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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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婉兮向来是个做事不管不顾的人,然而那些年,她很少对别人不管不顾,造成刻意伤害。她知道他和唐婉清的事,却从来没有意图通过舆论的抨击和指责来让他们难堪;她知道他为了捉弄她用尽了卑劣的手段,却还是义无返顾地为他不听劝阻地鲁莽冲动;她知道唐婉清曾经把她的命推到了风口浪尖,却从来没试图去求证过这个事实;甚至于当她知道他害自己最终成为害薛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也没有把责任推到他谭玉琢的头上来。
  好像她的爱与恨,从来与别人无关。
  谭玉琢回应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而唐婉清,他在心底冷笑,她认为自己胡搅蛮缠,是要跟他忏悔还是赎罪。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自然,谁欠谁的,这一辈子都难说得清。赎罪这个词,听起来就是莫大的笑话。
  谁也不敢说自己于伤害之后的觉悟是赎罪。
  “别老把什么恨啊恨的挂嘴边,”男人脸上没什么波澜,“人生哪有那么多大喜大悲的情绪?你认为你妹妹恨你,事实上并不一定,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并非只有爱恨这么简单。”
  “还有漠不关心,”唐婉清的语调也很平稳,忽而又轻笑一声,“算了,讨论这些干什么,搞得跟自己是哲学家一样,”她伸手在包里翻了翻,下定决定似的从里面掏出一叠文件性质的东西,有些急切,怕慢一秒悔意就会涌上来,“你先看看这个。”
  男人先是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随后表情开始朝着她能预期的方向发展,他眯了眯眼,不能理解:“离婚协议书?”他挑眉,“你要离婚?”
  “不是我,”唐婉清苦笑,“是你,我不过先你一步而已。”
  对方难得地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算了,我也累了,”她不嫌烦似的多加了一句,“是真的累了。我用过很多手段,都留不住你,谭玉琢,我也是有自尊的人。这六年等不来你,我就不等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男人太过无动于衷,唐婉清由心底升出一股寒意。她到底忍不住去问他,连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
  他想了想:“没有。”
  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咖啡杯中的温度已散尽,唐婉清的脸冷冷清清,似乎有种冬日严寒才有的薄霜覆盖在她的脸上,不但看不清表情,连声音都听不真切:“可是我有问题想问你。”
  对方抬头,示意她问下去。
  “如果今天不是我主动拿出离婚协议书,你还会提出离婚吗?”
  谭玉琢迟疑得不是很久:“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时间问题。我原本打算跟爸坦白之后再与你谈这件事情,没想到你这么快……”
  唐婉清犹豫片刻,才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消沉,轻声问:“是因为那个孩子吗……你,什么时候知道它不是……”
  他翻着经济报,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干脆把它放到一边,他稍稍费了些力才想好要怎么和这个女人沟通,去解释一些他觉得根本没必要解释的事情:“……跟孩子没有关系,”看见对方似乎还在期待他多说几句,他又开口,“唐婉清,我娶你,因为我要对你负责,不管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们结婚以后,他都是我的责任。”
  女人的脸骤然惨白,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没有小兮……”干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她大骇,掩饰已经来不及。
  失去他,比想象中更难熬过去。
  虽说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如今她基本可以预见到,这个坎要熬过去,简直似天方夜谭。过程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想想都让人绝望。
  谭玉琢看着他,眼神清淡:“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妹妹根本就不讨厌你?”
  “你又懂了?”她闭着眼靠在沙发上,像是有些累,擦拭过的双眼还微微泛红,神态却已平静下来,“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从小活在她的阴影下,心里的那份胆怯和卑微。”
  “因为你和她不一样,她从一出生就被告知自己拥有的一切总有一天都将会失去,所以她会去争取,不会因为想要霸占,是因为想在失去之前学会拥有和珍惜。而你想的,却是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所以你把你的卑怯归结到她的头上。即使是你曾经把她至于危险的境地,她也没有想过要找你对峙,让你难堪,唐婉清,你从来都不懂你的妹妹。”
  女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和僵硬:“什么叫我曾经把她至于危险的境地?”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男人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了解她。”唐婉清自嘲。
  怎么能不了解那个女人?她那样让他迷惑——他看到的表面和他心里的感觉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这几年他日日夜夜地想,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迫切地想要去了解这个女人——在她离开之后。
  “你爱过我吗?”她有些急切地脱口而出,说完悔意又浮上心头,唐婉清摆摆手,“算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的,那么换一个,”她沉默了一会,“你爱她吗?”
  “这重要吗?”他反问。
  “她不会信的。”唐婉清攥紧了手中的包,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包上挂的小饰件硌得她指关节生疼,她却恍然未觉。脸上的表情是愤懑的,不甘的,还有那么点失意。
  “没关系,”对方的耐心终于快要用尽,他站起身,“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让她相信。”
  “我们来谈一谈你更感兴趣的事。”
  “比如……”
  “比如让某个人万劫不复。”
  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似乎刚刚只是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小玩笑。
  薛秦有些不确定:“你说的某人是指谭玉琢?”
  “不然呢?”女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有第二个恨之入骨想除之后快的人?”
  他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我承认,一开始我就认出了你,所以想要用你来对付他,什么合作,”他声音逐渐变低,“不过是我利用你的说词而已。”
  “不要这么说嘛,”女人笑着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是那句话,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没有你我又怎么能达到我的目的呢?”
  “你的目的?”薛秦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许诺用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敲得疼了,就拿指尖摩挲桌面来抹去那些疼痛,淡到若有若无的笑爬上她的嘴角:“不然六年后,我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窗外是春天。万物蓬勃的好时机。
  春色淡远,繁枝容易纷纷落。春草始生,微微露出一点细芽,像是温暖,像是新生。
  薛秦的视线重新放到许诺的身上,还是那张脸,娇俏明媚,比之过去多了几分妩媚和成熟,眼里有事事掌控的笃定,也有淡然的漫不经心。他没来由地有些冷:“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的计划啊,”她喃喃自语,低头想了想,随即看向他,“不如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薛秦不答话,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不信我?”
  薛秦移开视线,语调平平地开口:“我和盛扬之间有约定,谭氏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我要的不是一时的胜利,我要的是谭氏绝对的失败。盛氏是谭氏最大的对手,尤其盛氏打开了国内市场后,对谭玉琢也构成了更大的威胁。你知道,在现在这样竞争激烈的生意场上,任何一个致命的突破口,都能成为催使自己的对手万劫不复。而这个突破口,可以有很多,比如丑闻所带来的舆论压力”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许诺,又继续说道,“搞服务这一行,向来口碑和形象很重要,如果这时候谭氏出了什么负面新闻……”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二人心照不宣。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丑闻?”许诺敛眉,不温不火地问。
  薛秦迟疑:“只要你肯站出来承认当年发生的一切,其他的,我们自有办法。”
  时间像停住了一样。
  良久。
  许诺抬眼:“好。”
  ☆、第四十八章 信任
  黑色宾利在街角转了个弯,副座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车中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把车稳当地停在路边后,才把手机送到了耳边:“有事?”
  电话那头有几秒的迟疑:“我不知道打给你有没有用,爸爸打电话过来说小兮到现在还没回家,我把她能去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什么头绪,”像是努力压抑过多的情绪,唐婉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能打电话给你,也许你能有什么线索……”
  谭玉琢抬手看了看表,时针刚好划过九。
  车窗外的夜像一幅巨大的黑色幕布罩下来,星光稀疏,华灯初上,霓虹灯开始在这夜色阑珊的喧嚣中闪着五光十色的迷离眩光,银辉照进车窗,显露了男人优雅迷人的侧面,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幻:“好,我知道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疑,方向盘在男人的手中来了一个急速的旋转,路边的夜店行人广告牌很快就成了幻影,急速略过眼前。没几分钟,黑色宾利停在了江淮大剧院门口。
  没有演出。只有进进出出的几个工作人员。
  他们见车中走下来一个气度不凡,稳重冷冽的年轻人,也没有去阻拦。
  舞台上的演员正在卖力地彩排,几个女演员的视线立马就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吸引,一时间忘了后续的台词。然而谭玉琢没有向舞台看去,观众席上一目望去,寥寥数人,遍寻无果。
  他又开车往黄果山陵园开去,那里是郊区,离市中心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赶到那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深夜。
  照片上的老妇人笑得和蔼慈祥,墓前的花束露珠未干,花香怡人。
  可还是没找到他期望遇见的人。
  不能不说是慌张且担忧的,他试过不止一次拨打她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额前的薄汗微微沁出,男人脱下西服外套,坐在车里,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将头埋了下去。
  沮丧,失落,担忧,急切。
  心头满满被这几种情绪占据。他有些自嘲,眼神阴鸷地盯着方向盘,除了这些让他混乱烦躁的心情他连思考的能力似乎都失去。
  时间飞逝。慢慢地,有种不确定的念头浮上来。应该是在那里吧,是吧。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踩了油门,发车而去。
  省中医院。
  住院部VIP单人病房。唐婉兮19岁之前,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这里的单人公寓病房似乎是她的第二个家。他抱着最糟糕的打算,即便认定了那个女人或许不在这里,看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时,心里的失落还是失了重一样下沉得厉害。
  等待如此漫长。
  他顺着后山的方向一路走下去,此刻灯火寂寥,万籁无声。没走多久,眼前的构造布局,房屋坐落,让他暂缓脚步。尽管大楼已无数次装修翻新,他还是几乎能看到十几年前素白粉刷墙面,装饰粗简的病房内,男人骨瘦如柴,气若游丝的病状。那些日子渐渐在脑海中模糊,他下意识地不太想记起,可又忘不了。只留淡到无法捕捉的暗影在记忆最深处游荡。
  不远处的草坪上,女人海藻般柔软的长发从座椅顺着坐骑的靠背下滑,恬淡清雅的背影看得男人心里一下一下跳的毫无规律。
  她竟然在这里。
  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在公交停在这一站的时候,许诺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她只是心里复杂莫辨的心情怎么拾掇都拾掇不好,她只是想出来走一走。走一走而已。
  没什么指向性,正好她累了,正好车停在这一站。
  柔软的平底跟踩在刚破土而出的嫩草上,很快又如片刻前坚韧挺立,女人米色的丝质长裙曳地,被风带起一阵翩然,长发在椅背上垂下。远处青山水色,挥洒出一幅黛色青霜的宁静画卷。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偷偷地躲在木质长椅后,注视着男孩子认真专注的神态——还有某些时候他的桀骜,倔强和固执。他们两个真像。
  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这样地了解一个人。
  她站起身,躲进一个树荫稍大的角落,踮起脚尖一步一步凑近窗沿,最后只探出半个头,向里面看去,好像看见一个穿着整齐的白色校服的男孩子,双唇紧抿,眉眼尚不像现在这样冷冽,只是一副对什么都视而不见的漠然,此时正颇有些费力地拧着毛巾上的水,然后安静地走到床边,开始给病人擦拭身体。
  许诺鼻尖微酸,想念突如其来,这样凶猛。
  一只微凉的手准确地捉住她的手腕,只是片刻的功夫,那只手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将她提了起来,一阵地转天旋,那只手便环住了她的腰,她还在意识混沌中,对方似乎是迫不及待地,不肯再多等一秒地将她抵在树荫后的墙面上,即便在这样电光火石的瞬间,男人还能将另一只手腾出来轻柔地抚在她的脑后以防她的头会磕碰到冰冷坚硬的墙面。随之而来的,就是男人火热而急切的吻。
  颈首间是熟悉的淡淡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