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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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55
“我想跟你谈谈。”她追上来。
“谈谈?”许诺侧首打量她,本能的自我保护又重见天日,她扬起一抹了然温和的微笑,这分明是一种并不因为孩子无理取闹而恼怒的包容,“在你把一切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谈话的必要。”
“我怎么不清楚?”小艺褪去了之前的毛躁,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我甚至很清楚薛秦当时找到我提出要和我在一起的原因,”她看了看许诺,很是认真仔细,“我的脾气和性格都跟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很像。”
许诺不说话。
“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是一样的……”她抿了抿唇,“倔强和歇斯底里。”
许诺听出来了,这个小姑娘用一个“都”字把她们两个人位置放在同一个等级,不过她并不打算去追究这些小伎俩:“你似乎电视剧看得有些多?现在的女孩子想象力怎么都这么丰富呢?你是大学生,那你应该很清楚什么叫无事生非和捕风捉影。”
小艺无语:“你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没有恶意,”许诺冲她笑了笑,“跟我谈话不一定会让你愉快。”
“会愉快就怪了吧,”女孩儿嘟嘟囔囔地瞥了她一眼,犹豫地说道,“我对你们之间感到好奇,但并没有打着对你不轨的算盘,当然这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她顿了顿,目光越过许诺看着川流不息的街口,声音有些莫名的低迷,“如果你们之间是必然的结果,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一定不想放手,而你也发现他才是最适合你的人,那我何必自取其辱呢?”
“但如果,”这似乎是她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确认了万无一失才来义正言辞地捍卫自己爱情的权利,“如果你从来没有想过回应他的感情,那么请你趁早放手,给他这个机会去爱别人。”
说的真动听,许诺差点要鼓掌称赞。
多冠冕堂皇的爱情。的确,这样去爱一个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但与幸福感并存的,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只属于你自己一人的疼。忍得了这样的疼,才能感觉到知足。
这样的情况搁平时,许诺根本不会去理会。但她却一反常态地坐在了超市门口的凉椅上:“你认为你爱他?”
对方疑惑的视线投过来:“不爱他我跑来跟你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勇气太多了没地方使。”
许诺惊疑,爱说出口,竟这样随意。
许诺迟疑:“他会结婚。”
“我知道啊。”
“你知道的,像他这样的家庭,多半是企业婚姻。”
“我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奇迹出现?”对方见了鬼一样地看她,脑海里全是已经成型的爱情观,洪水一样倾泻而出,“他不喜欢我我知道,不过幸福不都是要自己争取的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比起你来,我要有优势的多,我相信我自己。”
许诺好笑地哼了哼:“奇迹都是用来骗小姑娘的。”
小艺底气十足:“我遇见他就是个奇迹。”
许诺识相地闭嘴了,爱情这个东西,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终于把话题引导了最初的谈话内容上:“手段从来比动机更重要,如果你一定非要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我这么跟你说,我跟薛秦之间,什么样的感觉都有过,但很可惜最终没发展成爱情,他不会一直坚持下去的,祝你成功。”
谁能为爱情坚持一辈子,许诺也曾经想去试着爱上给了她重生的那个人。
人生总是事与愿违,阴差阳错。
多少爱情,缺的只是一个巧合。而我们,却始终等不来这个巧合。
☆、第四十四章 爱上
女人穿着很普通的家居服,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系的围裙,因为在家里,穿着打扮很是随意,脸上也是清清淡淡无脂无粉,她把菜都端上来,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我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厨了,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怕你吃了以后产生什么要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人生冲击和心理阴影……”
薛秦脸色一僵:“那你还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你故意的吧许诺?”
许诺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请你到酒店吃饭,是你非要坚持我在家做饭给你吃。”
薛秦一本正经:“你突然这么主动,说实话我很惶恐。”
“你这话说的,”许诺哀叹,“我这不是想着要谢谢你嘛?这些年你帮了我多少……”她咬紧下唇,“虽然说一顿饭远远还不了……”
“你还知道啊……”薛秦叨了一筷子水煮鱼,皱了皱眉“味道重了,鱼片太厚,你买辣椒不要钱的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许诺用筷子重重地敲了碗沿,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当年,薛伯伯那件事……”
“我知道,”薛秦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语气淡淡,“谭玉琢叫你去做的么,你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他叫你去杀人,估计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拿着刀子往别人的致命处捅去。”
用词很犀利,语气里的嘲讽许诺不是没听出来。
是啊,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任对方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甚至利用她的喜欢反手把她推向深不见底的沉海。
“解释就不要了,听起来挺虚伪的,到底是我的错,从来不愿去相信他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她停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很清晰,“所以,我欠你的,我还是要还,你需不需要另当别论,你就当我想令自己好受些。”
薛秦慢条斯理吃得很细致,甚至还认真地去拨鱼片上的卡:“那你打算怎么还?”他看着她,眼里荡开戏谑的笑,“不如,拿你自己来还怎么样?”
许诺笑眯眯地看着他用餐,自己却吃得很少,她不理会他的调侃:“等你吃完了,不如我们聊聊当初合作的事?”
是的,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做,这是她回来的目的。
“在此之前,有件事情,我想知道。”
“什么?”
薛秦看着她,目光里有心疼,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还有几分迫切:“你对他的执念那么深,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个男人不可呢?
不会有整天与病魔和死亡打交道的人不明白生命的脆弱和存在的意义。大多数平常人家的孩子,他们对童年的记忆是绚丽多彩,笑泪并存的,他们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更多的是充满好奇和求知欲,很少会有人在自己都记不得多小的时候就在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疼痛中被告知什么叫死亡,什么叫做活不过20。
唐婉兮小时候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最多的感觉是恐惧。
这样的孩子往往最需要关注。她不愿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别人对她的记忆是模糊而浅淡的,这意味着,即便她承受再大的痛苦,都避免不了将会渐渐从任何人的心里淡去的事实。她这样被动地承受本不属于她的时时面临被死神带走这个世界所有记忆的痛楚,而那些她在乎的人,却在她转身的灯火阑珊处歌舞升平,推杯换盏。
这是羞于说出口的恐惧——那个时候,她就不愿意让人看透她的心底。
她认为,手段向来比动机重要。所以她用了一种激烈的方法站到了人生的舞台中央,她争宠,抢风头,处处争强好胜。这些词听起来不大光彩,对唐婉兮无所谓了,她活着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活得多高姿态。
因为担心随时病发,唐父唐母就给唐婉兮请了一个私人医生,住的也很近,以防发病时能及时赶到。但有时候病情重了会被送到省医院的高级病房,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那一次她刚动完一个小手术,在床上安安分分地躺了十几天,唐父唐母那阵子为了生意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嘱咐她没出院之前哪里都不准乱跑,就连自己的姐姐唐婉清都因为要参加省小学生奥数竞赛都很少来医院陪她。
其实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只是需要时间来习惯。
唐婉兮正在习惯一个人熟悉充满刺鼻药水味和满眼清一色护士装的冰凉的夜。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即便把台灯的亮度调到最强,屋内明亮的灯火被室外漆黑如墨的沧芜一衬,寂寥更甚。
她终于耐不住性子,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后山上晃荡。
走得有些远,她听到隐隐的交谈声,双方的谈话似乎不太和睦,甚至有要爆发的趋势。
她不敢再向前,但也没打算离开。
有女人低低地哀求:“你们,你们再等几天吧……我又跑不了,他死了我们没有钱,你们也得不到好处的……”
细微的推搡挣扎声,断断续续的粗犷男声传来:“这已经多少天了……借的时候……字据,没办法……欠债还钱……”
“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还要照顾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还小,公司的事我们正在想办法,再宽限几天吧。”女人的低泣声隔得这么远她都能听见,原来一个成年人,脆弱起来,比一个孩子更甚。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肉眼难以捕捉到的敏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身影,瘦小却爆发着惊人的力量,猛力一推,凶神恶煞的大块头就这样被推翻在地,他又趁机狠狠地朝着对方的胳膊上咬了下去。大块头恼羞成怒起来,一掌就使劲全力扇了过去,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承受得住这样大的力气,整个身影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成年人和孩童之间力量的差距,由此可见。
唐婉兮站在粗壮的树干后,稀落零碎的月光飘飘扬扬从天而降,像舞台的灯光早有预谋打在男孩的身上,她看到满是灰尘的脸上只剩一对倔强强韧的墨色双瞳。
女人冲上前去抱住孩子,在靠近月光的地方将孩子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嘶叫出声:“你们干什么……他只不过是个孩子,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她哭得凄凉:“玉琢……玉琢……”仿佛孩子是她唯一的支撑。
男孩仿若未闻,只是紧紧地将女人环绕。
唐婉兮抬脚跟着这对母子走出了并不空旷的后山,她一路跟到了重症病房,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插满了输液管的男人。男人的脸瘦的颧骨突出,脸上不仅惨白,还泛青灰,看起来十分吓人。女人帮她换药擦洗,不假手于任何人,细心而专注。
男孩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几乎不带什么感*彩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唐婉兮每天都会来这里,隔着不太近的距离,她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那个男孩子身上,她并不打算让别人发现她的存在,这是她一个人的小秘密。有种特别的神秘感。
她看着他每天上后山采摘一些干净的小野花,黄的白的粉的,一簇一簇的,好看的紧。然后他会笨拙地清理上面的泥巴虫子,再踮着脚站在洗手间的水池边,费力地拧开水龙头轻轻地用手盛着水浇在花瓣上,使它们看起来晶莹了许多。
然后再将它们塞进病床旁木制柜面上的花瓶里,这时候他的心情会好一点。唇角也不会紧紧地抿着,不发一言。
女人白天很少在医院里,但是男孩将一切打理得很好,屋里每一刻都十分的干净整洁,清爽中透着淡淡的野花香。男孩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会去看看父亲的病况,在没有恶化的情况下,他才会放心去食堂打饭,然后一丝不苟地给病人换洗衣服,擦拭身体,处理大小便。最后才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做他的功课。
离开医院的时候,唐婉兮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即便是幼小的年纪,有些微妙的心情,她从医院带走,就再也没有放下。
如果非要说一说后来,我们可以一笔带过。再次见到这个男孩子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改嫁到了谭家,一个白手起家的房地产企业老总。她终于知道了,男孩名叫谭玉琢。
以前的姓,不提也罢。
执念起初,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到后*年不衰,愈演愈烈,形成了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爱情势成骑虎,难以回头。
这样癫狂的执念偏离于爱情,它已经脱离了爱情原本的意义——信任,成全和宽容。她对谭玉琢从来就不是最纯粹的爱情,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不择手段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甚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
悲哀是爱情的证据,但是,深深的悲哀是判断力不足的证据。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觉麻木,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于是,慢慢地,终于无可挽回。
这样的歇斯底里带给她的是冷漠,疼痛和苛责。可是她喜欢这样疼到极致的感觉,给她最大程度的真实感,她还活着并且能这样去喜欢一个人,怎么能不好呢。
那么多人中,她这样认定一个人,无非是因为只有谭玉琢才能给她别人给不了的东西。
为什么呢。
心疼——这个别人给不了她的东西,她想要竭尽全力地去给同样需要的人。
薛秦用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画:“坚持了这么多年,累不累?”
许诺摇头:“还行。”
他曾经是唐婉兮的执念,如今却已然成为一种本能。
“还要继续坚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