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4-10-23 14:55      字数:4760
  ,慕远无声地离开了。
  潘宁歇了两天才去学校。她上学的那天刮了台风下了暴雨,好像天空憋了很久还是选择将伤心倾泻。甄晓慧让唐末送,潘宁没拒绝。此后几天雨还是时缓时急地下着,唐末也将送她上学当成了洗漱、吃早餐一样的惯例。当唐末的破摩托车在校园里拉风地叫嚣时,总会有女生朝窗外看。潘宁穿一件黄色的雨衣,规规矩矩地从后座下来。唐末这时候会把头盔往后一拉,从前面的筐子里拎出她的书包,露出大众情人一样志得意满的笑,“好好学习,不要想我!”
  “滚!”潘宁怒目而视,背上书包,一低头溜进教室。摩托车又突突叫起来,渐渐的,声音也远了。
  慕远坐在靠窗的位置,惆怅又冰凉地望着这一切。好像一场剧到中途临时换了演员,总有点不大习惯。潘宁已经不与他说话了,而他依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可他这样性格的人,是宁愿委屈死也不去追问原由的。这场恋爱就在最*时戛然而止,只有余音在彼此心里袅袅作响,等着今后人生逐渐消化。慕远由此明白有开始就有结束、*后面必然伴随低潮,辩证法是最实用的生活指南。
  高考最后一周,老师允许大家在家复习。“现在你们有多少存量,考出来就是多少分了,再拼命也没多大效用,不如放松放松,把精神状态调节到最好。”
  潘宁收拾书包,她下周是不打算来了。她知道自己精神再萎靡下去,别说F大,本地的G大也考不上。最后一个礼拜,还是摒弃杂念,远离慕远比较好。
  她背起书包走出去。外边又下起了雨,一簇簇,细如牛毛,空气中含着过多的水分,烟雾蒙蒙的,人在里头,走着走着突然就消失了。唐末还没来。同学们在楼道口三三俩俩地告别。
  “潘宁,你下周来吗?”
  “不来。你呢?”
  “我哪能跟你比,当然要来。那我们考场上见喽。”
  “祝你好运。拜拜!”
  “还在等你哥?不如跟我一起走?我爸叫车来接了。”
  “不用了。他一会就到。”
  ……
  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散光了。暮霭沉沉地落在雨雾中。碧绿的树影偶尔一闪。转瞬又被浇平。
  潘宁觉得冷了。也许是孤单的缘故。她就又爬着楼梯慢慢回教室。
  在窗外她蓦地停住了,因为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慕远一个人在,抱胸仰看墙顶,双腿长长地伸到过道。她慌乱着想马上走,可脚步涩涩地不听话。这个时候慕远突然转过脸来——
  他们就隔着一窗玻璃面对面凝望着。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冷,也有点热。
  雨越来越大了,被风斜吹过来,喷墨一般溅在玻璃上,从潘宁的角度看过去,慕远的身影就像水纹一样晃动起来。那么脆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潘宁蘸着雨水在玻璃上写:考试顺利!
  刚写完就被雨浇灭。她就不写了,把手掌摊开,放在那。慕远也将手放上去。他们隔着玻璃紧紧贴着。明明很近,可是永远够不到。
  年少的绝望就在冰凉的雨雾中徘徊上来。
  很多年以后,潘宁会一直遗憾那一刻她没有走过窗子,把有着自己真实体温的手交到他手里,使得这一刻自己的回忆是那么凉。
  他们的牵手,是隔着玻璃的触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不好意思,临时有行动,没法去接你。”唐末一阵风似的奔进潘宁的卧室,意外地看到潘宁嘴角有一抹淡若出尘的笑。她在回味着什么,躲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不欢迎他的加盟。他看着她这副样子,有点恼怒。
  甄晓慧在外头唤:“小唐、宁宁,快来喝绿豆汤。”
  潘宁魂兮归来,对唐末说:“你的摩托车修了没有,坐着也不舒服,还不如自己走路。”
  唐末把门关了,严肃地说:“有个事要你帮忙。”
  潘宁皱皱眉,“请人帮忙好歹态度客气一点。”
  唐末靠近她,说:“根据情报,我们昨晚突击了夜来香,抓获了正在谈判的几名嫌犯,但没有搜到物证,由于我们的疏忽,关键人物徐曼也溜了。刚刚,我们去她的住处搜查,一无所获。但我们有可靠的情报证明徐曼藏毒并知悉一切。如果能把她引诱出来,对我们破案会有莫大的好处。”
  “我什么也做不来。我不是警察。”潘宁恶狠狠地瞪着他。
  “公民有配合调查的义务。你做得来,而且能做得很好。徐曼不会丢下儿子不管的,而据我们所知,她儿子今天还去上学了,所以徐曼根本不可能跑太远,就算已经逃亡的话,至少也会跟她儿子解释一下。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你只要打个电话约易慕远出来。你无须出面,此后的事情由我们来做。”
  “我不!”潘宁霍地站起来,怒发冲冠,“你自己的案子你想办法破吧,不要让我做小人。慕远和他妈妈没有对不起我过。”
  唐末冷笑,“徐曼的男人绑架你,杀了我爸,如今不知悔改,还在用毒品害人,这叫对得起你吗?我求求你别整天泡在风花雪月里把自己弄成脑残。”
  看潘宁还是彷徨,唐末又道:“错过了这个关键的人物,我们这些日子的辛苦白费不说,那些毒贩个个会无罪释放,然后继续为害社会。宁宁,我绝不是在假公济私,犯罪的人必然要得到惩罚。你不能说他们没伤害你你就容忍他们伤害别人?你还有没有一点正义感?”
  潘宁脑子乱成一锅粥,“你别找我,我不想做……你凭什么盯着我啊,我怎么你了你要跟我过不去……”
  她想溜,唐末的手紧紧钳着她,“宁宁,你打这个电话,并不愧对良心;相反,你要不打,才是罪人。”
  潘宁终于扛不住,气一松,微弱道:“你答应我,不要为难慕远。”
  “我跟你保证,只要他是无辜的,一点事都不会有。”
  潘宁在唐末的监视下拨响了易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潘宁不觉松了口气,放下电话,说:估计已经走了。不在家。
  唐末一拳击在桌面上,恨恨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正要通知车站机场加强排查时,潘宁桌上的电话却响起来了。
  唐末示意潘宁,“你接。”然后按了免提。
  宁宁心里暗吼,菩萨保佑,千万不要是慕远。可传来的偏偏就是慕远的声音。
  “宁宁,刚刚是你打我电话吗?”
  潘宁看了看唐末,对方正一个劲地点头,她机械说:是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唐末看她语无伦次,连忙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六神无主,只对着念:“我想见你。”
  听得出对方很惊喜:“你不生我气了?”
  潘宁眼泪出来了,拼命忍住喉头的哽咽。慕远听出她在哭,连忙道:“你别哭。是我不好。我小气,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宁宁,其实这些日子,我难过死了。你说在什么地方?还是老地方吗?我马上过来。”
  潘宁抽泣着,忽然大声说:“你别来了。”
  唐末怕她露馅,连忙捏她的手腕,她一阵疼痛,嘶叫了一声,慕远不知何因,急急说:“是我错了,我马上过来。还是老地方。”
  ……
  唐末把潘宁手里的电话搁好,潘宁眼泪汪汪地说:“你一定不要为难慕远,不然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唐末离开了。走出楼道,才发现手里的纸巾已经捏成团。雨哗哗下得掷地有声,整个世界沉浸在可怕的吞咽声中。他一阵心浮气躁,用尽力气将纸团扔出去,胳膊抡得酸疼,纸团还是飞得不远,在不远处的地上粘塌塌烂成一堆泥。
  他能记得自己这段日子的好心情,看谁都顺眼,工作很卖力,浑身都是劲。同事说他:最近有喜了?要不就是打鸡血了。他板板脸,“都像你们为一点工资活着*还有没有希望?”其实他知道这所有的快乐源于宁宁。
  他想到宁宁靠在他身后的小身体。摩托车开快了,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她的人在香气里是轻盈的,甚至若有若无,好像她已经与他融在了一起,成为他身体一个部分。而分开的那一刻,他总有那么点患得患失,好像她拿走了他的东西,又不明说归期。
  她总是抱怨他的车破,开的速度太快,有时候一个急刹车,她会重重地颠起,在一叠声的咒骂中恶狠狠抱住他。她对别人都是轻言细语的,只有对他穷凶极恶。怎么说呢,他倒是满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待遇。
  他不喜欢文学,不爱看小说,尤其是外国人写的,但艾米丽勃兰特的《呼啸山庄》却是看得心有戚戚焉。
  他觉得他是希刺克力夫,而她是凯瑟琳。她漫不经心地践踏他的思慕,他则积蓄满腔仇恨去报复。他们之间连不屑都势均力敌。哪一天,她若死了,他也会因失去对手而枯萎。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唐末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胸腔里回荡着属于决战的风云之气。
  9
  记忆有时候也做不得数,时过境迁以后,那就像另一个人的事。
  那些痴心都成了妄想,往事在发酵中散发酸气。
  时至今天,慕远依旧能够清楚地记得8年前那场雨,他跟她隔着玻璃凝望,手冰凉地贴在一起,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却依旧挡不住温存的幻觉。
  不甘心是个顶坏的词语。因为它会让你的希望一直膨胀,直至最后的破裂。
  那天,他目送宁宁离开学校,心里乱糟糟的。
  回到家,发现家里的情况只有比他的脑子更乱,像逃难后的现场,或者,地震后的废墟。他心不在焉地收拾了收拾,又给母亲打电话,没通,他继续俯身收拾。
  大约一刻钟后,老六的电话来了。
  “出事了,你妈已经连夜逃出G市。你一个人在家,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妈,出什么事?”慕远一头雾水,他能够想象得出的最险恶的事情,莫过于母亲*被警方抓了。
  “我不多说了,搞不好你的电话被监听。记住我的话,不论你妈以前跟你提过什么,咬死不说,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我妈她究竟在哪里?”慕远吼。电话却咔哒一声挂了。
  片刻后电话又响了,他家有来电显示,他看出是宁宁家的电话。刚想接,突想到宁宁的父亲是警察,不免踌躇。万一不是宁宁呢?
  电话回荡好久,终于歇了。可他却忍受不住,万一是宁宁,宁宁后悔了,要跟他重归于好。
  他大义凛然回拨过去。果然是宁宁,哽咽着说想见他。她的哭声像一把扫帚把他脑子里的那点彷徨清除得干干净净。
  约会地点还是在老地方——海关大院门口的老榕下。那榕树有百年历史了吧,胡子老长,枝干虬结,因为见证了一茬茬的爱情,而宝相庄严。
  那一晚,他一定看到慕远怀着鸳梦重温的心情欣喜地朝他奔去,也能猜到躲在远处的宁宁欲近又不敢的矛盾心绪,风雨落在他身上,他发出叹息——可终究只是叹息而已。
  慕远被蹿出来的缉私警察制服的时候,看到白色裙裾的影子在雨中一闪而逝。
  他想喊叫,但寒意四起,那声呼喊最终冻死在胸腔。
  唐末跟他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面对面坐着,旁边开着强光灯,雪亮的光直刺他眼睛,就像千万块镜子反射正午的阳光。他感觉到胸腔间波涛滚滚的怒气,但不只是为这审讯的强势。他清楚地知道,什么东西才能彻底击垮他。
  他置换坐姿,用手挡了下光。唐末的目光在他脸上无声的流连。他想起自己曾对他倾诉过对宁宁的爱,感觉羞耻。他的脸顷刻间红如猪肝。
  “你母亲叫徐曼,对吗?”唐末把握好问话的节奏,在他疲惫至极时,才开口。
  他点头。
  “说是还是不是。”
  “是。”顿了顿,他补充了句,“我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末把一张相片推到他面前,“辨认下是这个人吗?”
  相片是在夜总会昏暗的光线下照的,分辨率很低,但依然能认出是母亲,穿着墨绿色织锦旗袍,浓妆艳抹,笑着歪倒在一个男人怀里。他一阵刺心的痛,说:“嗯,她被抓了?”
  “没有。你母亲涉嫌一起毒品案,这照片就是她准备带谈妥的卖家去取货。他们伪装成出台的小姐和嫖客。这个男人你有没有印象?应该去过你家。”唐末指着那个搂着母亲的男人,他注意到那只搭在母亲腰间的手上亮着三只粗大的金戒指。
  毒品?慕远惶惶然无从想象,这不是正常的人生该触碰的东西。“我母亲从没带任何男人到过家里。她不可能跟毒品有关。”他义正词严地说。呼吸里却是审慎的犹豫。他现在才发现,相比贩毒,*可算小事一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