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4-10-19 19:59      字数:4734
  “说的是。不过,这需要你作证,还需要凶手掉在现场的那只打火机。有了这些,我完全能救出径子来。拜托了,请你把打火机拿出来吧。”大冢再三恳求,只觉得眼睛和耳朵里都要喷出血来。
  “这些我全不知道。我了解的都已经对检察官说过了。”桐子迎着寒风回答说。
  那是条阴暗冷落的路,大冢真想跪下来向桐子苦苦哀求。
  大冢钦三已经接连三个晚上去了“丽云”酒吧。他心中明白,要达到目的,只有死不罢休地去缠住她,设法使她说出真话,大冢内心诅咒桐子,可又不得不去求她。要是让她逃跑了,径子和自己都将坠入绝望的深渊。
  在酒吧遇到桐子,她总是面露微笑服务周到。酒吧的一套应酬待客,她已经完全学会了,不出限度地撒娇,不出限度地偎依在律师的肩上。大冢即使每晚都来喝上一杯,店里人也毫不见怪,有些上了年纪的客人被年轻姑娘惹得神魂颠倒也是常见的事。客人出手大方,老板娘也高兴。大冢回去的时候,老板娘总忘不了让桐子一块儿陪着去。一出店门走上那条阴暗的路,两人就成了仇敌,这么说也并不夸张。律师对桐子真是又恨又怕。
  “您每天晚上都来啊。”桐子依然跟大冢拉开一段距离走着,“您每天来也没用,因为我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今天早上下过雨,路面还没干,晚上又刮起了寒风。
  “请你别这么说,我总得来求你。我当了几十年的律师,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
  “那不是很好嘛。”桐子冷冷地说,“您当了几十年律师,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不用说,这些方面先生还是有力量的。几十年的律师生活,也救过不少人吧。尽管如此,为了金钱……”她把这句话说得很有力,“为了金钱可以拒绝辩护,见死不救,但这对当事人的亲属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啊。您要收很高的辩护费才肯出庭,要不就眼看人家含冤死去。当然,这是一笔买卖,这么做也无可非议。不过,先生,那些受冤死去者的家属,当时无论怎么求您,您却无动于衷,他们会怨恨一辈子的啊。”
  “我知道。这件事你说了好多回,我也每回向你赔罪。求求你了,请你救救我。请把真相对检察官说出来吧。还有那个证据——打火机也拿出来吧。只要你能原谅,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跪下给你叩头也成。”
  “哎哟。”桐子吃吃地笑了,“您说的事跟我毫无关系,我只不过说出了被先生抛弃的人的心情罢了。跟径子毫不相干,一点儿没关系。”
  “桐子小姐!”大冢不禁怒火倏然升起,双手紧紧握拳。但是,他又强捺下心头怒火,双手不由得握住了桐子的手,“我求求你了,桐子小姐!”
  “干什么?”桐子听凭手被大冢拉住,仍冷漠地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对方,“这儿可不是酒吧。”
  大冢不由得吃惊地放开了手“:对不起,我并没有这么想。我只想恳求你。我心里万分焦急,我还从来没有过象如今这般陷入困境。请帮我一把吧。”大冢在这姑娘面前不停地鞠着躬。
  “先生,您这样多丢人啊。”
  “不,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作为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我给你下跪……”
  “这也无济于事。”桐子径自朝前走去。
  大冢断断续续地竭尽全力说出了他的恳求,见桐子走远了,他追上去说:“桐子小姐,径子是无辜的呀!我已经找到了这案子的真正凶手……”
  桐子蓦地停步问:“您说什么,您知道真正的凶手?”
  “我把一切全都告诉你,杀死杉浦的人,就是使令兄蒙受嫌疑,杀死K市老太的凶手……我研究了案情才知道那个老太是被一个左撇子打死的。我一直没说,是因为说出来已经太晚了。这是我在研究审判记录中发现的重要线索,为令兄担任辩护的指定律师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凶手要不是惯用左手,就没法干出这桩案子……令兄不是左撇子,是个惯用右手的人。”
  ——桐子象尊石像迎风伫立着。
  “杀死杉浦使径子蒙受冤枉的凶手也是个左撇子。这是我从各方面得出的结论……虽然得出这个结论还不够有力,要驳倒检察官的起诉、说服裁判长还需要物证。”
  听了大冢这番话,桐子脸色顿时变了,她的目光执拗地凝视在暗处的一点上,脸部的肌肉也僵滞了。在桐子眼前出现了山上武雄的面容,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这个幻影,他曾经是个左撇子投球手。
  “这个左撇子,”律师说,“杀死九州K市的老太婆之后,上了东京又杀死杉浦。杉浦君是K市人,这凶手大概也是杉浦君的朋友吧,恐怕还是K市同乡呢。所以,推测这个凶手在K市杀了老太婆,上东京又杀死杉浦,完全合乎逻辑。 为什么他又要杀死杉浦君呢?只要逮住凶手,杀人的动机就水落石出了。然而,杉浦君虽在餐馆里当领班,也不是个善良之辈。”
  大冢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刹那,他想起径子和杉浦健次的关系。
  “凶手也许跟他臭味相投,但在两人之间发生了龌龊。这个原因是我的直觉,恐怕是为杀死老太这件事。在案子发生的当口,也许杉浦回过K市, 知道这案子凶手就是他的朋友,或许是他俩合谋作案,那人是主犯,杉浦是从犯。在老太被杀一案中,受害者曾经准备着两只待客的坐垫。这两人到了东京仍然有来往,但在东京不知为了什么起了争端。”
  桐子听律师说着,不禁想起不久以前,健次和山上武雄离开酒吧的情景:健次恶狠狠地威胁山上,山上跟健次来酒吧饮酒,总觉得对健次欠了什么情似的……
  倘若山上果真是杀害老太的凶手,杉浦被他叫去作帮凶,所以这个从犯就不断威胁山上,不消说,准是为了诈取金钱。然而,山上手头没钱,得设法张喽钱给他,一断了财路,健次又威逼他。几年前,健次从K市来到东京,其间偶然回到K市,受朋友山上的劝诱,入伙行凶作案。这以后,山上也来了东京。桐子眼前出现了山上武雄在K城和东京之间杀人作案的幻象。
  “你能帮我证明径子无罪的话,”大冢窥视着桐子的表情说,“我就能查出真正的犯人来,关键就是那只打火机。径子在供述中说,那是只有葡萄和松鼠图案的打火机。你在现场拣起了它,只要你交出来,我既能证明令兄无罪,也能使径子得到释放。我求你了,桐子小姐。也为了你哥哥,请说出真情,把打火机拿出来吧。”
  “这不公平!”桐子口中吐出这句话,大冢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你说什么?”
  “不是吗?能证明我哥哥无罪当然好。不过,我哥哥已经死了,但径子却还活着啊。”——大冢一副愕然的神态——“我哥哥要是活着,也许我会照先生说的那样去傲。但是,我哥哥已经死在牢里了,而径子还能呼吸到世上的空气,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先生也许觉得这是桩公平交易,但是……”桐子忽然闭上嘴不再开口了。
  第二天晚上下起雨。
  深夜十一点光景,大冢推开“丽云”酒吧的门进来,外套肩上的雨水直往下淌,头发都淋湿了。
  “啊,怎么淋成这样!”桐子走来说,“这样要感冒的。先生,请赶快脱下大衣。”桐子勤快地帮大冢脱下大衣,拿去火炉边烤,又送来干毛巾给大冢拭去头发和脸上的雨水,“您真是的,趁还没感冒,喝点儿什么吧。”
  律师默不作声,目光茫然,两肘搁在柜台上。他的白发增多了,原先饱满的脸庞明显地瘦削下去。
  “还是来杯您常喝的威士忌?”酒保从酒架上取下唯一的那瓶有红色瓶贴的苏格兰威士忌,这是这儿价钱最贵的酒。
  “喝吧。”桐子一手搭在律师肩上,一手端杯朝他口边送去。
  无论谁的眼里看去,都象是在招待她最喜欢的男客,那男人在那个酒吧女的献媚撒娇下,似乎变得心荡神驰。这位客人每天晚上都来,而且回去时,总是跟桐子一块儿走,店里的人都认为这两个人正相好着呢。大冢钦三在酒吧柜台上坐了将近一个来小时,桐子不时娇声娇气地去搭讪几句。但今天晚上,大冢不大开口,原来这客人的话就不多,今晚更显得沉默寡言。他的眼珠象凝固似的一动不动,酒吧暗淡的灯光中,他的双眸闪烁着执拗的目光。到了关店的时候,他和桐子又并肩走上了那条小路。
  雨下得豆大了。律师没有带伞。桐子竖起领子,披了块头巾,她对淋在雨中的律师并不表示什么同情,跟刚才律师进店来,为他殷勤烘烤大衣,拭头发,简直判若两人。他们还是走在那条多次走过的路上。在街灯的光晕处,映出了密密的雨丝。路的一边那堵长长的宫墙上,探出了树枝,另一边是住家,时间已晚,又是雨夜,家家户户都闭上大门。路上不见行人和来往的车辆,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还有雨点打在白铁房顶上发出急促的咚咚声。
  大冢走着走着,突然往泥泞地上蹲了下去,他在桐子面前双膝跪下,两手支地。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你的心情我理解。眼下,请你救救我大冢,把一切都照实说出来吧。请你听听我的恳求吧。求求你!”——雨声中听得见大冢的呜咽声,桐子冷冷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律师——“桐子小姐,求你了。我这么做也许打动不了你的心,但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这么来求你。让我以后干什么都成,请你对检察官照实说出真情吧,请把那只刻有葡萄和松鼠图案的打火机拿出来吧……”
  桐子默默地站在雨中,她凝视着那个男人的模样。律师没等把话说完,就象匍伏着的一只动物捣蒜似地叩头。
  “先生,”桐子终于开了腔,“我知道了。”——律师听见这句话抬起了头——“请您不要这样。”
  “你答应了?”大冢在暗中听出了桐子的含意,顿时,眼前露出一丝曙光,“你说你知道了……是不是答应在检察官面前作证……说出真相来?”
  “我会说的。打火机也还您。”
  “是真、真的?”大冢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可他还有点半信半疑地瞠视着桐子,好象要把她吞了似的。
  “不瞎说。”
  “是吗?”律师喘着大气。
  “请先站起来吧,这模样怎么说话啊。”
  “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原谅我了?要是你的气还没消,我就不起来。”
  “您别说了,快站起来吧。”
  律师的目光中露出了希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什么时候能把那只打火机给我?”律师沾满泥水的手紧握成拳,急切地盯问。
  “明天晚上。”桐子答道,咽了口唾液,“明天晚上请到我住的公寓来,我就把那只打火机交给您。”
  “太谢谢了。”律师用满是泥水的双手合十表示谢意,“明天晚上,太好了。无论去哪儿都行,我想你会把那只打火机给我,在检察官面前也能证明径子的无罪吧?”
  “我答应您。我会作证的,打火机也会拿出来的。”
  “谢谢、谢谢。”增添了不少白发的大冢泪流满面,“你的家在哪儿?”
  ——此刻,桐子才说出自己的住址。
  “我的店十一点半关门。明天不必来店里,请径直去我家。嗯,稍过十二点就行,在这之前我一定赶回去等您。”
  浑身是泥的大冢在雨中欣喜若狂。他竟没细想,深夜十二点去一个单身女子的家里会带来什么后果。
  到第二天晚上,大冢按桐子说的地址去了她家,这是第一回去那儿,而且又是深夜。那是近郊一条偏僻的街,房子在小巷深处。走近公寓大门以为上了锁,一推门“呀”地一声开了,看来这门整晚不上锁。大冢在右首找到上楼的楼梯,那是桐子事前告诉他的。在大门边胡乱放着一些木屐,大冢迟疑着该不该脱下鞋,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穿着鞋上了楼。楼梯很陡斜,上了楼就有条走廊,有盏昏暗的电灯。走廊两边象医院病房那样有一扇扇门,桐子说她豹房间就在走廊右边最后一间。大冢简直象做贼似的蹑手蹑足地一步步走去,总觉得这些门会突然打开冲出个人来似的,提心吊胆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轻轻叩了叩。从门里,传来悉悉翆翆的声响,不一会,门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了背着房内灯光的桐子那张黑糊糊的脸影。
  “欢迎,欢边。”桐子象迎接客人般地寒喧。
  大冢赶紧挨进门。眼前是间六叠光景的房,室内飘逸着香气,小桌上放着香炉,冒出淡淡的一缕青烟。对面挂着块布帘。一块待客的垫子安放在榻榻米中央。
  “我也刚回来,正等着您哪。”桐子换上件平常穿的和服,色彩却很艳丽。桐子端来酒杯和一瓶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