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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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56
沙哑,疼痛。
是她唯一的感知。
他一怔:“你睡了一天一夜不饿吗?”
唐婉兮深深浅浅地呼吸着,隔了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这个人挺极端的,当我不爱你的时候,那就只能恨你了。所以别在我面前晃,看了惹我厌明白吗?”
谭玉琢沉寂良久:“退婚并不是我的本意。”
唐婉兮叹息:“这话说的有多牵强你自己知道,”她终于不再同他倔强,却是在决定放弃他的时刻。她竟笑了出来,声音低低哑哑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这个话出于安慰也好,撇清也好,或是你今天告诉我,直到我放手你才发现你不舍这些说辞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话只会让你看起来更蠢了你明白?”
他不答话。
她继续说:“之前不愿放手是因为我清楚地了解自己一旦选择放手那不是意味着暂停而是永远地中止了,所以被心里的那一点舍不得一直牵绊,”她拿下脸上的毛巾,盯着谭玉琢的眼睛,缓慢地说道,“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可以有千百种,分开的理由也可以有千万种,但离不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舍不得。可今天,那一点的舍不得,都再也抵抗不了你的无情。”
谭玉琢脸色刷得白下去,整张好看的脸此刻就跟透明的一样,连嘴唇都忍不住地颤抖,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身体,但好像女孩是失去了所有支点的千钧之力,轻轻一碰就要消散。
他们终于成了陌路。
他终于看到自己内心还抱着的那一丁点希望是如何在唐婉兮一字一句的敲打中被磨灭成灰,他不能再待在这儿。她被他逼到这个地步,她却拉着他一起坠落。
许诺在梦里尚有些许的意识,胸口又堆积了太多的情绪,浑浊不堪。眼角有湿泪止不住地流,那一幕每每想起,无助的感觉就一展再展。恍惚中似乎有遥远低微的女声和着戏曲唱清歌。
远如青山,近似耳畔。
那年灯下闹花衣,
回头悄看去。
人潮中来回寻你,
月下拾一支短笛。
轻灵的女声断断续续地响着,那曲调分明饱含着泛黄老记忆的怀旧,伴着尖而脆的戏曲声,勾起人记忆里许许多多的过去。明明是喜悦满怀感激的歌声,听在许诺的耳里却生生揪得她心疼。
时光老去远了年少的我盛妆唱的那一曲,
恍惚桥边又看见你对我笑说:“你也在这里。”
生旦来又去,
净丑映涟漪,
便将草台收入纸伞中带回梦里续一曲。
唐婉清的肚子瞒不了多久,大家商议着干脆把婚期一定。唐婉兮在几天之后终于露脸了,脸色不太好,精神却显得不错。
她看着表情不太自然的众人,摸摸自己的脸轻笑:“怎么了?不会是瘦了?”
唐母心疼地不行,摸着小女儿的脸:“你这孩子,怎么就跟自己过不去呢?把自己关在房里那么多天,我和你爸,还有婉清玉琢都担心地不行……”
唐婉兮脸一沉:“一切伤害之后的愧疚都显得愚蠢极了您知道吗?”
唐怀思又气又心疼,不知道要拿这个小女儿怎么办才好,又不敢太大声指责:“婉兮,好好跟你妈说话不行吗?你妈担心你担心地都快要进医院了。”
唐婉兮不语,转身走进厨房。
有些事,她永远都无法释怀。
几人一再地保持沉默,刚刚正在进行的话题被强制中断,谁都不好意思再提起。
谭玉琢起身就要离开。
唐婉清拉住他:“玉琢,如果你有顾虑,婚期可以往后延一延的。”
唐婉兮炒菜的手一顿,随后又镇定自若地延续手下的动作,脸色平静无波,像是他们说的话跟她扯不上半分关系。
谭玉琢看了眼唐婉兮,瞧见她毫不在乎的神情,僵在原地,不走不留。视线一直焦灼在她身上,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
唐婉兮随手将长发盘在脑后,端着菜饭走出来,倚在门边笑道:“你们继续啊,不是在谈婚期吗?把我当透明好了,如果是为了心里的那点愧疚感那完全不必,把你们的愧疚都收起来,我看到了,也收到了,继续装不忍心也没意思了。”
唐怀思气的鼻子都歪了。
唐婉清惨白着一张脸,站都站不稳:“婉兮,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你不要这样伤爸妈的心,这事是因为我才引起来的,是我勾引玉琢,是我教唆他和你退婚,你要恨就恨我,爸妈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
唐婉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行了吧,唐婉清,你以为你在拍电视剧?这狗血的台词说的是一套一套的,跟那些恶心的家庭肥皂剧一样又臭又长。别摆着一副晚娘脸给我看,跟我玩哀怨是吧?行啊,只要你一声招呼,我把你做过的所有事都给你抖出来我让你一次性哀怨个够好不好?”
唐婉清气喘得更急了,却还是镇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唐婉兮咧嘴一笑:“证据不是没有,是我懒得跟你撕破脸而已,这个男人你要你拿去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跟谭玉琢,跟你们之间那些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从此告一段落,行了,就这样,你们继续,我吃饭。”
到底没能再继续。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唐婉兮接到消息的时候,婚期已经定在了两个月后。
这两个月,唐婉兮几乎是躲着谭玉琢过的。
在此之前,联姻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唐家二小姐的身体状况,临时改变联姻人选也不是不被大众所理解。甚至连唐婉兮自己在这两个月里都表现得出奇地平静。
直到婚礼那一天,她坐在台下安静地观礼,一身白色曳地长裙长发如墨般散开在肩后,脸色尽管有脂粉铺垫,却还是裹不住病态的苍白,谭玉琢站在台上,看着那张日益消瘦却仍强作精神的笑脸,几度有要逃离的冲动。
但不行。
好不容易等婚礼完毕,众人自由活动之时。新郎没有与自己的新娘依偎相缠,而是在众多游客之间穿梭,试图寻找到那个白裙的姑娘。
可是她像是人间蒸发,他遍寻不得。
自此他终于顿悟,他失去她了。
是再无挽回之地的失去。
最后他在她的卧房里寻到昏厥的女孩,吓得心神俱裂。撇下婚宴上的所有人,连唐父唐母都来不及通知。正当所有人在寻找宴会中无端消失的新郎官时,医院一通电话让所有人的心情跌到了万丈深渊。
唐婉兮心脏病急发,抢救无效已离世。
彼时,谭玉琢还穿着婚宴时的那一件白色礼服。神情慌张的手术室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似乎怀里还有她淡薄的气息,他几乎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这样让他崩溃。
直到医生神色凝重地走出手术室,宣布这一噩耗时,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一个开大了的玩笑。他的这20年从未像现在这般找不着人生的支点,毁灭来的铺天盖地,这样可怕。
他看见身上的礼服,懊恼悔恨绝望所有的感知一哄而来,他奋力地扯开衣扣,狠狠地将衣服向地面掼去,窒息感还是一层一层地紧贴着他的面孔叠加而来。
他眼睛通红,揪着医生的衣领:“救她,不管用什么方法,用什么药,出国也好换器官也好,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放弃。”
医生使尽了力也扯不开少年的手,只好放弃:“每一个濒死病人的家属都这么跟我们说,但事实是,如果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既然是下了通最后的牒,那代表医院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说完还怕他情绪不够激烈一样,又加了句,“节哀。”
男孩彻底瘫在地上。
☆、第三十六章 年关
年前的最后一天班上得枯燥而无味。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打包收拾桌子,把大大小小用到用不到的物品用纸箱装好,塞到柜子里。很快,一眼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的每一张桌子都是纤尘不染,干净无尘。俨然像整装待发的军队,严谨而恭敬地等着领导视察。
一天的时间在大家无聊的闲谈和调侃中若无其事地溜跑,众人看了看点,难言的激动兴奋在脸上放肆大胆地洋溢。许诺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物件。
“还没走?”宋远拿着钥匙走来。
“嗯,”许诺往椅子上一滩,“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这里静静地享受一会只属于我自己的私人时间。”
尖头高分皮鞋瞧着座椅下面的铜铁支杆,很有节奏,连带着间隔都是一种别样动听的敲打,女人从包里掏出镜子,端详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尘埃里去。
宋远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家。”
“别了,”她细腿一瞪,座椅下的滑轮受力就着那股后退的力道向后滑去,直到与他拉开了几米的距离,“我对有妇之夫一向进而远之。”
宋远失笑:“可我怎么听说你跟谭氏的总裁还有那么点……你懂得……”他朝她挤眉弄眼,眼里有不怀好意的深意闪过。
“我懂什么啊我懂……”许诺白了他一眼,从桌底拖出一个纸箱折好,开始把桌子上的东西囫囵推进箱子里,“亏你还是干这行的,这种没凭没据的事你也信?”
“本来是不信的,”宋远帮她把箱子里堆成山的物什摆好,若有所思,“可玉子回来说这谭玉琢也出了车祸,看他的样子没必要骗我们……”
“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信?”许诺怒从心起,脸上的白皙莹润突然变得红得要滴了血,明显是怒火高涨的征兆,她秀眉高挑,高跟鞋重重地踩在瓷砖上,用力划拉出一声刺耳尖细的响动,“那个女人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许诺,”宋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是不是对玉子有什么误解?”
“误解?”她不住地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快速敲打,怒极反笑,“你说的还是好听了些,你说偏见我也没意见。”
“那你敢说,你跟他真的就没什么?”
许诺怒瞪着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向来憨厚爽朗的小青年有一天会如此地与她争锋相对——为了一些不太好听的丑闻。她气得微微发抖,却说不出半个字,连一个“不”字抖说不出口。她没得反驳,他们之间有的何止是关系。
她这个样子,活像被人揭穿了丑事之后的愤怒和气急败坏。
“许诺,”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她明亮鲜丽的眸子,“我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但是,你毕竟是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谭氏这几年出的丑闻不算少了,你还是……”
他不再往后说,吞下肚子里的话二人心知肚明。
许诺从两张办公桌的夹缝里找到了宽透明胶带,“撕拉”一声拉得很长,她神色不耐地把胶带胡乱往封口处一粘:“行了,我知道了,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成吗?”
他点头,神色复杂,眼里意味不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走吗?”
“我再待会儿。”
天色从亮白至青灰,一秒一嘀嗒的大摆钟发出细微的不倾耳听去发觉不了的秒针走动声,女人站在高楼落地窗前,抱臂环胸脸色默然地看着眼底尽头处的车水马龙,从刚下班时的长龙*,到傍晚时分人流不通,晚霞明照的柔光遍布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最后天色完全暗下来,两边的街道亮起了路灯,星星点点,从高处看铺出了一条绵延至远方的华灯彩路。川流不息的人影在憧憧灯光的光晕照射下,像魂离天外扑朔迷离的幽灵,静默无声地向前走着。
女人目不转睛间,恍然未觉周身已被黑暗突袭,直至一束强烈的白光迅猛地朝眼睛刺来,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眼睛尚在适应的时候,就听见楼下保安耐心告罄的叽歪:“搞什么啊,吓死个人的!没事就赶紧离开,待会我就锁门了,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妈的,真他妈烦!”
隔了几分钟才传来细尖高跟踩在大理石面的地砖上曼妙动听的踢踏声,久久回声不散,保安打着手电筒又从楼上转下来,刚好看见女人孤零零的背影,像一幅姿色绚丽的水墨画,长及臀部的长发摇曳在画面的中间,又给这一幅静谧添了几分萧瑟。
照着上次记忆中的路,许诺尽量把声音放到最轻。病房里如往常一样亮着一盏床头灯,足够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又不会打扰睡中人的安眠。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忍不住用手去抚摸那妇人的脸,手上少了几分温热顺滑,像是抚上了这几年被岁月刻上的粗鄙不堪的伤痕,刺得手心生疼,肤质的粗糙感和脸上徒增的细纹让她的心一沉再沉,她捏了捏衣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回旋在房内:“皖江那么大,我不知道去哪,想来想去,我还是来了您这,大概证明我还放心不下您吧。”
她一再叹气,低低的气压徘徊在嘴边,她把心头升起的苦涩一压再压,语句好不容易连贯:“您如果能睁开眼看看我多好,哪怕只是一眼。看这几年您老的,多了多少皱纹哪……”
她用温水帮床上睡颜安稳的老人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敷温热了,那些在嘴边打转的话,如五彩蝶翼晶莹诱人,引人遐想赴汤蹈火,她几欲脱口而出,但仍有几丝说不出的别扭和不甘,拖着她,偏偏在临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