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4-10-19 19:58      字数:5109
  淹死鬼客栈
  '比利时'乔治·西默农
  1
  “您真的不愿意去避避雨吗?“宪兵上尉十分为难地又问了一遍。
  这时候,梅格雷两手插在大衣兜里,圆帽上洼存的雨水,只要轻轻一晃便会流下来。
  连日来的坏天气使他有些怏怏不快,好象连反应也有些迟钝了,他身子动也不动,从咬
  着烟斗的牙缝里咕噜道:
  “不。”
  有一点应当提一下,凡是那些叫人头痛的案子,总要历经艰辛才能解决。其结局又
  多多少少不那么令人愉快。对这类案子,人们往往会因为偶然的因素,或仅仅因为在还
  来得及的时候缺乏抛弃错误判断的勇气,而愚蠢地误入歧途。
  这正是梅格雷又一次所面临的情况。前一天,他为了和宪兵上尉皮耶芒核实一件不
  大重要的案子,来到了尼姆尔。
  上尉是索米尔人颇有教养,爱好运动,很讨人喜欢。他不顾梅格雷西推辞,拿出好
  酒,殷勤款待了他一番;只因大雨倾盆,他就将梅格雷安顿在他平日招待朋友的房间里
  睡了。
  那正是秋天里最糟糕的日子。两个星期以来,人们一直生活在雨雾之中,罗安河水
  猛涨,混浊的泥流里夹带着不少树枝桠杈。
  “这件事不会搞错!”梅格雷长叹一声,这时电话铃响了,那是早晨六点,太阳还
  没有出来。
  片刻之后,上尉已在门外低声说道:
  “您还在睡吗,警长?”
  “没有。”
  “如果您现在随我到离此地十五公里的地方去一趟,不会对您有什么不方便吧?那
  个地方昨天夜里发生了一起奇怪的车祸……”
  不必说,梅格雷当然是去了。在罗多河畔。连接尼姆尔和蒙塔尔奇的国家公路沿河
  而筑。。因为大清早就爬了起来。这里的环境更显得令人厌恶。天空低沉沉的,空气潮
  湿阴冷,雨脚如注。肮脏的河水泛着褐色。在河的对面,一行白杨倚岸而立。四周望不
  见一个村庄,。而仅有的那家客找——“渔夫客栈”,位于七百米之外,梅格雷早就知
  道本地人叫它“淹死鬼客栈”。
  至于这次事故的淹死鬼究竟是谁,人们尚不得而知。起重机嘎嘎地忙着,两个水手
  打扮的、穿着油布衣服的人正在那里摆弄一架潜水机的唧筒。有一些小轿车停在这儿,
  其中五、六辆靠在路边,来往的车辆都放慢车速,不时地停一下,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
  事,然后再继续赶路。
  一眼看过去,到处是穿制服的宪兵以及叫来的夜勤救护车,这些救护车显然是派不
  上用场了。
  应该等待,等到在急流中的那辆小轿车被起重机的钢索挂住,然后从河里吊上来。
  一辆十吨位的卡车停在公路转弯的地方。这是一辆日夜奔驰在国家公路上的那种庞
  然怪物。对于所发生的事情,人们心中还没有个准数,只知道在前一天晚上,八点稍过
  一会儿的时候,这辆在巴黎和里昂之间跑车的十吨卡年,驶经这条公路,将一辆早已停
  在转弯处的、灯火全熄的小轿车撞进了河里。
  司机约瑟夫·勒管说他听见了呼救声,“美丽的德莱斯”号的货船驾驶员也声称听
  见了呼救声,当时他正在这条停泊在一百米外的运河中的货船上。
  他们两个人在岸边碰上了,借助车灯的光亮,对四周草草地寻查了一番。然后卡车
  司机又驾车上路,一直开到蒙塔尔奇,在那里向宪兵队报了案。
  出事地段属尼姆尔管辖范围,这个城镇的宪兵队随后也获悉了情况,但因天亮前什
  么也办不了,所以中尉在清晨六点才将事情报告给上尉。
  四周的景象一片阴郁。每个人都因寒冷而拱着肩膀,甚至连在那些投向混浊河水的
  目光里,也只有冷漠,而看不出着什么焦灼之感。
  客栈老板也在场,正用一种行家的口气同别人讨论着这件事。
  “要是人没给堵在车里的话,一时半会儿甭想能找到他们了。因为所有的河闸都提
  了上来,他们会一直顺水漂到塞纳河里的。除非他们挂上什么树根之类的玩意儿……”
  “他们肯定不在车里了”,卡车司机反驳道,“因为这是辆敞篷车!”
  “噢,那就怪了!”
  “怎么?”
  “因为昨天,我那儿有两个小客人就是开敞篷车来的。他们睡了觉,还在店里吃了
  午饭。他们本该还在那里睡的,但我后来就没再看见他们。”
  不能说梅格雷听信这些闲扯,但他听见了,就随手记了下来。
  潜水员终于浮出水面,人们急忙拧下他的大铜帽子。
  “弄好了,”他说,“滑车挂紧了。”
  公路上,汽车一辆跟着一辆,排成了长串。人们都探出头来张望,想看看这堆人在
  干什么。
  从蒙塔尔奇调来的起重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终于看到了小轿车的灰色顶部,然后
  是引擎盖,再就是车轮子……梅格雷的两只脚都湿了,裤脚也沾满了泥,他很想喝一杯
  热咖啡暖暧身子,但又不愿离开现场走那么远去客栈,而宪兵上尉也不愿再来打扰他。
  “注意,小伙子们!……左边松一点!…”
  小轿车前部被撞的痕迹清晰可辨,正如卡车司机所讲的那样,这辆敞篷车的车头在
  被撞的那一刹那转向了巴黎方向。
  “起!一,二,起!”
  车终于被拉上岸来。已经被撞得不成样子,车轮歪歪扭扭,车身两侧象揉皱了的纸
  一样,车座上满是污泥和残渣、碎片。
  宪兵中尉记下了车号,上尉在车内找到了写有车主姓名的牌照。牌照上写着:罗·
  多布瓦,戴尔纳大街一百三十五号,巴黎。
  “我是不是要派人去给巴黎打个电话,警长?”
  梅格雷好象在说,你想干什么就干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本是宪兵分内的活儿,并非司法警察该操心的事。说话间,一个侦缉队员已经跳
  上摩托,给巴黎打电话去了。所有的人,包括从过路汽车上下来的十来个看热闹的,都
  围着打捞上来的敞篷车,有的人还摸摸它,或者探身向车内张望。
  有个不知姓名的人好奇地拧了拧后备箱的把手,出乎人们的意料,后备箱尽管已经
  变了形,可还是毫不费力地被打开了。那人突然惊叫一声,倒退了几步,其它人则蜂拥
  而上,想看个究竟。
  梅格雷象其它人一样,也走向前。突然,他紧皱双眉,接着,他从清早以来第一次
  大声地,不再是叽哩咕噜地喊道:
  “闪开!大家都往后退!什么也不准碰!”
  他也看到了:一个象人形样的东西奇怪地蜷缩着,被塞在后备箱的底部,为了关上
  后备箱的盖子,看来颇费了一番气力。在这人形的上头露出几缕灰黄色的头发,使人可
  以断定包里是个女人。
  “上尉,您清出场地来,可以吗?有新情况,而且干得相当卑劣。”
  他们的破案工作所面临的情况也将十分恶劣……只等把那女人从淌水的包里拖出来
  就……
  “您没有觉察出什么吗?”
  “觉察到了……”
  “您不认为……”
  “是的,一刻钟以后就会有证据了。”
  过路的汽车中有个长相呆头呆脑的医生。他就着公路的斜坡,对户体做了检查。必
  须不断地驱散拢上来观看的人们,尤其是孩子们。
  “送女人至少是在三天前死的……”
  有人揪了揪梅格雷的袖子。这是“淹死鬼客栈”的老板茹斯丹·罗杰。
  “我认出来了”他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就是我那两个小顾客的车子。”
  “您有他们的姓名吗?”
  “他们填过住宿单的。”
  这时,医生又插进来说:
  “您知道这是件罪行吗?”
  “用什么东西做的案?”
  “刮脸刀。这个女的喉咙被割断了……”
  雨水仍旧不停地打着汽年、尸体和在烟雾蒙蒙中忙碌的人影。
  一辆摩托……那个侦缉队员跳下车来……
  “我打电话查明了,那辆车子已经不再属于多布瓦先生。他在上周将车卖给了马幽
  门的车行老板。”
  “那老板呢?”
  “我也打电话问了。三天前,车行老板又将车转卖给了一个年轻人,因为是付的现
  款,所以没有记下他的姓名。”
  “可我这里有他的姓名啊!”客栈老板觉得别人不大理会他,有点着急起来,“请
  到我店里去吧。”
  这时来了位长着一头褐发的人,他是蒙塔尔奇仅有的一家报纸的编辑,同时又是巴
  黎一家大日报的通讯记者。天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消息的,因为梅格雷和宪兵上尉把他轰
  走了,但这丝毫也不妨碍他一到了这儿,就占据了电话间,整整一刻钟才出来。
  一小时后,就要由向宪兵出示过记者证的记者们出面来阻挡那些看热闹的人拥进客
  栈了。摄影师们也来了,争先恐后地抢占桌椅,闲扯着与本案毫无关系的那一套老生常
  谈。
  而梅格雷呢,他正在接听巴黎回的电话。
  “国家安全部同意了。既然您在现场。就请继续非正式调查。日内即给您派去一位
  警官。”
  总的说来,这是件相当离奇的案子。这客栈也够古怪的,偏偏位于公路的急转弯处。
  梅格雷不是刚刚打听到,在五年之内已经是第三次有汽车在此落水了吗?
  另外两起事故没有这么神秘:开过来的汽车没有料到这里有个急转弯,未能及时刹
  住就掉进了河里。其中一辆,全家五口全葬身鱼腹。在第二起车祸里,只有一个牺牲品。
  然个客栈的绰号看来没有起错,尤其因为在圣灵降临节,一个年轻女人为了某种难言的
  隐衷在此投河自尽,而当时她的丈夫正在百米之外引杆垂钓呢!
  “淹死鬼客栈”现在不挤是不能靠近电话间的。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鱼贯钻到里面,
  每个人都想在天黑之前,叫这家客栈在他们的报上出出风头。
  ……“淹死鬼客栈”的奥秘……“淹死鬼客栈”的罪行……后备箱内的尸体…灰色
  轿车之谜……
  梅格雷默不做声,冷静地抽着烟斗,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吞咽着火腿三明治,象
  是根本没有看见面前这一片历来难免的纷扰杂乱,而这种杂乱往往会给警察的工作带来
  不少麻烦。
  这群人里,只有两个人使梅格雷感兴趣,“美丽的德莱斯”号货船驾驶员和卡车司
  机。
  驾驶员谦恭的走过来找到他。
  “您知道,我们的运货速度是关系着奖金的。……我本来应该今天早上出发,……
  您看,如果可能的话……”
  “你到哪里卸货?”
  “巴黎的杜尔耐码头……先要在运河里走一个白天,然后在塞纳河里再走一天一夜,
  恐怕要在后天晚上才能到那儿……”
  梅格雷让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证词。
  “那会儿,我们刚吃完晚饭,我老婆已经躺下了。我正要去休息,却听到一阵奇怪
  的声响,在船舱里听不太清楚,我把头伸出舱口,觉得好象听见了一声呼救声……”
  “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人声……当时雨点敲打着甲板,我听不太清楚,……那喊声似乎很远。”
  “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入的声音?”
  “多半是男人的。”
  “和第一阵响声隔有多长时间?”
  “这我一下子说不上来,我当时正在脱鞋,我花了些功夫才穿上拖鞋。”
  “后来你又干了些什么?”
  “我不能穿着拖鞋就出来啊。我又下到舱里,穿了件皮衣服和一双木底鞋。我还对
  没睡着的老婆说,可能有入落水了。”
  梅格雷强调了一下:
  “您怎么想到是有人落水了?”
  “因为我们一直在这条河和这条运河上,每当听见有人叫救命的时候,一般说来总
  是这么回事。我用我的铁钩子已经救起不下五个人了。”
  “那么你去河那边了?”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在这个地方,运河跟罗安河之间只隔不到二十米。我瞧见了
  卡车的灯光,然后又看见一个大块头男人在走动。”
  “那是司机喽……就是那一位吧?”
  “是的,……他对我讲他撞了一辆车,这辆车子滚进河里去了,……于是我就去取
  我的电棒……”
  “换句话说,这些事用去了一定的时间喽?”
  “当然。”
  “在这段时间里,司机干了些什么呢?”
  “我不清楚。我猜想,他恐怕想在黑暗中发现什么吧。”
  “你走近他的卡车了吗?”
  “可能走近过。…我记不得了,……我当时主要在想,有没有人漂到水面上来……”
  “所以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