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痛罚 更新:2024-10-19 19:57 字数:4783
女孩儿哑口无言。
“你自找的别往我头上赖。”
她怔在原地,嘴唇喏喏,发不出声音。
疼痛也是一种快感。
当你开始享受它带给你的清醒的时候。
她终于解释:“我只是担心……”
“我不需要,”男孩不耐烦地打断她,又想起什么,继而脸色微变,嘴角翘起,“你要真想为我做点什么,不如帮我一个忙……”
她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光亮:“什么忙?”
他有些担忧:“公司最近出了点意外,我爸最近为了我妈的事,无暇顾及公司的生意,被一些小人有机可趁,我在公司的地位还未坚固,这事,只有你能帮我……”
事后回想,要把一些微漾的情绪从这些往事里剥离出来也是破费一番功夫的。谭玉琢本不是一个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的人,尤其对方还是唐婉兮。
但总有些高于一切准则和生活常规的例外,但他不确定,这个例外,会不会就是唐婉兮。
当年非要如此不可地伤她,说到底,也不过是想逼她在自己跟前脆弱一把。亦或是,真正没悟出爱情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她。
他只是明白地晚了些,可到底来不及了。
他只是不明白,她那样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抓着他不肯放手,是真的心之所向还是只是一种与与她的脾气秉性相符的占有欲作祟。来不及,真的来不及了。
他再没有机会去问。
哪怕向她低一次头。
☆、第十九章 朝暮
17岁的女生,沉浸在对临班男生的芳心暗许中,迷恋岛国新番动漫,偶尔还为韩剧里催泪的爱情坎坷心酸唏嘘,面临来自父母亲朋的压力,备战高考。
17岁的男生,面对班级里那个娴静柔美的她,也曾面红心跳,不善修辞,心中闪过无数个旖旎芳菲的小念头,这些是心底的小秘密,不能说。不能说。
17岁的唐婉兮,是个明媚璀璨的姑娘,风风火火,她的心中有一个超越一切的存在。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无从选择,他们成为彼此的孽,还不清的债。几番纠葛,他对她弃如敝屣,他对她生死相依。
她做过许多蠢事,愚蠢而不知所谓,年年岁岁,她像个智商和性格都在退化的孩子:冲动,盲目,唯一稍稍可赞的是她败而后战的坚韧。他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去跳,风风雨雨,她没皱眉。
“这么做,”她犹豫,“薛叔叔会不会受到连累?”
“你如果害怕,就不要去做,”他嘲讽,“薛家如果有你一半的不忍,也就不会趁我们家遭逢巨变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当然,我知道,你一向和薛秦交好……”
她忍不住打断他:“只是偷几张支票而已?”
“你放心,我只是要保谭氏,何必为自己树立一个那么强大的劲敌?”
湿黏的毛线衣紧紧贴着身体,男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对过往的衔接断断续续,他稳了稳心神,脱下毛呢外套,随意丢在一边:“我没想到她真的会那么做……”
“我们薛家当年落到那样的地步,我不否认,是我爸咎由自取,”薛秦动了动嘴唇,缓缓叙道,“或许是人到晚年,他半生从政,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利益的诱惑,他受贿赂这是事实,受奸人挑唆联合其他企业全力打压谭氏,使你们腹背受敌,内忧外患,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语气急速转变,怒意渐生,“你太狠……”
男人闭眼,耳边雨声破空划过,湿湿嗒嗒,一句一句接踵而来的厉声指责,像密密麻麻的淬毒之箭,以迅雷之势朝他狠狠射去,箭箭刺骨。
“你太狠……”连绵不断的细雨中他听清了薛秦的责难,“你利用她来回击我们,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控告和揭发,我妈不会自杀揽罪,我们薛家因你家破人亡,谭玉琢,只要我薛秦还有一口气,这笔账……我要从你谭玉琢身上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谭玉琢表情有些释然:“随时奉陪。”
照片上的女孩清秀绝伦,一双明而亮的美眸对着他笑靥如花,谭玉琢转身欲离去。
“对了,”薛秦勾笑,笑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残忍,“有件事,不妨提醒你一下……”
男人停步。
“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她当年怀孕,你为了那个孩子不惜违背你母亲的遗愿,誓死解除和婉兮的婚约,最后唐家二老为了那个孩子不顾婉兮的苦苦哀求,成全了你们俩,把她硬生生地逼上死路……”
事实真是残忍得漂亮。
“可你一定想不到……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静默许久。男人终于有了反应:“那又如何……”声音平淡到无极。
“那又如何……”薛秦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最后笑出来,“好,很好……我怎么会忘了,你还是当年那个残忍无情的男人呢,或许吧……我低估了你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不错,真不错……她当年那样全心全意为你,我真替她不值……”
哒哒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男人等不及般匆匆离去,谈话已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机会。
又是轻快的手机铃声,一阵一阵,仿佛不死不休。
一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手接过它,手的主人正待开口,对方已抢先一步:“是你吗……盛扬……?”
轻柔的女声像响雷一样炸开在耳边,他原先仍困意重重的眼一时间反应有限,漫长的过渡之后开始意味不明。男人自己也理不清这一刻心里天人交织的万般情绪,有那么一种惆怅的寂寥,逐渐分裂出一个分支,承担着他尚未辨明的不解和抗拒,尚且……我们尚且把它叫做余情,他表现得随意:“我是……你是哪位?”
“你……”对方愕然,不可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中的无言——他早已学会掌控全局。
她不说话,他也非常绅士地发挥了余数不多的耐心在电话那头静静地等。
她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这么贸然给你打电话,”对方苦笑一声,“也罢,倒显得我纠缠不清了,也好也好……”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故意为之。
他已有些按耐不住,但生生忍了下来:“原来是唐小姐,这一时间还真没听出来,多年未见,故友可好?”
“……我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她在留给他一段空白的平静后,自嘲出声,“再好能好到哪儿去……我已经不指望局面能有所回转,惟求别再更糟……”
他摸出口袋里的烟,静坐夜里:“这么晚……有事吗……”
“谭董……”值班的小姑娘稍稍惊愕,迅雷般起身,恭敬地点头示礼。
男人恍若未闻,大步向三楼走去,臂间搭的毛呢外套已湿个通透,一路的水渍随着他凌乱急促的步伐歪扭地蔓延。“嘀嗒嘀嗒”的水珠落地声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么晚了还跑来……”她坐下,自言自语。言行间比方才略本分了许多。
她百无聊赖,拿出最新的工作薄开始誊写今日入住的客户。
又是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抬头,男人开口:“三楼3012的客户呢?”
“您稍等,我现在给您查。”小姑娘立马打开电脑,登陆客户查询系统,她喉咙有些紧,连带着手微微颤抖。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等待,男人面色平静,唯双眼像深冬湖底的水,冰冷幽暗。
小姑娘大气不敢出一口:“谭董,您说的是昨天才离开的客人?”
“许诺,”谭玉琢若有所思,“给我查许诺这个名字。”
小姑娘埋头苦找,半晌后,又抬头,表情有些悲壮:“谭董,系统上录入的客户信息有四个,您还有更具体点儿的信息吗?”
谭玉琢一怔,眼睛略带打量看着这个悲戚戚的小姑娘,沉声开口:“找3012房的客户入住记录,然后再找许诺这个女人,明白吗?”最后三个字,说的缓慢沉重。
一字一雷炸得小姑娘浑身瑟瑟,她点头:“明白了,谭董,您稍等。”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这一次小姑娘的效率很高,不出几秒钟,就搜索到了信息:“谭董,您要找的客户一个多星期前就退房了。”
她悄然地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这个男人,全身潮湿,他却浑然未觉般,湿发打散开来,水滴沿着发梢顺着漂亮的下巴滑落,在听到了她的回答,他拧眉,久久未展。
他收紧了手中的衣服,把小姑娘一人丢在酒店空旷的大厅里。
“对了,谭董,”他刚走两步,她在身后低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系统上备注,那位顾客好像落了点东西忘了带走,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收拾出来了。”
他转身:“什么东西?”
“没说,不过好像放在仓库的遗失物品柜里,”她拿出抽屉里的钥匙,“您稍等,我去给您找找。”
男人点头,随性坐在沙发上。
小姑娘动作很快,不出一会,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塑料小纸包,带着些气喘:“谭董,东西就在这了。”
透明的塑料小袋里,一条精致的手链像母体内安详平静的婴儿,姿势甜美,把所有的重量交给了这个寄托,静到极致,美到无边。
男人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意味难懂地看着这个透明塑料包,面色微沉,目光比之前更深一层的幽冷。
直到小姑娘手臂酥麻酸痛,他立直起身,脸色因衣物潮湿而略显苍白,唇瓣无色。他感到没有由来的疲惫:“扔了吧。”
“扔了?”小姑娘睁大双眼。
“既然不要了,留着也没用。”
“可是……”
谭玉琢并不多言,此刻他体内的五脏六腑正在慢慢结冰,坚硬而寒冷,他浑身湿寒,表皮肌肤已经泛红,甚至微微发热,迟来的阵痛一波一波地袭击着他的额头,他加快了步子,声音已一低再低:“她不会再回来取的,既然她懒得丢,你不如帮她一个忙。”
他没等到回答,步调已有些不稳。
偌大的黑暗无声扩散到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她给他开门,目光在黑夜里说不出的清亮,又带有黑夜恩赐的孤寂。
“怎么不开灯?”说着他伸手去摸索墙边的开关。
“啪”的一声,轻巧干脆。
整间客厅恢复光明。屋内没开空调,窗户半开,冷风呼呼灌进来,为整间房平添了几分萧索。
“怎么不开空调?”他再次发问,换了鞋子,外衣没急着脱,疾步上前拉上窗户,“还穿这么少,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病害?”
“窗户开着,空气好些,通风。”
二人面面相觑,竟不知从何开口。
她转身去酒柜拿了一瓶Lafite,身姿轻盈婉柔,一颦一笑皆是淡漠中透着不容抗拒的亲和,她替他倒好酒:“老朋友,很久没在一起喝一杯了。”
他刚想开口调侃两句,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还是作罢。唐婉清不是许诺,她向来高雅远之,菊般清雅荷状秀丽,一句话说出口避不了的无言和不自在。
“你把我叫这儿来就为了陪你喝酒买醉?”
“几年未见,你我也不至于生疏至此吧……”她淡笑,举起酒杯,“来,尝尝味道……”
他一个仰头,酒尽杯空:“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
“说实话,”她将脸轻贴杯沿,语气低柔,“我有过这样的念头……给你打电话之前,我一直在犹豫,可我还是打了……”
他不说话,目光灼灼。
她被他看得不自然,干脆一饮而尽:“说句俗话,时间能冲淡一切吧……我何必自己找不痛快……”
“不错,”他把酒杯放回,伸手松了松领带,不住地点头,忽的笑了出来,“几年不见,长进不少,真是看不出来……”
“你这算是夸奖吗?”
“这还不算是?”他故作夸张,笑得刺眼,很快却又敛容,“说吧,这么晚把我叫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唐婉清低眉,沉默了好一会:“你知道,我曾有过一个妹妹……”
“嗯?”
“她六年前去了,爸妈一直很自责,当然,这事……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她笑得凄苦,“我……我终究对不起她……”
“没什么,”他笑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像你说的,时间能冲淡一切……”
☆、第二十章 阑珊
“你不知道……”她放下酒杯,喃喃低语,“这么多年了,她是我的噩梦,我每夜每夜地睡不着,梦中不停轮番变化着她的脸,开心的,明媚的,倔强的……甚至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已经死了,不是吗?”他的声音突而飘忽起来,“一个死人还能跟你争什么……”
“争?是啊……”她低低重复,惨白的光束打在她脸上,更显憔悴,“我的确很怕……我从来没这么怕过,我承认,”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分不清的复杂情绪,“当初是我不顾一切把他抢过来的,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哪怕我知道这么做爸妈都会觉得没脸面对她,甚至反而彻底断了他们心中一直以来对我的那份愧疚……”
她静静地陈述着,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只差笑容里的温度差异,她就可以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知足安乐。
盛扬面含微笑地注视着这个女人,温和的注目下隐藏的情绪无人得知。女人没有注意,只是借着给他续杯。很快,酒杯里的酒又见了