一串偶然上的,那么它的合理性是否该受到质疑?
“宁宁,这边——”有人冲她喊。潘宁抬起头,瞥到站在接客区人流中的刘影和希希,眼光左右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唐末。她有些意外。
“唐末抽不开身,让我来接你。恭喜你们。”影子微笑着,似乎毫无芥蒂。又推推希希,“叫阿姨啊?”
希希把小嘴抿得紧紧的,歪着脑袋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潘宁蹲*逗他,“希希,见到飞机了吗?好多好多大飞机。”
希希退后一步,忽然张口:“我讨厌你。因为你把唐末叔叔从我妈妈那里抢走了。唐末叔叔不来我们家,我和我妈妈都很孤单。”
“你胡说什么?”刘影气得用手背撸了他一下,希希哇地哭出声。
“影子姐,你瞧你,干嘛打孩子,童言无忌吗。”潘宁安慰希希,希希却挣扎着推开她,躲到妈妈身后。
“走吧。”潘宁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宁宁,你别放心上。”
“哪能。”
潘宁知道,她跟影子、希希再不能回到从前的和谐关系。但她也怨不得他们,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在这场情感纠葛中,她看上去就像个第三者。但愿希希能明白,她也不想的。
刘影将她送回家就赶去酒店准备其他杂事了。屋子里空空荡荡,茶几上有甄晓慧给她的留言,写着这日的时间安排:10点,跟唐末去登记。1点去某某影楼试婚纱,3点去某某机构做造型,5点前赶到酒店迎客。
潘宁看看手表,10点已过一刻,但是唐末还不知道在哪里。
她居然也不生气,只是感觉有点乏,就洗了个澡,打算眯一会儿。可躺下没多久,就被唐末的电话吵醒了。
“宁宁,你回了?我有急事,实在走不开。这样,我们明天去登记,你先别跟爸妈说。婚宴正常举行。我一定赶回来。”
“好。”
“肯定生气了吧,听语气不对啊。回头我再跟你解释。你现在下楼一趟,我正好要路过咱们那边,让我看你一眼。”
潘宁摁掉手机,换上衣服,顺便拎了包垃圾下楼。
日中时分,阳光很烈,院子里没什么人,各家窗户里却传出做饭的动静与香味,有种过日子的安稳。一阵后,摩托车的声响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大概是速度太快的缘故,飓风一样扫荡着这平静的家常氛围。潘宁站在垃圾筒边,果然见唐末风驰电掣地过来了,尾气在后面肆虐,像跟着一堆兴风作浪的妖怪。
他没对潘宁说话,只是扬着脸喜气洋洋地围着她慢慢转圈子,直到潘宁叫,“喂,你不体恤我,也该体恤你儿子。”
“晚上见。”唐末嘴角歪了歪,掉转车头,嗖地一下,疾驰出去,尾气黑浓一片,在空气里慢慢稀薄。
唐末虽然迟到了,但毕竟还是赶来了。
新娘潘宁穿着白色的婚纱、抱着捧花,在酒店大堂隔着玻璃幕墙笑看她的新郎开着辆破摩托车冲到酒店门口,扔下后一身邋遢冒冒失失往里头钻,被保安死死拦住,他说我是新郎,无人相信,只当他发了疯,他抬头寻求帮助,不期然与她目光相撞,大概是惊异于她的美,他顿了好久才隔空一指,说,不信,你问她,她是我妻子。保安向她投过询问的目光,可她只是笑着摇头,他耸耸肩也无奈地笑了,他们隔着一面玻璃眉目交流,风光独好,却叫保安为了难。当然他不会让那玻璃阻挡住他的幸福,很快的,他拨开人流,直直向她奔去,然后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用实际行动向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看客证明他尽管邋遢,迟到,依然是这个美丽女子的合法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