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43
  对方闻言面色很不好看,也不再耽误时间,拉着唐婉清就向不远处的面包车拖去,怀中纤细的女孩被他们拉扯得头脑又疼又晕,恐惧慢慢扩散四肢,流遍全身:“真的,他马上就会来的,你们不要抓我,我求你们了……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始口不择言,“我妹妹……你们抓她得到的会更多,她才是……”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领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她才是我爸妈最疼的小女儿,你们抓了她,才能得到你们想要的……她身体不好,每个月的这几天她都会在省私立中医院接受治疗,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其他人的,我爸妈前几天出国了,你们……你们放过我吧……”极大的慌乱和恐惧中,她开始轻轻抽泣,苍白的小脸上滚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模样好不可怜。
  面前几个人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为首的一个自言自语:“唐家的小女儿……唐婉兮,”又露出一抹了然的目光,摩挲着下巴,“果然啊……那才是唐家最重视的千金呢……哎哟……”他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怀里的小丫头突然狠狠地咬上他的胳膊,趁他晃神的功夫,已经抛开了十几步远。
  她头也不敢回地死命奔跑,狂跳的心就差那么一步似乎就要从口中蹦出来,几个人正待追上去却远远瞥见正向他们这个方向开来的车,只怕是这个死丫头说的没错,果然有人来接她,那几人愤愤然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妈的,竟然被那个死丫头跑了!”
  “算了,”旁边的人不怀好意地笑,“她妹妹可比她有价值多了……”他没再说下去,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几个人最终悻悻而归。
  薛秦看着谭玉琢把唐婉清接上车,似是低头皱眉询问着什么,对方一个劲地摇头,脸色很长一段时间没缓过来,他不再凝望,转身带着沉思离去。
  时间在沉默和莫名的压抑中悄然而走,唐婉兮把自己埋在混沌的黑暗里,眼看意识快要沉睡下去,她耳尖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她只把头埋地更低,用力将身体缩成一团,这样稍微暖和了一些。
  来人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薛秦抬头看着他,认出那是那天试图绑架唐婉清的几人中还算说得上话的那人,他拿着两盒盒饭丢在他们面前,也不管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力气来进食,只言简意赅道:“吃!”
  他并没有离去的打算,而是自己坐在圆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屋内顿时充满了肉食的油腻味夹杂着刺鼻的烈酒香,他看着一动不动地两个孩子,不耐烦地瞪过去:“赶紧吃,不吃老子扔了喂狗!”
  薛秦这才慢吞吞抬起了手,费力地打开饭盒,每一口他都嚼得很用力,看在唐婉兮眼里,那模样就是味同嚼蜡,她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食盒,咬了咬唇,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吐掉嘴里嚼着的鸡骨头,阴森森地笑着:“小朋友,不要问那么多,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乖乖配合我们,”说着,他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正埋头吃饭的男孩子,才接着开口,“最后会平安无事的。”
  “那你们……”唐婉兮脸色比之刚才又白了几分,头发已经被湿汗浸潮,强自镇定的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薄汗,隔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再说下去,却没了声音。
  薛秦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那人走后,薛秦才望向她:“你刚刚想问他什么?”
  唐婉兮摇头,看着他的脸慢慢问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薛秦挑眉,无声回应。
  她又放慢了语速:“那你怎么会在这?”
  薛秦慢条斯理地回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否则你也不会毫无预警地被抓到这里来,我真是很好奇,你到底有多招人恨,才会落到今天这样里外不是人的糟糕境界?”
  唐婉兮张了张口,半天才轻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薛秦半眯了眼,调整了坐姿,这样看起来竟有些懒散的味道,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姑娘,虽愁眉深锁,神情也是分分钟处于防备状态,但那双眼明亮地像无边黑夜里骤然燃起的一簇焰心,是艳丽的枚红色玉蓉花,花瓣延伸无边无际,将黑暗无声收纳。
  ☆、第三十八章 真相
  须臾间,女孩儿厉声开口,声音嘶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薛秦一怔,整顿了面容,收敛了自己流连在她面上的放肆目光。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词形容才好,亦或是知道也不敢这样旁若无人地说出来,唐婉兮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不敢看他的眼睛,“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女孩儿用力环着自己的胳膊,仓皇地把头埋起来,所有放低姿态的表情都在外人无可窥视的狭小空间里肆意叫嚣,这一瞬间的情绪放出去极难收得回来,所有已知的未知的半咽在喉咙吞不下去的酸涩苦闷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快要把她用来承载的躯体冲垮。
  她自顾自说着,不再看他:“虽然,在你们眼里,我确实从头到尾都是可怜的,这也不过是因为你们抱着一个旁观者的态度,自以为冷眼看百态,把自己摆在高我一等的位置,附赠我同情和悲悯……”她勾起嘲讽的讥笑,“我也很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招了你们的怨怼,可有一件事你们不得不承认,我敢做的事你们未必敢做,又凭什么来指责我?”
  还有一句话,她咽在了肚子里。
  当一个人向全世界展现了她的柔弱,她的眼泪,就已经不再是凭心而流。
  弱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所有人内心的柔软都牢牢地一手在握,任其驾驭的呢?
  唐婉兮终于抬起头,看着薛秦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说道:“我和你说这些,你完全可以当作是我诡辩的虚有其表之词,因为我说这些话,只是因为我想说而已,你的态度,已无关紧要。”
  女孩试图勾起嘴角,但没有成功。她本不愿意使自己看起来不堪一击,然而这幅模样大概真的是刺激到了薛秦,他一贯冷箫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类似疼痛的情绪。
  面前这个女孩子是只顽固不化的刺猬,鄙夷不屑也好,柔声细语也好,只要她不愿意,都很难看到她的脆弱面。
  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看出来对方是想要说些什么的,而她未必想听,只歪了歪头,平静的问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到我姐……是什么意思?”她话语说的很轻,“和我说说吧。”
  薛秦故作轻松地一笑:“你以为他们怎么这么巧挑了这样的一个时间来下手?你的行踪,对外应该是保密的吧,唐伯伯唐伯母不在国内,还有几个人知道你的行程呢?”
  “她……是怎么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她怔怔地看着一个木柜上似乎已经摆放很久,透明的玻璃已沾染上厚实灰尘的金鱼缸,里面的两条纯色的金鱼你来我往地追逐嬉戏,尾巴一甩,漾起圈圈波纹。
  “是应该说她足够幸运吗?本来今天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不过后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唐婉兮一眼,见她并无异样,才接着说道,“大概是谭家有人和她先前约好了,后来及时赶到的。”
  唐婉兮迟疑了一会:“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没说名字,但二人心知肚明。
  薛秦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她抢先夺白。
  “算了,其实没什么。”她浅笑。
  隔了好一会儿,唐婉兮只是一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边,在背着他看不见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花白的墙面,她似乎是有意的,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对方等了一会儿,确定她再不打算开口之后,终于受不了这小小的密闭空间内过于低迷的气氛,主动与她攀谈起来:“你不怕吗?”
  “怕,”她点头,“但前提是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我姐被他们挟持的时候你也在的吧,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你怎么可能没有提前采取措施呢?”她忽然转过头看他,眼神清澈真挚,“今天你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也是因为你之前不放心我,所以才一路跟着他们到医院来的吧?说真的,薛秦,”她第一次念他的名字,脸上开始恢复了些许红润,“谢谢你。”
  薛秦一怔,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她以为他没听清,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薛秦,谢谢你。”
  几不可见的*迅速爬上男孩的面颊,他开始有些局促和不安,咳了咳:“毕竟谁遇到这种事,都没有办法袖手旁观的不是吗?”
  唐婉兮柔柔一笑,闭起了眼睛。
  “你……”薛秦靠着她挪了挪,“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女孩轻轻回应,“只是很累,想休息一会。”
  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两人的衣服早已被汗湿透,黏在肌肤上,使人胸闷不透气,即便这样,薛秦还是不停地往她身旁挪,直至他触手可及她被汗*的发梢,才轻轻地托起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做完这一切,他已满头大汗,全身脱力。
  事情并不像他们所预见的那样顺利。警方带人赶到的时候,绑匪显然没想到他们精心安排的计划会被人破坏地这么彻底,他们很快猜想到这跟他们抓来那个小鬼有关,于是一怒之下,就要拿薛秦开刀,明晃晃的匕首在刺眼的耀阳下硬是把唐婉兮吓出了一身冷汗。相比之下,薛秦要冷静许多,只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突显了这个少年的紧张和惊吓。
  之前被唐婉兮枕着的腿此刻竟麻得难以挪动,眼看着尖刃避无可避地刺下来,这个女孩儿竟然一跃而起,吃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薛秦往旁边一推,握着匕首刺下来的手臂被猛力一撞,打了个旋转,力道虽小了很多,但仍是直直地扎在了唐婉兮的后背上。
  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睁眼的时候,熟悉的白色床单,经久不变挂在床尾的药水瓶,还有背后绵绵蚀骨的痛。一双明眸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时,明显呆愣了一瞬。
  对方感受到她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冷着一张脸,嫌恶地把头撇开:“你什么时候能给别人少惹点事,天都要塌下来了。”
  唐婉兮怒火中烧:“是啊,你巴不得我死呢,这样你和唐婉清想怎么勾肩搭背都不会有人碍着你们了!”
  谭玉琢眉目间的神色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她是你姐姐!你嘴巴能积点口德吗?”
  “不好意思,”唐婉兮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我这个人就是没什么良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越护着她,我越讨厌她,没有她我今天根本就不会躺在这里!”
  “你信口开河的本事倒是见长,你什么时候能别再仗着大家对你的宠爱为所欲为?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姐一样多为别人想想?你是不是觉得就因为你得了不治之症全世界的人都得让着你宠着你惯着你?你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不是?事实上在我眼里,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狠狠地朝他挥了一巴掌,不过电光火石间,在那响亮的清脆声回荡在整间病房后,她无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在这里遇见薛秦是个意外。
  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如果可以,基本没有人会选择在医院重症监护病房里过年三十。
  许诺没有躲闪,面容也并未见慌乱,只泰然推开病房的门,脚步放得很轻,语调也很轻,用一种和老朋友聊家常的口气说道:“你知道吗?医生说再不做手术,她连小年都很难熬过去。”
  薛秦点头:“我听说了,什么时候动手术?”
  “就在这两天,”许诺将老人斑白的灰发往旁边捋了捋,使病人看起来更清爽干净一些,“我一直在想,如果失败了,我该怎么办?”
  房中的吊灯没有开,许诺只是把床头的台灯扭亮,把光的强度打到最低,她柔和的表情在晕黄的灯光轻抚下显得十分安详宁静,就连平时最爱挂在嘴边的冷笑都放柔了弧度,薛秦专注地看着她,连她面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不愿意放过。
  “这么多年,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并没有抬头看着他,但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微颤,“尽管我知道,对不起毫无用处。”
  他也坐下来,离她一步之遥。
  他捉住她的皓腕,许诺也不挣扎,任他把袖子往上拉,把表轻柔地摘下,随着手腕上那条狰狞的疤痕随之冲撞脑海的,是多年前不堪回首的记忆。刀刃刻在身上的伤,她一日未死,就有痊愈的那天,爱情刻在心上的伤,她很难说出,会不会有痊愈的那天。
  她笑,有种自嘲的味道:“真丑。”
  “怕死吗?”
  “当然怕。”
  “那你当初哪儿来的勇气把自己一次又一次逼上死路?”
  她抚慰性的笑笑:“上辈子的事了,哪里还记得。”
  他也笑,笑得勉强:“你回来了,真好。”
  许诺说不出的酸楚,她再也笑不出了,脸上是前所未见的疲惫和病弱,她试图逃离这样令她窒息的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