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4-10-19 19:58      字数:4826
  牵他的手到水龙头下冲干净,这下我倒真正平静下来:自己以水拍颈,洗净了脸,找出棉球塞住鼻孔,再洗干净手,擦干,转身走回卧室,翻过被血浸染的枕头,躺下。
  浴室的灯还亮着,水还在响。
  我无暇顾及,滚烫的面颊已经渐渐降温,原先干燥扯痛的唇也因为沾了凉水而好过多了,我几乎快要酣然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眼角的微光灭去,耳边的水流声消失。
  下一刻,被人从身后搂入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玖
  腹痛如绞,腰都有些直不起来。看到镜中苍白的脸,不自觉地用手掐了掐。洗净了手,缓步推开洗手间的门,候机大厅内嘈杂的声音扑面而来,有些不堪其扰。
  一道暗影遮住我,心中一紧,抬头,果然是他。
  “好久不见。”嘴上打着招呼,他却未如常向我伸手。
  “好久不见。”我脸上挂上礼貌的笑。
  “来接人?”看到我仅挎一只坤包,他问。
  “嗯。”
  “我来送人。”
  我知道,刚才进洗手间前已经看到。腹中又是一阵抽痛。
  广播响起,正是我要接的航班。
  “到了?”注意到我竖耳聆听的样子,他再度开口。
  “嗯。再见。”我笑着伸出手——也算好聚好散。
  “你不舒服?”无视我的手,他轻问。
  “我赶时间。”
  收回手,擦过他,我向接机口走。
  到围栏旁,有些支撑不住地半趴在上面,眼望人群涌出的方向,脑中一片空白。
  身边有人紧靠过来,我知道是他。
  “你脸色这么差,不怕接的人担心?”
  我怕,但更怕那人见到他。
  见我不语,他索性转过身,手肘撑住护栏,改趴为靠,像是打定主意和我一起等。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天。”
  “还住原来的地方?”
  怎么可能!
  “妈——我在这。”我挥手,来人的出现刚好让我避掉这个问题。
  绕过他,奔向推着行李车走来的母亲,换过手,回身,看他也跟上来,心里紧张起来。
  “伯母,好久不见。”他向妈伸出手。
  “……叔伟啊,好久不见。”妈笑得尴尬,频频看我,眼带疑问。
  “我来送人,碰到望华。”他一双眼望住我。
  妈不知要接什么话,“有空到家里玩”这类是不能说的。
  “你的朋友在等你吧?那我们先走一步。”远远地看见萍向这边寻来,我说道。
  “叔伟,你在这边啊。一声不响就找不到人。”
  来不及了,萍身边的女孩子飞奔过来,挽住他一只手臂,语气亲昵地嗔怪道。
  “……阿姨,望华。”
  萍跟着走近,有些紧张地向我和妈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浅笑着向她问好。
  “嗯。”萍松了一口气,“介绍一下,小宇,我好朋友,柳望华;崔晴宇,小伟的……女朋友。”
  “你好。”小女孩腼腆地冲我笑一下。
  我也笑着点点头,转而向萍说道:“我们先走一步,改天再联络。”
  “嗯,再见。”萍向我点头,目光充满感激。
  “再见。”这次是向叔伟。
  他转过一直扭向一边的头,面无表情地注视我,整个人站得笔直而僵硬。
  “叔伟?”小女孩扯一下他的手臂,暗示他的没礼貌。
  “……再见。”沉默几秒后,他终于合作地开口。
  点点头,我转身推着行李车和妈离开。
  ※  四月天 ※ ※  四月天 ※
  “望华,你们是吧?”
  计程车上,妈担心地问我。
  “肚子有点疼,没事。”每个月都这样的。
  “回去用热水袋敷一下比较好。”
  “知道。”
  “……望华,你原来不让我告诉他你的事,也不想知道他的事,但有些事情……”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妈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你刚和他分手的时候,他打电话来家里问过。我……我对他说了那次在‘爽心阁’的事。”
  我抬头,看见妈为难的表情——没关系的,过了这么久,之前说过什么都没关系了。
  “其实一开始我的确是什么都没告诉他。可这孩子一次次来问,每次见我不肯说,也不勉强,总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离开,我看了实在是不忍心才——”妈有些急切地分辩,见我脸上摆上“我明白”的表情才缓下语气,“他知道了那天的事以后才没有再打听你的事。可那天,他的表情……唉,那孩子对你倒真是用了心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用过心的,也可以想见他当时的痛楚和绝望以及——愤怒。没错,哀莫大于心死,知道了我早有和他分手的意思,而不是因为误会了他,那种心情,我可以想见。
  所以,不是他的错,从来都不是。
  “望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今天也看到了,人总是要重新开始的;你年纪也不……”
  “妈,我知道了。”打断妈的话,我抢白。
  早就知道了。很多事情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了解,也根本没必要让他人了解,自己做决定就好了。
  而我的决定早就有了,今天的事只是个意外,不会改变什么。
  ※  四月天 ※ ※  四月天 ※
  “铃……”
  静谧的房间突然有了声响。我按下停止键,摘下耳机,走到茶几旁接起电话——
  “喂?”
  “望华,是我。”
  萍。
  “你现在有空吗?”她在那头问着,声音里透着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意味。
  可老实说,那份演讲的译稿真的有点赶。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有些事情想跟你讲。”发觉我的迟疑,她急忙解释。
  “不是,我也没那么忙。”
  多年的朋友,再怎样,我也不想令她为难。
  “那……老地方见?”
  “嗯。”
  挂了电话,我收拾好书桌,换上外出服,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哪怕萍的语气显得那样焦虑而惭愧。
  “小姐,请问几位?”
  “我找人。”
  回答服务生的同时,看见萍向我挥手。
  走过去,坐下。
  “什么事?”她一脸愁苦,甚至没有一点掩饰,不得已我只好主动开口。
  “小伟向小宇提分手。”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这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所以我并没有继续探问。
  “那天在机场碰见你之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然后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回家。你知道,他现在住家里;奶奶急得不得了,一直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逼得奶奶找伯文,说兄弟俩会比较好沟通。伯文问他他还是不说,没办法就只好跟,结果发现——”萍一直低头急急地说,直到这时才抬头看我一眼,“发现他是开车到你原来住的楼下,就在那儿呆一晚上。”
  泪意翻涌,我还是不做反应,支额听萍讲。
  她仔细研究过我的表情,得不出结论后又烦恼开口:“伯文没办法,来问我。我知道是因为那天机场的事,他的心结打不开的话,谁也没办法。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是了,我料到是这样。没关系,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望华,我不知道自己那样是不是错了,但我真的没想到小伟他竟然——刚开始我只是对他说要他忘了你们以前的事,毕竟已经和小宇在一起了;就算以前不死心的话,现在你也知道了,他应该明白你们没可能了。他听了这些,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心想不下猛药他不会放手,就直接跟他说你半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深吸口气:是啊,我的确是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
  那样美丽的夜晚,我兴奋又紧张地在离开两年多后第一次见到萍。
  “终于想到回来啦?”萍还是那样光彩照人。
  “嗯。这边的出版社主编调走,我回来顶缺。”
  “那现在要叫你‘柳主编’喽?”
  “你少来。你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成天忙着接案子,现在还得照顾家,更忙。对了,”她突然倾身,狠狠地用手指戳向我,“说好了给我当伴娘的,结果呢?”
  我尴尬地笑而不语。
  “好了,不逗你。不过,你当初和小伟?”她靠回去,眼带疑问。
  “叔伟——他现在好吗?”
  我笑着问:经过两年的时间,我终于认识到当年的错误。那样未作任何澄清的离开,让从未经历过感情的他承受莫名的被抛弃,我真的错得离谱。
  更重要的是,我还爱他。
  没错,还爱他。不知要怎么说明,总之是还爱着。所以这次回来,除了因公调动,还想为自己寻找一点点的可能。
  “望华,你——还喜欢小伟?”看穿我的期待和窘迫,萍的语气竟是惶恐不安的。
  我敛起笑,意识到事情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两年多了,不可能没有变化的是不是?虽然这样说有点残忍,但是望华,不管原来你和小伟是为什么分开,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我怔愣着,对于不算太意外的答案仍难以接受。
  “实际上你刚离开的时候,小伟完全不能接受,工作室的工作也放下了,整天就是到处问你的去向。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不断地说他做错事,说对不起——大概他以为我和你还有联系,一直拜托我告诉你他知道自己错了。”萍的语气渐渐染上情绪,那是义愤。
  “后来他意识到根本不可能再联络到你,就又一味地去工作,变得不爱理人。”萍啜一口咖啡,继续讲:“直到两个月前,妈带了助手回家,小女孩对小伟一见钟情。”
  我听得浑身一震,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
  “……小伟一开始视而不见;小宇——就是那个女孩子——也不急,有机会就来家里坐,和小伟聊聊天,小伟不理她,她就陪奶奶说话。”
  我开始把意识从身体中抽离,像听故事一样仔细聆听。
  “……前两天奶奶对小伟发了脾气,骂他不该糟蹋自己,他无动于衷;奶奶又说‘你不用总摆张脸给家里人看,那个女孩年级比你大,要分手就是把事情看清楚了,就是不要你了’,他才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了一晚上,第二天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奶奶认错。”
  我完全呆掉了:不是奶奶最先说的“女大三,抱金砖”吗?结果最后“骂醒”叔伟的竟也是奶奶!这样的事实比那番话本身更伤他吧?
  “……实际上,今天他正式决定和小宇交往,就约在对面的餐厅。”
  我愕然抬头,下意识地偏头往橱窗外的对街看。
  当然看不到什么。可就在咫尺之外,叔伟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
  “望华?”
  还记得当时那种窒息的感觉,眼睛完全无法移开,紧盯着对街那个大大的霓虹招牌,任由五彩的灯光晕开再晕开。
  “望华?”
  然后呢?然后就只记得自己吞下所有原来打算问的问题,反而要去安慰义愤过后复又抱歉的萍:说没事的,是都已经过去了;说只是问一问他好不好,因为自己一直很内疚;说既然没事了那就好。
  再然后,我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回到很久以前的那种生活里。
  “望华!”
  手被覆住,我回神,一时间搞不清自己是在那次噩梦般的经历中还是在现实里。
  “你没做错啊,让他知道了也好。”斩草要除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他根本放不下!你是没看到他听到以后的反应。认识他这么久,我第一次看他那样痛恨地看我!”萍连声音都抖起来,“这几天他又像三年前那样跟谁都不多说话;奶奶和爸妈比以前更着急,特别是奶奶,说本来好了的,怎么突然又这样?”
  无暇顾及他人的忧虑和着急,我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
  “……然后靖童又告诉我说他曾经去问过你原来的出版社——我还是没告诉他你的地址和电话,因为那天在机场你是那样的反应。”
  没用的,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我早就换了工作的地方。
  工作室、靖童、原来的出版社。我低头,看见泪水滴在手臂上。
  “望华,你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服务生走过来为我们续杯,却被失态的我吓得楞住,加完水匆匆逃走。
  “我知道不该这样问你——我已经把事情搞得够糟了。可是,你们的问题还没解决,小伟他——”
  他?他应该忘掉的、应该学会碰到我也不要在意的——年纪小,复原的能力也应该比较强,不是吗?
  可是说再多的“应该”也没用,事实摆在面前,问题的确还没解决。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样解决。
  ※  四月天 ※ ※  四月天 ※
  想不到答案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已有的线索中慢慢梳理。
  所以,我选择呆在这里——原来公寓前的小公园里。
  在这里他能看到什么呢?每家每户的阳台、晾晒的衣物、偶尔进出的人们,还有什么呢?
  就这样盯着这栋楼,从艳阳当空一直看到夕阳西下,再到明月升起。然后,看到一辆车子由远驶近,是我喜欢的越野型跑车。
  车停住,里面坐着他,齐叔伟。
  不下车,甚至也不偏头,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在想什么呢,他?
  初相识的我、喝醉时的我、快乐的我、悲伤的我?为什么想我呢?为什么?
  叹口气,我站起来,朝车子走去。
  “咚咚咚”,弯起食指轻敲车窗,他偏头,像看到外星人一样地呆住,见我手指向副驾驶那边的门,才慢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