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61
  他也笑,笑得勉强:“你回来了,真好。”
  许诺说不出的酸楚,她再也笑不出了,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疲惫和病弱,她试图逃离这样令她窒息的久别重逢:“瞧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六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他不反驳,只是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掌心,似乎是想要驱散她周身的冷意:“我从一开始就在想是不是你回来了,明明你从未伪装,可我就是不敢相信。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你还活着,你这一生,定是不愿意再回来了。”
  许诺摇头:“你错了,只要他还在,只要谭玉琢还在,我就终会回来。”顿了一会儿,又补道,“我的东西,我要自己拿回来。”
  他不太愿意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个名字,握在她手上的大掌紧了紧:“你跟盛扬……”
  “是他救了我,”她接过他的话,语气平平,像是在回忆一件往事,带着几分幽然,“给了我,很好的生活,至少这几年,我没再受过一次伤。”
  除了那次流产。
  她突然想起那个无辜的孩子。
  算了,算了。她摒弃了脑海中的那些不愉快:“走吧,我爸他们可能待会就要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好。”他起身,帮她披上外套。
  薛秦牵着她的手,一路都没有放开。
  “离开他吧。”他把她送到楼下,点燃一支烟,一双与黑夜融在一起的黑眸紧紧地锁着她的面容,语气十分坚定。
  许诺可怜兮兮地瞧着他:“离开他谁养我?”
  薛秦白了她一眼:“即便回到唐家,他们也不会让你吃苦的。”
  许诺挑眉:“你认为我还会再回去吗?”
  他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试图看清她的表情,却被她很好地藏在漆黑的夜里,他将未完的烟掐灭,郑重其事地将她看着:“如果你不愿意再回唐家,我可以陪着你。哪里都可以。”
  许诺看着他半晌,笑出声来:“瞧你这个样子,跟奔赴刑场似的,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跟十六七的孩子一样?”
  他也笑,带了几分调侃:“虽不再年少,却并不妨碍我轻狂。”
  “年少轻狂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我,”这些年来,她是真的不停地在自己种食的恶果里挣扎,“最后一无所有。”
  ☆、第三十九章 缱绻
  她站在楼梯口,长发被风带过,凌乱得挂在她的肩头,她立在离街灯较远的阴影处,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直到银白色奔驰远的淡出离开她的视线,她才悄然吐出了一口气,表情晦涩难懂。
  她还没来得及掏出包里的钥匙,就被门口迎面而来的挺拔身影吓得差点一个跟头要栽下去,幸好对方眼明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虽迅猛,但力道很柔。
  许诺心神未定:“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
  男人侧脸盯着她瞧,目光在楼道间感应灯的探照下显得格外柔和,许诺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她大概是头晕了,怎么会觉得谭玉琢的眼里都是缱绻的柔意。
  “不是你说的吗?有家的人不一定开心,所以我出来,”他向她伸出手,淡笑扬眉,“来找寻我的开心。”
  “哦,”许诺点头,“你是来寻开心找乐子的。”
  男人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头:“快开门吧,难道你要让你的客人一直在门外吹寒风?”
  许诺没有接话,叮铃哐啷的钥匙声在被两个人的呼吸声吞没的深夜里显得很是刺耳,她极有耐心地找锁,转动,开门。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即便没有贴得很近,她也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几乎触手可及他的体温。
  她没有想起来要换鞋,也没有打算热情地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行,不能这样。她在心里叹气。许诺转身看着他,屋里不似楼道昏暗弱光,明晃晃的白炽灯将他的轮廓照得清晰,她才看清他手里还拎着超市的购物袋。
  “你买的什么?”她上前拎过他手里的东西。
  他任她拎过去,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来你这里蹭顿饭,又怕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就自己带材料来了,咱们可以包饺子,简单又便捷,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会包饺子?”
  “谁说我不会了?”许诺瞪他。
  “那就好,”他笑的很欣慰,“我不会。”
  许诺拿着购物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这一生再没有任何时候如此时此刻般缱绻温馨让人眷恋,她执着了半生的男人眉目沾染如月华淡而馨柔的温情,这样美好而令人沉沦。
  温柔总是来得这样迟。
  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你看你看,她总是拿这个男人毫无办法,他把给唐婉清的柔情随便施舍一点给她,她就可以把自己的世界颠覆。
  混杂着卑微和经年的绝望。
  世间任何的美好和幸福一旦冲破了原本可以承载的界限,那么悲剧往往接踵而来。得到的时候越满足,失去的那一刻往往也是无可言语的痛楚。许诺此刻就有这么一种错觉,她把她的上半生回想了一遍,林林总总,青葱岁月和豆蔻年华,往往离不了他。他对她恶意排斥也好,憎恨怨怼也好,都因为他是她的执念而被她一点一滴刻在脑子里。越痛越执念,越执念越痛。
  到今天,这样的执念已然成为一种戒不掉的瘾。
  真糟糕。她悲哀地想。
  “怎么了?”他看她站在原地怔了很久,不觉皱起眉头,“还是说真不会弄?那就算了,”他劝她,“我骗你的,包饺子我还是会的,今天我下厨,不过你要给我当帮手……”
  许诺艰难地退开两步,她不敢抬头,疲惫地闭上眼:“谭玉琢,算了吧。”
  她已经记不清跟自己说过多少句“算了吧。”
  男人没说话,也没离开,难辨的情绪在双眼中形成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令人喘不过气。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心底的酸涩:“别再,那样恨我。也别再,这样靠近我。”
  他张了张口,正待说话,又被她匆匆打断:“再见后,我原本以为我该和你有许多话说,甚至我想,也许可以抹去我们之间那些谁也不愿意提起的不愉快,可我到现在才明白,爱恨都是断不掉的牵扯,而我们的牵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断得彻底。”
  谭玉琢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把里面的食材一一摆放在烹饪台上,匀称修长的手灵活地挑起一小团菜馅儿,利落地用薄皮包起来,指尖快速飞转,很快一个好看的饺子就端正地立在瓷碟上。
  他把穿的严实而整洁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也往上捋了捋,指尖沾染的粉末悉数蹭到了昂贵的布料上,这个男人看起来如此居家。
  直到光净的瓷碟上立满了造型秀美的饺子,锅里的水也正巧沸腾了起来,他动作优雅地把饺子放进锅里,接下来似乎无事可做,他才毫不避忌地望进她情绪快要溢出来的明亮眼眸:“你想问什么?我做的事我从来不否认,过去,你不提,我也就把它忘了。但这并不代表我打算逃避,”他自嘲地笑笑,“我混蛋我承认,我也坦白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你,可我并不觉得薛秦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趾高气昂,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以为你爱我爱得有多深刻,但似乎,”他顿了顿,“你连一个让我了解你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
  “我们能不说这个吗?”许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瓷砖灶台面,面上还有几分急躁和不释然,“说这个有意思吗?你要跟我探讨我当年爱不爱你爱得有多深这种无聊的问题?”
  “所有人都说你爱我,可你却从来没有为了我放弃你过分的自我保护。”
  “我没说过我爱你,”许诺皱眉,开始在厨房踱步,“我不提,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过去从来就不是一种救赎,停在过去的人,永远都不会有未来。”
  “那就不提,”男人捞起饺子,笑得清浅,“至少未来,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许诺面带复杂地将他瞧着,盘旋在舌尖上的话最终留在肚子里,被她咽了下去。她上前替他端过瓷碗,刚出锅的饺子有些烫,他却不觉,神态悠然地替她盛了汤,又想起什么:“你要醋吗?”
  许诺接过碗:“我自己来吧,”想了想又加了句,“总是麻烦你,挺不好意思的。”
  突兀的手机铃声硬生生地闯入二人的和谐世界。
  对方跟个没事人一样接起:“嗯……晚上不回去了,你陪着爸吧,明天我会直接去医院。”
  许诺敛眉,看不清神态。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等待别的男人归来,现在换成另一个人女人等待他的归去。
  生活的差异性讽刺太强烈。
  只有一点大概没变。她永远都是外来的闯入者,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介足于每一个家庭中间,事实已经很明了了,这样的危险关系的确没什么安全感。但她向来就不是追求安全感的人,太患得患失。
  吃完饺子的时候,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快播完了,一切都恰到好处地结束,似乎正怂恿着另外一种开始。电视荧幕上阵阵欢声笑语,许诺咬着筷子,一眼都不看旁边的人。
  她收拾好碗筷,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赶紧回去吧,这时候不跟家人在一起可不好。”
  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斜了她一眼:“你不就是我的家人?”
  她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击了,只垂下眼睑,那种破涌而出的澎湃情绪被她不动声色地掩了起来,现在的字字句句似乎都是从她嘴里过滤了好几遍才敢破唇吐出:“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能无赖成这样?”
  “现在知道也不晚。”他笑的温和无害。
  她真想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却只是转身专心致志地洗碗。
  许诺抬手看了看表,表情无奈:“这都快十二点了,您饶了我吧,我这儿可没床给你睡,你不是要拉着我陪你一起迎新年吧。”
  “这主意不错,”男人把放在电视机上的目光辗转到了她身上,“新年的第一天,听起来挺有意义的。”
  许诺差点要跳起来跟他动手。
  他适可而止:“好吧好吧,别张牙舞爪的,一张床么?从来就不是问题,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许诺一张脸变得很难看,瞪着眼睛看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诚然,如他所说,可她又无从反驳。她做的这些不光彩的事,是被她闷坏的伤口,偏偏被人一而再地揭开,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栗,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就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丑态百出。是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恶心的,许诺深喘一口气,再不看他,径自一个人回了房。
  “别乱猜我的意思,”谭玉琢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也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是过去的谭玉琢了,所以你不说,我懂。”
  许诺抬眼看着他:“你懂什么?”
  “懂你从来就是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个的人。”
  她差点没忍住沉溺在他的怀抱里,这样静好的一刻使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的交锋,由最初的针锋相对变成如今看似缱绻的柔情,一瞬间,她语言匮乏到无所表达。
  她也不避忌屋里的另一个男人,从毛衣领的第一个纽扣开始,她开始静静地换衣,卧室里只剩悉悉索索衣服和肌肤相互摩擦的轻微声响,她莹白的肌肤在冬日的冷空气里微微打颤,匀称的身材,纤细的腰身,看的男人一阵口干舌燥,谭玉琢艰难地别开眼,余光扫过她的下颚,颈脖,锁骨……他皱眉,暗自咒骂,早知道就不跟进来了。
  许诺钻进被窝里,哈了几口热气,塞了塞被角,把自己裹得很紧,她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为难地说道:“你回去吧,我这儿到了晚上会很冷。”
  “有人暖床了,还能冷到哪儿去?”男人挑眉,和衣躺在她身边。
  许诺决定从这一刻开始闭嘴。
  “明天妈手术。”男人把手肘撑在脑袋下面,不看她。
  “嗯。”许诺含糊地点头。
  谭玉琢侧头看着女人看似熟睡的脸,面上表情莫测。有些话卡在喉咙里,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已经说不下去。
  ☆、第四十章 纠缠
  轻轻浅浅的呼吸绕在她耳畔,她几乎不能放空所有心绪地睡去。除了闭眼,她已经没有办法支配自己所有的神经系统。回忆是一张透凉的湿巾,贴近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她很难呼吸顺畅,憋闷中还有一些情绪——那些总是令她莫名难过的情绪。
  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关于他们的一点一滴。
  她偏首,看着身边的人宁静的睡颜。
  这样想他的时候,他竟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还能拥抱他的温度,世间再没什么比这更让她感动的事了。
  这么干净清俊的一张脸,再没有了当年的讥讽不屑,满满都是她能读懂的柔情,真好。许诺想,如果能一直这样,我想你在的时候,你就一直在。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她忍不住要去触*脸颊的轮廓,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她凑近他,直到鼻尖快要贴上他的鼻尖,她闭眼,睫毛上侵染了点点莹光,眼泪没能如愿以偿地落下来,她凑上去,啄他微凉的唇。
  这样的一刻,于她而言,于他而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