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71
  这样的一刻,于她而言,于他而言,都是没有明天的白驹过隙。
  秋高气爽的午后,有麻雀绕过路边别墅的落地窗停在电线杆上,圣阳小学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三三俩俩结伴而行,男孩子们手中拿着水枪,弹弓,追逐打闹,女孩子们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然后再抿嘴偷偷地乐。
  女人带着男孩有些局促地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急急忙忙地穿过巷子,七饶八拐地来到一栋居民区单元楼下,带着些许不安地敲开了亲戚的房门。
  “这是玉琢吧,好久不见了,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一进门男孩就被姨夫领进了里屋,他的手里被塞进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巧克力,然后就被嘱咐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姑父指着房间里的一架钢琴,告诉他,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弹弹琴,只要不要随意跑出房间。
  泛着彩光的糖纸看起来如此具有诱惑力,可惜男孩只是把东西放在角落,放轻脚步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带着些紧张和小心翼翼。
  “姐,不是我们不帮你,一次两次的当然没问题,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也知道,小杰才刚出生,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又不像你,嫁了个家境不错的老公,我家那口子,还是替别人打工的呢……”小姨隐隐的叹息。
  “我知道,大概就是命吧,他前两天才动的手术,医生说他的病不容乐观,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母亲低沉而隐忍的声音。
  “公司怎么办?”姨夫吸了一口烟,正中母亲的心头坎。
  女人如万石堆压在心口的沉重和疲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小姨压低声音:“还能怎么办?这背的几十万的债实打实的呢!还有医药费,哪样不要钱?实在不行,咱就离了吧……”
  “这怎么行?”母亲惊恐万分。
  “这债压都能压死你个妇道人家,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小姨说到一半,就突然住了口,像是被姨夫制止了。
  男孩靠在门后,久到双腿麻木,他才后知后觉地被女人牵着手出了小姨家的门。他看着女人因为忙碌和担忧日益操劳而苍老的脸,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谭玉琢被一阵轻柔的碰触弄醒,他夜里向来浅眠,这会这个小女人正钻出了被窝依偎在他身边,柔软弯曲的长发凌乱地铺陈在他的下巴,胸膛上,像奢靡沉静的水墨画,其诱惑是朦胧甚至是猛烈的。他不用靠近都能闻到从发梢飘来的清香,他低头直直撞进她幽深清亮的双眸里,莫名的情愫从他心头一点一点泛起。许诺离他不过毫米的距离,与正在膨胀的喜悦同时在她心间浮现的,还有太多,连她自己都难辨的心情。
  暂且把它们叫做温情。
  她环着他的腰身,贪婪而不知节制地用目光来描绘他的眉眼和嘴角的弧度。直到凉意从四面八方不可阻挡地侵袭而来,二人方有所觉,谭玉琢伸手把被子扯了过来,盖在两人的身上。
  她又凑上去吻他,蜻蜓点水般摄取他唇上的温度。这样缱绻而眷恋,他终于按捺不住,抬手抚上她的后脑,撬开她的牙关,*来的汹涌猛烈,从这个绵长的吻开始,他眼里的灼热快要将她融化,激烈纠缠中男人猛然将她压在身下,从薄唇开始向下流连。
  迷乱中,他咬住她的颈侧,缠绵悱恻,他咬着她脖颈的肌肤,用了点力,许诺吃痛,一直紧闭的双眼泛着水雾半睁,脸上因*而泛起*,她喘着气,浅吟低唱。
  “唔……”突如其来的贯穿让她不适地闷哼。
  “怎么了?”他停下动作,看她微蹙眉头,不敢再动。
  她摇摇头,环住他的颈脖,柔情缱绻地去含他的唇,与他相依。
  激烈碰撞中,她咬上他的肩头,为爱,也为恨。
  许诺没了睡意,歪着头看他:“你刚刚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他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泛着冰凉的手指滑过他刚毅的眉:“你睡梦中的脸色不太好。”她又问,“是梦见什么了吗?”
  谭玉琢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连带着他的大掌一道塞进了被子里:“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我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
  “嗯。”她不再询问,闭上眼放缓了呼吸。窝在他怀里,那里温暖得让她不愿再醒。
  很久以前,你不会忘的。我也不会。
  你因为孤单,我因为你。
  她把他送到楼下,伸手去理他的领口,他任她摆弄,自顾伸手去触碰她的掌心:“怎么还是凉的?”
  她无所谓地笑笑:“六年前醒来以后就这样了,可能是身体机能受到了影响,虽然抵抗力什么的是差了些,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还是很划算的。”
  “我先去医院,”他打开车门,手搭在门把手上,尽量将表情和语气放到轻柔,“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不高。”
  许诺静默,像是认真地在想。再抬头的时候,表情清冷。有薄雾从她嘴里一圈一圈地飘出来,她的声音游荡在薄雾的背后,遥远而空灵。
  她说:“我知道,我尽量赶过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阵接着一阵,悦耳的铃声悠扬绵长地窜进她的耳朵里,许诺丢下湿漉漉的衣服,胡乱用毛巾擦了擦满手的泡沫:“喂?”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求不得才是他们最难过的坎。
  往往我们以为我们曾经的求不得将会是一生都不会结疤的伤口。久而久之,它成了最大的禁忌。盛扬听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如果许诺的错误是谭玉琢,那他的错误,是不是就是唐婉清?
  所以他的求不得是那个美好如净莲一般的女子。
  但是。
  这真是个危险的信号。
  他还是任由这危险的信号发展下去。有一个轻微的,再轻微不过的声音像酒吧女郎穿的性感制服下若隐若现的诱惑,在问他,是吗?真的是吗?
  感情往往最经不起推敲,感情往往最经得起推敲。
  他已经开始动摇。
  这样的动摇带来的后遗症是可怕的。不仅仅是对执念的放手——这有多难,许诺用了六年都没有做到,更甚的是动摇他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能牵她的手。
  命运像是在跟他开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事情还在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糟糕到他无所预知,甚至无法控制。
  最好不过的证据就是昨天那个女人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回拨或者是重打,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
  我们经常对感情后知后觉,也许是因为不敢相信,或是不愿再相信。可他的后知后觉来的这样迟,在她那么多次对他产生过的小小的,有所期待的依赖却又被他生生地打破之后。
  直到这一刻,他才愿意静静地坐下来,想去好好地了解这个女人。
  那一块方方正正的手机就这样被冷落在冰凉的高档茶几上。随着黑夜的降临一起被淹没在美国旧金山的异乡沉梦里。
  与它一起静等白昼的还有这个男人。他在等。
  也许会有铃声打破这漫长的寒冷之夜,但是没有。
  正在卧室沉睡的女人忽然被一个冗长繁重的梦催醒,她习惯性地伸手去试探身侧,摸到一阵冰凉,于是她悄然无声地向客厅走去。她不用打开灯,就能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看到沙发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姿态随意而慵懒。
  她安心了。
  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其它一切不再重要。
  她没有上前试图引起男人的存在感,而是聪明地放轻步伐转而向厨房走去。
  “醒了?”低低沉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显然他看到了她,她眨了眨眼,这样模糊晦暗之下她竟还能看清他的表情,同他的声音一样平稳无异。
  “有点渴,出来倒杯水。”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回到了卧室,她将门开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提醒,“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睡吧。”
  “好。”盛扬淡笑,总有些那么公式化的味道。
  她回到屋里,任感情擅自沸腾。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他终于确定她不会再打过来。这不是源自于一夜等待的结果,而是他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他或许没有理清掩藏在二人这些年彼此纠缠若即若离的暗示线索下的颇有说服力的痕迹,可并不代表他不愿意来试着跟着她的步伐走一次。
  试一试。
  正如当初她也曾经说服自己要试着去相信他,试着想过,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他终于拨通她的电话。等得有些久,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在为昨晚的事摆高姿态,故意放着他—这样的嘴脸有些不太好看,但没什么,他愿意慢慢陪她玩。
  久到他在这边猜会不会立马就有个甜美的女音提示他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时,终于有人接了电话,女人在那边带着些微喘:“喂?”
  “许诺,”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睡的低哑和浑浊,“你昨晚打电话过来的?”
  许诺在电话那头隔了一两秒才回答:“嗯,准备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他在等着她质问,或许他不该高看这个女人—她从来就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好,一分一毫都不曾试图越界,他只好主动发问:“那么你呢,昨晚怎么样?”
  他没有办法说明此刻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是想看着她尴尬冷场来让她看清楚他和她之间是谁更离不开谁多一些,亦或是他在期待。不是不希望她能跟他发一下脾气,使一下小性子,然后借此逼她说出心里话。可总是事与愿违。
  “还可以,”她语调还算轻扬,稍微的短暂沉默后,她略带迟疑地问,“你会在美国那边待很久吗?”
  他有些无奈和隐隐地愤愤不平:“本来这两天是要赶着回来的,不过公司这边财务出了点问题,还得再拖些日子,”他说的跟真的一样,“真的,我发誓。”
  “嗯。”她无甚不满地回应。却也不再说话。
  他有些无力,只好试着继续补充:“许诺,这事儿我不骗你,这边真的是……你知道,过年员工都放假了,公司没什么人……”
  她打趣他:“我知道,忙点好啊,跟着你才有肉吃。”
  他没话说了。
  第一次这样尝试去解释和表达,但并不成功。甚至他感觉,如此挫败。
  女人挂了电话,忘了洗手间里满盆的衣服,静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四十一章 手术
  你相不相信,人生有80%的巧合和奇迹是发生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的。
  活在那里的主角们,都不需要为人生过不去的坎所担忧。人生总有奇迹,来弥补不完美的缺憾。他们不需要为爱情担心—因为没有成全不了的爱情,也不需要为生死所磨—因为绝望处总有希望相持。
  唐怀思背着双手在手术室外踱步,叹息声总是规律性地响起。老人家这样焦急和不定,惹的两个年轻人禁不住的担忧。
  再加上手术室外一言不发的紧张气氛和心里不安的揣测,各种不能控制的最坏的想法,像是满弓拉到极致—爆发前片刻的宁静,使人的心情低落到极点。
  唐婉清还是努力将脸上的疲惫驱散干净,她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冰冷的水滴顺着她精致圆润的面颊滴在水池边的瓷面化开,原本完美无瑕的妆容此刻略有狼狈,她需要冷静。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粗略地将脸上未干的水迹匆忙一擦,疾步回到手术室外,她的丈夫,已经如约候在那里。陪着她的父亲,与她一同度过这些日子最难熬的时刻。
  “来了?”她匆匆扫他一眼,整个人的状态有那么些低迷。
  “嗯,”他随意地点头,“医生说什么时候结束?”
  她低头,看着他有些褶皱的浅灰色针织线衣,表情微带暗淡地摇了摇头。
  “玉琢啊,”老人家终于分出了点其他的心神,紧蹙的眉从很久以前似乎就没松开过,“你昨晚没在家?”
  谭玉琢不着痕迹地斜了眼坐在软皮沙发上闭目休憩的女人:“嗯。”
  “在公司?”这是明知故问。
  他不回避,脸上也全无不自然:“在一个女人那里。”
  唐父大惊失色:“什么?你……”
  “爸,”唐婉清低声掐断他的怒火,“你别草木皆兵的行不行?玉琢有他自己的事儿,工作上也避免不了要跟女人打交道,您别往不好的方面想行不?”
  一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跌父亲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唐父吹胡子瞪眼:“我说了两个字,你说了我一大串,到底是谁不占理?”他又看了看谭玉琢,“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婉清那么相信你,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好。”他微微颔首,也只是应声,不再说话。
  唐婉清起身两步走到他跟前:“爸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他买点,也顺便给你带点回来。”
  他摇头:“我吃过了,陪你一道。”
  她也不拒绝。跟唐父打了个招呼后,二人不急不慢地走到电梯口,谭玉琢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始终隔着两步的距离,短短的十几步路,这中间却没人开口说话。
  两个人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对峙。有心的人把呼吸放到最轻,电梯缓慢下降,密封的铁盒子里像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