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64
  盛扬面含微笑地注视着这个女人,温和的注目下隐藏的情绪无人得知。女人没有注意,只是借着给他续杯。很快,酒杯里的酒又见了底。
  “但我不后悔,更何况……是他,”她已有些哽咽,“是他说要娶我的啊……他说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一辈子有多长我不知道,但是,不该……不该这么短……我还没来得及准备迎接,它就不在了……”
  越奢侈的东西越经不起推敲。比如爱情,奢华易碎,我们像准备迎接一个新生儿一样迎接它,兴奋,憧憬,羞赧,还有未知的恐惧,谁知一个轻微的磕碰,它便暗自流失,永无天日。残酷而无可挽回。
  他捏起她的下巴,用力将它抬上来,使之与其眼平视:“看来我得收回之前说的话,这些年你还是没变,甚至越来越蠢……”
  她直视他的眼,轻笑:“可能吧……面对他,我怎么可能聪明地起来,我把所有的聪明都用来争取幸福,却没有多余的运气来守护它。”
  他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言罢直起身低头俯视女人,略带酒气的唇靠近她,笑得痞气:“若是你当年跟了我,如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独守空闺,冷清孤寂?”
  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欲伸来的手,声音淡淡:“我前两天遇见了一个女人……她跟小兮长得一模一样……”
  “哦?”不怒不喜。
  “我听说,她跟你……”她欲言又止。
  “你不如直接说,她是我的女人,是不是这意思?”
  她咬唇:“你的私事……我本无意过问,我只是想问问,那位许小姐……”
  “嗬!”他稍稍拔高了音量,“不赖啊,连人姓什么都知道,你这是有备而来,请君入瓮呢!”
  她忽的被打断,也不恼火,只听得他略带讽刺的话,脸色又不好看起来:“我说过,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你的私事……”
  “我不生气,”他再次打断她,语调平平,“相反,你愿意用心去打探,我很开心……”她不说话,他继续,“至于许诺……”他停顿,几番欲言又止,眼底道不明的光芒,似是各种情绪交杂,一时难辨,“她是我的女人,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跟你抢男人……”
  唐婉清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敢说你当年没有恨过你妹妹甚至现在你对她仍心怀怨恨?”他句句相逼。
  “你……”她找不到话来反驳,又不甘承认,想办法扯开这让人头疼的话题,“你不是这样的,你过去从来不这样,这样让人毫无余地的攻击。”
  “是不是发现所有人都在朝前走,只有你一个人活在过去?”他摸出口袋里的烟,眼底的波澜在烟雾后绽放,迷离且模糊。
  “这雨下得……”一帮人从窄小阴暗的楼梯道里挤出,终于松了口气,领头人叹了口气,“估计没几天又停不了。”
  “幸亏下的是雨,这要下的是冰雹,还不砸的人连回家的方向都不认识了……”
  “那不成,头儿可是要结婚的人,这时候找不着回家的路,那不是得搓衣板伺候啊……”
  一帮人哄笑起来。
  宋远捂着额头:“你们就埋汰我吧,回头我要真结不成婚,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太平。”
  “那可不成,我们还等着闹洞房呢……”
  “就是……”
  几个人撑着仅有的两把伞拥挤着朝车站走去,一路欢声笑语不停,几步过后,被淹没在一层一层被急速覆盖的汪洋雷雨中。
  许诺刚出门就被一个雷闪得一崴,差点扭断了鞋跟。长腿一颤,她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她伸手进包里摸了摸,过了一会再摸了摸,还是走到门口,看着来来往往极速奔驰的出租车,冻得都不敢大口吸气。奔流不息的出租车疾速驶过,被溅开的水花腾起几米高的距离,向四周撒开,许诺急急后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有人走近:“怎么?回不了家?”
  许诺无奈:“是啊……看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打个车回家。”
  “这个地段这会儿很难打到车。”
  她举棋不定:“不然我去坐公交好了……”
  “这么个大活人在你眼前你看不见吗?”严光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她翻了翻眼皮:“这不怕耽误你事儿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光棍儿一条,回去也是和电视机大眼瞪小眼,”他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送你。”
  “真暖和……”她挤到后座最里边,使劲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两条腿不轻不重地跺着。
  “穿这么少……”他瞄瞄她的丝袜,语气不自觉加重,“得冻出病来,现在的小姑娘,为了漂亮至于么,小心老了一身的病……”
  “谁老了不是一身的病?”她反驳,计较得很厉害,“你这语气,跟我爸似的。”
  “真的?”他讶异,“不过说起来,许诺,我真没听你提过你家里人。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石头儿缝里蹦出来的。”
  “你才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她咬牙,恨恨说道。
  严光勇笑笑,眼角无意识向后座一瞥,眼底一片柔和。
  车开到十字路口的红灯处,暴雨有转小的趋势,仍旧断断续续,连绵不断。女人慵懒地靠在车窗边,嘴角噙笑,不咸不淡,标准的官方微笑。
  大雨冲刷地面沉积,一波一波的污水顺着排水管道流进,一辆颇为显眼的车停靠在路边,许诺心想,嗨,不光显眼,还眼熟。连车牌号都挺眼熟的。
  女人琢磨着,忽而一个机灵:“唉唉……停车停车……”
  严光勇刹住车:“怎么?”
  她伸手往包里摸去,却在中途抽出来手,喃喃自语:“糟糕,忘记没带伞……”她跺着脚,一咬牙,推开门,冲了出去。
  “许诺……”他拉开门,探出头去,“你去哪儿?”
  女人没功夫回应他,此时她已淋雨跑到那辆黑色宾利边,高跟鞋溅出的水滴尽数喷洒在雪白的长衫上,她用手拍了拍车窗:“谭玉琢……谭玉琢……”
  坐在车里的男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湿透的袖口正凝出水滴,染湿半边地毯,他正埋首在双臂里,似是睡得正沉。擦过车窗下汇聚成溪的雨水,她勉强看清了他全身湿哒哒的狼狈模样,水珠顺着裤脚滴滴答答流湿了车底的羊绒地毯。
  “这人……”许诺急上心头,“怎么淋成这样。”
  她愈发用力地拍打车窗,企图唤醒车内人的意识。一番折腾,雨水稀稀拉拉沿着脖子流进去,冰冷由内而外地扩散,她牙齿打颤,里面人却丝毫未觉,稳坐磐石。
  她用手费劲地拉车门,明知是徒劳,却不听大脑使唤,动作往往先于意识,对方终于有了些反应,手臂动了动,最后艰难地抬头,看着车窗外模糊的人影,扑朔迷离,看着很眼熟。他给她开了门,她一下子钻进来,不顾双手的冰冷,拍打着他的脸。
  “唉,”她给他试了额头的温度,“怎么这么烫?”
  他双眼闭了又睁,方看清眼前的人,有了意识之后头就是裂开的疼,动了动身子,像冰冻麻木锈迹斑斑的旧机器,迟缓僵硬,疼痛乍一般传遍每一根神经,他耐着性子等着疼痛缓和,才敢挪动:“可能有点发热。”
  “你先别睡,”她把他身子扶正,脱了淋湿的外衣,又轻轻拍着他的脸,“先回去再说,要不先去趟医院吧……头这么烫,这附近没有药店,看来烧得厉害……”
  只言片语飘进耳朵,最后已是零碎不堪的杂声,嗡嗡作痛,他拉下她的手,声音嘶哑得厉害:“没事儿……等我回去先洗个澡……”
  “那我送你回去。”
  男人看看表,终于起身:“谢谢你的酒,没什么事我想我先走了,有空的话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如果他不介意的话。”
  她不再挽留,送盛扬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收购鸿逸的事?”
  他看着她,并不立马作答。眼底最后一层氤氲消失得干净,许久,才扬了眉:“这才是你今天把我叫过来的目的?”
  她再也无法维持一贯雍容的笑,嘴抿成一条直线,无忧无怒的表情,眼神移向他处:“盛氏本来就是中途插手,玉琢在鸿逸这件事上,费了很大的功夫……”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冷哼,“难道商业竞争还分先后顺序?”
  她咬唇:“你……会不会考虑放手对鸿逸的争夺?”
  “你说呢?”他的声音降到了极点。
  “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眼里冰冻寒过深冬劲风:“你怎么不等着看最后的结果?说不定谭玉琢手段比我狠,逼得我退无可退?还是说,你对他根本没有信心?”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她苦笑,“路上小心。”
  哗啦啦的流水声,雾气很快腾上来。她放好水,才放轻脚步回到客厅,沙发上的男人以手支额,双目紧闭,眉头快拧到一起。她翻开柜橱的抽屉:“现在好些没?”
  他揉着太阳穴:“还行。”
  “果然……”许诺扶额,“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我还是打电话给你老婆,我相信这事儿她比较有经验。”
  她将将要掏出手机的样子,谭玉琢不知哪来的力气夺住她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他体内的余电明显不足,她顺着她的怀抱和他一起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试图扶起他,但得不到配合,旁边的人安详地卧在地板上,半天没有移动的打算,许诺扯掉他身上湿透的毛线,仅余一件衬衣,手移到皮带扣上时,她还是放弃继续。
  她撑起他的胳膊,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拖到浴室门外,她拍醒他,轻声细语:“先别睡,我给你放了热水,你先洗洗,待会吃完药再睡。”
  ☆、第二十一章 尴尬
  第二十一章尴尬
  她把他推进浴室:“我给你拿了换洗的衣服摆在这,衣服不是新的,我肯定来不及准备,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听不听得见都是个问题……那什么,你自己悠着点儿啊。”
  隔了好一会,浴室里不见动静,许诺怕他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浴缸里,快推门而入的时候,终于传来叮叮当当的皮带解扣的声音,又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有清晰明朗的水流欢快奔腾的哗啦声,她松了口气。
  回到房里,拿起澡巾粗略地将全身拭干净后,她随便揪起一件家居服,胡乱一套,身子暖喝了些。她回想了一会,不大记得周围哪里有药房,算了,她抓起钱包,匆匆往楼下赶。在附近转了一圈,她不得不认命,只好打车去附近最近的药店。
  她琢磨着,把日常小病可能会用到的药一并买了些。搁平时,她可真没功夫抽出时间来干这个事情。小病用不着,大病治不了。就是这么个道理。
  极度的冰寒被温暖全面攻陷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入睡。刚陷到被子里,她几乎就失去了意识,然而只那么一小会,她困意正浓,欲待纾解,浴室的门被忽然拉开。
  她反弹一般从床上跳起来,男人显然已清醒许多,她踮脚给他又试了试温度:“烧的这么厉害?”她在塑料包里翻了翻,给他倒了杯水,把药塞给他,“赶紧吃了。”
  他仍旧有些迟钝,环顾了四周:“这是你家?”
  声音沙哑且无力。
  “嗯,”她把药给他归好类,“这个一次四片儿,这个说明书上说2至4粒,你最好吃4粒,病好得快点儿……”
  他眉头也不皱地将药全数吞下,就着热水咽下去,滚烫的温度差点灼伤他的咽喉,再开口,声音清朗了不少:“他就让你住这么个地方?”
  语气平淡无波。她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不是冷嘲亦或热讽。
  她无谓地笑:“我情操高尚,为了爱情无谓牺牲啊。”
  “嗤,”他讥笑,“你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这么好手段?”
  “什么意思?”
  “你故意的?”他的视线扫过她光洁无瑕的皓腕。
  “算是吧,”她并不否认,“反正你送给我的,我怎么处置也无可厚非不是吗?你也知道我和盛扬的关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很清楚,我不想弄得大家不愉快。”
  “说的真伟大,”他拍手,开水滚热的温度仍暖不了他肌肤冰凉的冷,脸上漾着病态的残酷,“看不出来,你的爱情这么伟大。”
  她微笑,面不改色。
  “爱他爱到和我上了床……”他盛气凌人的姿态压下,砸在她胸口,“许诺,是不是你的爱情一向这么卑贱到不知自爱?”
  人是不是都会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当情况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我们反而能把所有的爱恨嗔痴,喜怒哀乐像数字排列一样颇有心情地摊开来,带着一种悲绝到尽头的洒脱和放手执念的平和,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实际却是无动于衷的麻木——这时,这样近乎自暴自弃的顺从已成了一种本能。
  这是一段艰难的过程,是凤凰浴火重生,脱胎换骨这样如此的强势冷硬的疼痛。当她开始决定待在盛扬的身边,这样不计其数的言辞连同过去挥不散的噩梦是每晚桎梏在她心中的枷锁,冲不开逃不出。不过没关系,她的债,一点一滴都在还。别人的债,她也要丝毫不落地讨回来。这样,才公平。
  但她此刻没办法分析,谭玉琢字里行间的嘲讽轻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